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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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烦恼不安的心绪里忽然想去找那个老人,他希望通过他的竖琴驱除那些作怪的幽灵。他打听老人住在什么地方,人们指引他到小城内一个僻远角落的一座下等旅店里去,他走进旅店,登上楼梯,走到顶上的一层,立即听到甜美的琴声从一间小屋里发出。那是感人心灵的、哀怨的声音,伴着悲哀、沉郁的歌曲。维廉蹑足走到门前,因为这善良的老人在唱一种幻想曲,有几节他是时而歌唱时而吟诵地重复着,听者注意听了片刻,就几乎全部领会了下边的词句:

谁不曾和泪吃他的面包,

谁不曾坐在他的床上哭泣,

度过些苦恼重重的深宵,

就不会认识你们苍天的威力。

你们引导我们走入人间,

你们让可怜的人罪孽深造,

随即把他交给痛苦熬煎;

因为一切罪孽都在现世轮报。

这忧郁的、出自内心的怨诉深深地侵入听者的灵魂。他觉得老人好像是屡次被眼泪遏阻,唱不下去;随后只有弦声作响,直到歌声又轻轻地若断若续地掺入。维廉倚着门柱,他的灵魂深深地被感动了,这不相识的老人的悲哀打开了他的郁闷的心;他抵御不住他的同情,最后老人的出自深心的怨诉也把他的眼泪引了出来,这眼泪他既不能,也不愿意抑止。凡是压迫着他的灵魂的痛苦都同时迸发,他听凭痛苦的支配,踢开屋门,站在老人面前;老人只能把这一贫如洗的屋里摆设的惟一家具,一张破烂的床,当作他的座位。

“你激发了我什么样的感情啊,善良的老人!”他叫道,“我心里凝滞着的一切都给你溶解了;不要让我打扰你,你继续弹唱吧,你减轻你的悲哀时,也使一个朋友幸福。”老人要站起来说一些话,维廉拦住了他;因为维廉今天中午注意到他是不喜欢谈话的;同时在老人身旁的草褥上坐下。

老人擦干了眼泪,含着和蔼的微笑问:“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今天晚上我还要去侍候你呢。”

“我们在这里比较清静些,”维廉回答,“请你把你愿意唱的,合乎你的情况的唱给我听,只当我不在这里。我觉得你今天好像很能得心应手。我看你很幸福,你在寂寞里能够这样舒适地弹唱消遣,并且因为你到处是一个陌生人,你只能在你的心里找到最称心的相识。”

老人凝视他的琴弦,温和地调一调弦,边奏边唱起来:

谁若是投身寂寞,

啊!他就立即孤单;

人人爱,人人生活,

把他交给他的苦难。

把我交给我的苦恼!

只要我能有一朝

真正地寂寞无边,

我就不是孤单。

一个情人蹑足窥侦,

他的爱人是否孤单?

侵袭我这寂寞的人

日日夜夜地是苦难,

日日夜夜地是苦恼。

啊,若是我有一朝

寂寞地躺在坟里边,

它才让我孤单!

不管我们多么描述入微,也不能表达我们的朋友和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老人奇异的谈话里的优美情绪。老人回答维廉向他所说的一切,两情契合,这种共鸣激起一切声气相投的感觉,给想象力展开一片宽广的原野。

有些善良的人脱离教会,另组织团体,他们相信能更纯洁、更诚挚、更智慧地教养自己,我们若是参加过这种团体的聚会,就能够理解目前这一幕的景象;我们会想到,聚会的主持人怎样善于使歌曲中的诗句适合他的说辞,他用诗歌的力量使全场灵魂的翅膀飞翔,把人引导到他所向往的地方,不久这团体里有另一个人用另一个曲调唱起另外一首歌的诗句,随后又有第三人接连着唱起第三首歌,他们从这些歌里假借其中的思想,这些思想诚然是互相接近,但是每处都通过新的结合成为新鲜的、有个性的,好像是在这瞬间创造出来的一般;于是一套熟悉的思想,熟悉的歌曲和名句使这特殊的团体和这一瞬间形成一个独特的整体,通过它全体得到新的生命,新的力量和爽快的心情[11]。老人也是这样启发他的客人,他唱些熟识的和不熟识的诗歌和词句,使亲切的和陌生的情感、醒着的和睡着的、愉快的和痛苦的感觉循环不息,我们希望这能在我们的朋友的目前的情况里发生最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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