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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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松在浮桥上忽然想到，自己的事总得告诉那位前辈为好。

“啊，这可是最后的离别啊！”

他又自己可怜起自己来，不由叫了一声。

他拿定主意，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这时，闰月初六的夕月已经升上黄昏的天空。然而，丑松没有径直走向莲太郎的旅馆，他知道，演讲会就要开始了，看来只能等结束之后再去了。

上游码头附近有一家面馆，平时一般人不大来这里。丑松刚一走过门前，晚餐的炊烟就从房檐下冒出来混合着饭菜的香味，飘溢到屋外来。一看，炉火熊熊，丑松不由站住脚，此时他早已饥肠辘辘，不想赶回莲华寺吃晚饭了，随即走了进去。炉边站着四五个船夫，还有一位正在用餐的拉雪橇的汉子。对于熬时间的丑松来说，即便不想饮酒，也必须要上一壶。于是，他点了一壶酒，一碗盖浇面。不一会儿，他点的面和酒热气腾腾地摆在了面前。丑松一阵激动，浑身战栗，他一面闻着盖浇面的香味，一面默默听别人闲谈。眼前面对的是一派凋零的景象，他深深感到，船夫和橇夫，还有那些下等工人，他们口中的话语和叹息，所蕴含着的真正的意味。实际上，丑松现在的心情，同那些过了今天不知有明天的混日子的人没有什么两样。炉火正旺，人们在吃喝谈笑，丑松也跟着一同苦笑起来。

等着等着，因时间太长，实在叫人难熬。然而时间又过得很慢，不一会儿，坐在那里的橇夫出去了，又换了一个人。无意中丑松听说高柳一伙人活动很厉害，光是雇佣打手花的钱就不是小数目。他们还租下某家旅馆当做办事处，开办流水宴，酒放开肚皮喝，人来人往，出出进进，乱作一团。尽管如此，丑松还是在想象着：今晚的演讲会吸引了全镇的人吧？眼下那位前辈雄壮的话音一定在震动着法福寺的墙壁吧？他估摸着演讲会快要结束的时候，除了酒钱之外，又丢下几个茶钱，走出那家面馆。

月亮当空照着，刚才待在昏黄的灯光下，突然走到屋外，一时感到有些不适应。微弱的月光照耀着家家户户的房顶，将庇檐的影子也映在地面上了。夜雾像烟一样笼罩了全镇，一切显得那么辽远、幽深和静寂。如果有“夜色凄迷”这一说法，也许指的就是这样的月夜光景吧？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怖，涌上丑松心头。

这时候，背后似乎有人跟来，你慢他也慢，你快他也快，紧追不舍。他本想转头望望，但是他不敢。想着想着，不由感到有人悄悄走到背后，突然向自己扑来。走到一个街角处，那脚步声忽然消失了，这时，丑松才回过神来，深深舒了一口气。

向前走，依然月色朦胧。啊，仿佛这光里可以看到一种幻影，背影处潜隐着一种颜色。丑松沐浴在烟一般的夜气里，当他看到对面走过来的人影时，紧紧缩着身子，以为就要大难临头了。谁知对方只是向他瞥了一眼就过去了。

这天晚上，气候有些缓和，但对于一个满腹狐疑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冬夜里完全是另一番心情。天色阴沉，飘浮于低空的云层稍显灰白，星星隐没了，只有一颗散射着光辉。道路两旁的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门了，随处都有灯光从窗户里漏泄出来。丑松走过阒无人声的道路，稍有一点奇怪的响动，都会使他胆战心惊。

第二十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