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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松一边思索一边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值班室的灯光透过窗户只照着院子的一角,校舍、树木都看不清轮廓。而今,一切都淹没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一点风也没有,四周寂然无声,只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气。不了解山区气候剧烈变化的人,是无法想象信浓的夜晚是怎么个样子的。

又听到了父亲的喊声,丑松立即停住了脚步。他借着星光向周围望去,并不见有什么人影,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这样的寒夜,连一声狗吠也没有,究竟是什么声音戏弄着丑松的耳朵呢?

“丑松,丑松!”

喊声又响了起来。这回丑松不能不感到害怕了。他浑身打着颤,简直有点六神无主了。没有错,那正是父亲的声音,是父亲那嘶哑而又带有几分威严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父亲从乌帽子岳深邃的山谷里呼喊着远在饭山的儿子。丑松仰望长空,天空和地面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一丝风,鸟儿也躲进了窝里,到处是清寒的星星在闪着亮光。银河像一缕白雾流贯庄严而幽远的天宇,给人以宏大、浩渺的感觉。由于天空里确实有幽暗的光反射,所以越看越从这里产生出一种幻觉,使人觉得像是在仰望冥界一样。声音——父亲的呼唤声好像通过这星夜寒空,传到了丑松的耳朵里。他的确听到了父亲在为儿子叫魂似的那种声音。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丑松觉得困惑难解。他在校园里踱来踱去。

啊!父亲为何那样一个劲儿地召唤我呢?丑松想起了一生的戒语,想起了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难道自己精神上的隐痛和父亲思念儿子的心情很自然地交织在一起了么?这喊声也许意味着叫他不要忘记父亲以往的一番苦心、要永远瞒住自己的出身吧?是不是父亲走出牧场的小屋,一边思念儿子一边呼唤,呼唤声越过了条条溪谷,传到了这里的呢?难道是自己心迷意乱了吗?丑松前思后想,作了种种猜测,他终于被恐怖和怀疑慑服了,自己也漫无目的地喊叫起来:“爸爸!爸爸!”

“哎呀,你原来在这里。”

银之助说着走了过来。接着敬之进也来了,两个人连续提起灯照照丑松的脸,又照照他的身边,然后又向暗处瞧了瞧。丑松告诉他们:刚才又好几次听到了父亲的喊声。

“土屋老弟,你看那边!”因为寒冷和恐怖,敬之进连说话都打哆嗦。银之助笑着说道:

“这种事怎么说都是不合乎情理的,这肯定是神经作用引起的。归根到底,是由于濑川兄近来疑心越来越重,所以才会听到这种荒诞无稽的喊声的。”

“是吗?是神经的缘故吗?”丑松像反躬自问似的。

“你想想看,无形之处见有形,无声之处闻有声,这些都是你疑心太重的证据,形和声都是由于你的疑心所产生的幻觉。”

“幻觉?”

“这就是所谓的‘疑心生暗鬼’。耳朵感知到的幻觉——这词也许有些奇妙,假如可以这么说的话,那么你今夜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

“也许是这样。”

三人沉默了好一阵,天地也都悄然无声。忽然,父亲的喊声又划破星夜的寂静,在丑松的耳朵里响了起来。

“丑松!丑松!”

这喊声逐渐变得微弱了,像夜间的鸟儿鸣叫着掠过天空,声音越来越幽远、细微,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濑川兄,”银之助拎起提灯照了照,吃惊地瞧着丑松有些变色的面孔,问:

“你怎么啦?”

“刚才又听到了父亲的喊叫声。”

“刚才?刚才什么声音也没有呀。”

“啊,是吗?”

“你不要说什么是吗,明明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银之助说着转向敬之进,“风间先生,怎么样?您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敬之进大声回答。

“瞧!风间先生没听到,我也没听到,听到的只有你一个。神经质,神经质,这是肯定无疑的啦。”

银之助说着就用提灯往暗处照了照。这时,天空就像一面照见星星的镜子,大地像一大片暗影,即便有什么东西能发出响声,单凭提灯的光亮也照不出来。

“哈哈。”银之助笑出声来,“我就是耳朵听到了,眼睛看到了也不相信,除非碰到手上,攥到手里,否则,我是不相信有那种事的。看来,我的观察完全对,你是因为心理作用才听到那个声音的。哈哈,别管它啦,好冷啊,瞧我冻得都快站不住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