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对文明的影响
如果这一章已拖得过于冗长，那不但是因为我们业已认清，科学家及其科学均属于历史，并且因为观念的演进乃是我们根本兴趣所在，以及因为观念在18世纪扮演着仅次于人类本身天性的角色。科学在该一革命世纪的成就，设若不如前一世纪从伽利略、笛卡儿到牛顿、莱布尼兹的成就那样惊人，却更有力量地进入到欧洲历史的几乎每一层面。经由伏尔泰与百位次要的诠释家之努力，研究的结果因而得以散播在中、上阶级；化学、地质学与动物学这些新科学共同促使知识分子的心灵对于日渐扩张的知识，留下缓慢而深沉的印象。
说也奇怪，科学对技术的影响却是最小与最晚。人类播种与收获、采矿与制造、建筑与运输的方式，经过一个又一个世纪的尝试与错误，终于建立而成，但传统与惰性却不愿接受实验室的实验所提出的改进办法。直到这一纪元之末，科学才加速工业革命的进展。即使如此，该一革命的起始阶段大部分仍归功于染料方面的化学研究；氯之用以漂白纺织品乃由贝托莱（Berthollet）所建立（1788年）；苏打与氯化铵的工业生产则由胡顿与吕布兰（Leblanc）介绍而来。玻意耳（Boyle）与马里奥特（Mariotte）对于瓦斯以及布莱克对于热气的研究，共同造成了蒸汽机的发展——然而，其主要仍归因于当场的机械作用。随着这一世纪的前进，寻求生产的实际人物与寻求真理的科学家之间有了较为密切的和谐关系。巴黎科学院派遣调查家深入田野、工厂、工场，并且刊行了20卷的《手工艺史》（1761—1781年）。蓬勃发展的工业也开始征召科学从事资料、实验的研究，以为报答；因此，库伦订下了横梁张力的可靠公式，蒸汽机的问题刺激科学从事力与热之关系这些新的研究。这些相关物在19世纪即将改变经济与物理的世界。
科学的主要影响，自然落在哲学之上，因为寻求智慧的哲学必须建基在寻求知识的科学之上。科学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增扩世界的复杂与范围，新的远景也因而形成。人类心灵在发觉人类并非是宇宙的中心，而只是令人迷惑的浩瀚时空之一原子与一片刻之后，其应做之调整并不在小；直到现在，该一调整仍未企及。由于一项同哥白尼一样老的得意反应，人类几乎为其自己之渺小这一发现之壮观性所惊倒；科学的得意遮晦了哲学的谦虚；人们以科学为依归而怀抱新的乌托邦，而进步的观念也给现代的灵魂带来一种新的宗教。
科学对于宗教——或不如说对于基督教——的影响，似乎是致命的。无疑的，人们仍会继续塑造或赞同可能带给困扰、飞逝的生命以希望与慰藉、意义与尊严的世界这些观念；但创造、原罪与神圣救赎的基督史诗，在把地球贬抑为百万星辰中之一斑点的远景里，又如何站得住脚？如此一个宇宙中之上帝竟然会注意到的，又是何许样的人类？《创世纪》的诗歌如何能历经地质学的探究而幸存下来？处在现在为地理学所开放的领域里头之十数种抑或更多的宗教，其情形如何？——它们在教义抑或在道德典范与结果上，是否显然低于基督教？耶稣的奇迹，更别提广为归功于圣者与撒旦的那些奇迹，如何能与宇宙法则的显然得势，相为调和？人类的灵魂或心灵看来似乎如此仰赖显然注定会腐蚀的神经与其他组织，其欲不朽，如何可能？又受到日渐在范围、成就与威望上成长扩大的科学挑战之宗教，必然会产生那种结局？又基于以该一宗教为基础的道德典范之上的文明，其必然结局会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