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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四
那天，课表上最后一节是唱歌。音乐老师从丑松那里领过来高小四年级学生，步伐整齐地向自己教室走去。丑松从两点到三点没有课，他忽然想起昨天银之助提到莲太郎的事，急忙奔会客室走去。报纸一直放在一张桌子上，开门一看，连前天的《信州日报》都散放着，没有装订。丑松打开日报的第二版，在下方找到了关于那位前辈的消息。此时，他是多么高兴啊！
“啊，有啦，有啦。”他满心喜悦。
“这报纸拿到哪里去看呢？”他心中首先思索着，“能在这会客室看吗？要是有人来就不行。教室行吗？校工的屋里行吗？不，那些地方也不安全。”他想来想去，把报纸揣进怀里，走出会客室。“干脆到楼上礼堂里看。”丑松思忖着，一步一步登上二楼的阶梯。
那里是举行天长节庆典的大厅，井然有序地摆满了长条凳子。平时这里很幽静，比起简陋的教室的一隅，这里反而是安全地带。丑松挑了一张凳子坐下来，从怀中掏出报纸来读。不知不觉想起他和高柳的那段问答：“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故旧，所以什么也不知道。”两次三番违心地把尊为师长和恩人的莲太郎同自己的关系完全抹消，变成了毫无干系的人。“先生，请原谅。”他再三致歉，然后又拿起报纸。
一种漠然的恐怖情绪不住袭击着丑松的心。他一边读关于这位前辈的报道，一边继续思考自己的一生。他回顾一件件往事，觉得目前的处境十分困难。对于这一严重问题，如不采取相应的措施……是的，应当首先整理一下思绪，否则就无法做好其他一切事情。
“那么怎么办呢？”他自己问自己。丑松已经茫茫然不知所措，无法作出回答。
“濑川君，你在看什么？”
背后突然有人打招呼，丑松不由变了脸色。一看，是校长，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边，带着一副探寻的目光。
“我在看报。”丑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
“看报？”校长惊讶地瞅瞅丑松的脸，“哦，有什么有趣的报道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两人暂时沉默了。校长走近窗边，透过玻璃望着天空。
“濑川君，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这个……”
两人应和着，一起走出礼堂。他们并排下楼时，丑松感到心烦意乱，有一种无可言状的苦楚。也许是猜疑心重吧，这位校长的态度变了，变得冷淡了。不光是冷淡，丑松还觉察他有一个可厌的神经质的鼻子，一心想嗅出自己身上的隐秘来。“呀？”丑松怀着深深的猜疑，思量着对方的神色。他甚至觉得同这位校长并肩前行都无法忍受。下楼时，两人偶尔肩碰着肩，丑松就像触电一般，浑身打寒战。
校工摇着铃铛，这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遍校园。各处教室的门大开，学生们蜂拥而出，挤满了长长的走廊。丑松离开校长，急忙混入孩子们之中。
不一会儿，学生沿着积雪道路回家了。这些孩子个个好学上进，都有一张天真烂漫的脸蛋儿，有的挥动着空饭盒，有的头上顶着书包，也有的腋下夹着算盘，还有的提着草鞋，吹着口哨，唱着歌……他们呼喊着，吵嚷着，混杂着狗吠声，在午后的空气里震响着，喧闹着。其中有个女孩儿，弄断了木屐带子，光着脚飞跑。
丑松怀着不安和恐怖的心情，跟在学生后面出了校门。他看着这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又想起自己的身世，更加产生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省吾，现在回家吗？”
丑松打着招呼。
“是的。”省吾笑着回答，“等一会儿我也去莲华寺，姐姐叫我去一趟呢。”
“哎，今晚有讲经吧？”丑松想起来了，他停下脚步，留恋地目送着飞跑而去的省吾的身影。积雪大道的光景在眼前展开，人们来来往往，个个都有急事似的。丑松感觉一阵剧烈的眩晕，几乎随时都要倒下。这时候仿佛有人从后头跑来，猛然揪住他大叫：“哼，这个秽多小子！”他越怀疑越觉得害怕，不由回头望了望身后。“啊，哪会有什么人哪！”丑松一边自嘲，一边为自己鼓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