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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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生物科学最强烈的刺激,来自医药的需求。在雷依以前,植物学已经是药学的婢女。健康就是至善,于是男人、女人和孩子们通过祈祷、占星、国王、蟾蜍和科学去追寻它。据奥布雷说,有一个医生在开药方之前,“到私室里去祈祷”,最后,“他的膝盖”因为祷告而“长出硬茧”。占星术始终在医学里插上一手,路易十四的侍医劝他只在上、下弦月时放血,“因为在这时候体液已回到身体的中央”。笛福认为花在庸医身上的钱,可以偿付全部国债。佛拉姆斯蒂德这位皇家天文学者,走几英里路去找一个有名的江湖郎中瓦伦丁·格雷查格斯(Valentine Greatrakes)替他捶背,这医生打算如此简单的治好瘰疬。华兰斯提也许是被查理二世碰过,以求医治瘰疬——“国王病”——的十万人之一。1682年一年里,这位亲切的统治者触摸了8500个病人。在1684年,包围过来想接近他的人群是如此拥挤,以致有6个病人被踩死。威廉三世拒绝继续这套把戏,当群众包围住他的宫殿时,他大声喊道“这是一种愚蠢的迷信”,“给那些可怜的东西一些钱,打发他们走”。另一次当有人再三地要他把手放在一个病人身上时,他屈服了,可是说:“愿上帝赐给你更多的健康和常识。”人们因此骂他是个异教徒。

个人卫生知识和公共卫生设备的缺乏,使疾病一再重现。娼妓在城市和帐篷里散播梅毒,我们可以从塞维涅夫人的一个敏感的故事推断出,这病特别流行于男女伶人之间,“一个演员虽然受到某种危险疾病的困扰,却决定要结婚了,他的一个同伴对他说:‘他妈的!难道你连治好都等不及吗?你要把我们全部毁掉的。’”法国的旺多姆(Vendǒme)将军上朝时没有鼻子,那是梅毒螺旋菌的牺牲品。癌症正在路上前进,蒙特维尔夫人(de Motteville)曾叙述乳腺癌。黄热病的记载首先在1694年出现。天花在英国特别流行,当时无法救治,玛丽女皇死于此病,马尔勃罗公爵的儿子也死于此病。各种流行病,特别是疟疾,在所有的国家里四处传播,根据华莱士的报道,在1657年,几乎全英格兰只有一家医院在治疗疟疾的发热。鼠疫在1665年蹂躏伦敦,1679年在维也纳杀死10万人,1681年在巴黎杀了8.3万人。职业病随着工业增加而增加:帕度亚大学医学教授拉马志尼(Bernardino Ramazzini)在1700年发行一部古典论文《人为病害》(De morbis artificum),讨论油漆里的化学物质对漆工、锑对玻璃着色工人、肺结核对石匠和矿工、眩晕对制陶工人、眼病对排字工人以及触摸水银对医生们的损害。

在无知和贫穷的包围里,医药科学缓慢地发展着。赚钱心切更阻碍了医业,有些医生治好了病人,却拒绝把他们的秘方透露给其他的医生。皇家学会成员不但毫不吝惜,反而更热切地把他们的发现和同伴分享。在莱顿、波伦亚和蒙彼利埃(Montpellier)等地的率先倡导下,新而好的医科学校成立了。一个合法开业的医生,必须有政府承认的学校的学位,在西欧也普遍起来。教医术的老师仍然把治疗法分成两派,波里利支持“自然”疗法,假设疾病是身体机械错乱的表现。西尔维于斯发挥巴拉塞尔士(Paracelsus)和海耳蒙特的理论,鼓吹“化学”疗法,用药去制止“体液”里的混乱,他认为这种混乱大多起因于酸过多。比这些普遍性的理论更有成绩的,是发现了某些特殊疾病的原因。西尔维于斯首先记载肺部的结核,并主张这些病态的东西和痨病有关。

这时代最基本的发明之一,就是福尔达的耶稣会士、数学家、物理学家、东方通、音乐家和医生基歇尔所从事的工作。他是首先用显微镜来研究疾病的人。借助于此,他发现死于疬疫者的血液里有“无数”肉眼看不见的“虫”,他在化脓的组织里也找到相似的微生物,而把化脓和许多疾病归因于它们的活动。他在Serutinium pestis(罗马,1658年)上报道他的发现,这是继弗雷卡斯特罗(Fracastoro)在1546年提出的意见——有害的有机体从一个人或动物传给另一个,是传染病的原因——之后,对这学说第一次清楚的叙述。

治疗技术落在医学研究之后;因为在研究上有成就的人有意连成一气,区别于实际工作者,而且他们的联络也不够。一些中古的治疗法仍被采用。奥布雷曾记载一次不是时候的成功:“一个女人……竭力想毒死她丈夫(他是个水肿病人),她把一只蟾蜍煮在肉汤里给他喝,却治好了他,这就成为发现水肿药的由来。”17世纪下半叶,一些新药出现在处方书里:吐根、美洲洋鼠李皮、洋薄荷……荷兰医生为了赞助荷兰的贸易,把茶叶开作万能药。

两个荷兰人是这时代最伟大的教师:西尔维于斯(Sylvius)、布尔哈弗(Boerhaave),两人都在莱顿,布尔哈弗教化学、物理以及植物学,整个北欧的学生都到他门下求教。他每天巡视病床的时候,都带着他几个比较大的学生,用直接的观察和对每个病例的特殊处理来教他们,因之提高了临床医学的地位。他的著作被译成所有欧洲主要的文字,甚至土耳其文。他的名声远播到中国本土。

临床医学在英国有一个最好的代表人物托马斯·西德纳姆(Thomas Sydenham)。他两度待在牛津。中间被军中服役隔开,然后卜居伦敦,开业为全科医生。靠许许多多的经验而几乎不用理论,他得到了他的疾病哲学,他给它下个定义:“自然用除去有害物的方法,尽全力奋斗,以恢复病人健康的努力。”他认为由外来物质引起的症状是“实质的”,有别于因身体的抵抗而引起的“附属的”症候。所以发烧不是一种病,只是组织的自卫方法。医生的问题是帮助这种防卫过程。因此西德纳姆赞扬希波克拉底,因为这位“医学之父”:

除去当衰弱时协助她、当她的努力太激烈时抑制她之外,不要更多的技艺……因为这个伶俐的观察者发现自然能单独停止身体的异状,又能借着一点简单药物的协助把它治好,有时甚至什么药都不用。

西德纳姆的伟大贡献在于认清每种重要的病都有很多种类。他研究每个病例的临床报告,以便诊断各疾病的特殊形态;他依照不同的病情对症下药。他把猩红热从麻疹里分出来,赋予它现在的名字。他因他的医业,赢得“英国希波克拉底(译按:Hippocrates,希腊医生,有医药之父之称)”之名,因为他把理论放在观察之下,把普遍性的观念放在特殊个案之下,把药物放在自然医疗之下。他的作品《医学观察》(Processus Integri),一个世纪里一直是英国专业医生的疗法宝鉴。

外科手术仍然在努力使人知道,这是一种可尊敬的科学。它最能干的代表者发觉他们受到两方面的压力:医师的敌意和理发师的嫉妒——理发师们依然从事一些小手术,包括牙科。巴黎大学医学院院长巴亭(Guy Patin)不能原谅外科医生冒用专业医生的服装和礼仪,他斥责所有的外科医生是“一群魔鬼,留着八字胡、挥舞着剃刀的纨绔子弟”。但在1686年,外科医生费利克斯(Félix)替路易十四的瘘管开刀成功,法王大为高兴,赐给费利克斯1.5万路易金币(译按:法国革命前的金币,约合20法郎)、一座乡下的产业和贵族身份。这次擢升提高了法国外科医生的社会地位。1699年,外科手术被公布为高级技艺之一,而搞外科的人开始在法国社会上得到较高的地位。伏尔泰管外科术叫“一切技艺里最有用的”和“法国优于世界其他各国的东西”。

然而这时代的英国外科术却至少拥有两样光荣:1662年梅杰(J.D.Major)第一次成功地完成人体静脉注射,1665年至1667年间,洛厄成功地把血液从一个动物输到另一个动物的血管里,佩皮斯在他的日记里记下了后者。从那一页私人闲扯里,我们可以推测这些手术通常只用轻微麻醉,甚至完全不用:佩皮斯开刀取出他的膀胱结石时,麻醉剂和防腐剂都没有用在他身上,他只喝了“一口镇静剂”。

像每个时代一样,对医生的讽刺继续存在。人们不满他的收费,身穿长袍、头戴假发和尖帽的豪华服饰,夸大的言论和有时犯的致命的错误。玻意耳说许多人怕医生甚于怕生病。在莫里哀的漫画里,这伟大的职业大部分是一种温和的游戏,专供随时注意和自己的医生保持亲切友谊的人玩。所有的标枪掷完之后,17世纪在医学上有值得称赞的进展,却不会被抹杀:上百种解剖学、生理学和化学的发现,国际医学知识交流的增进,著名的教师正把能干的学生派到西欧各地去,外科手术改进了它的方法和地位,专科医生在建立伟大的知识与技术,和对促进公众健康给予更多的考虑。城市政府立法改善卫生。当1656年瘟疫在罗马出现时,教皇国健康长官加斯特尔蒂(Gastaldi)大主教下令清扫街道和阴沟,定期检查水道,预备公众衣服的消毒设备,对每一个进城的人检查健康证明书。随着健康的增进,人们建筑了比较坚固的房子,能把老鼠挡在一个不受侵扰的距离之外,于是减低了黑死病的传播。更好的供水设备——水是文化的第一要件——使想干净的身体干净。一天比一天多的人在身体上可以变得文明了。


解剖学与生理学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