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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历来那样,当时聚在宫廷中和大型舞会中的上流社会人士,分成若干各有自己特色的小圈子。其中规模最大的要数法兰西小圈子,也就是以鲁缅采夫伯爵和科兰库尔[44]为首的所谓拿破仑同盟。海伦和丈夫在彼得堡刚住下来,就在这个小圈子里占了一个最显著的地位。法国大使馆的官员以及许许多多属于这一派的以其智慧和礼貌著称的人士,都来拜访海伦。

海伦在埃尔富特时,正碰上两国皇帝在那里会晤,她在那里同欧洲所有亲拿破仑的达官贵人都发生了联系。她在埃尔富特赢得了辉煌的成功。拿破仑本人在剧院里注意到她,打听她是谁,对她的美貌颇为欣赏。她作为一个风度优雅的美人而获得成功,并不使皮埃尔惊奇,因为她一年比一年变得更美了。使他惊异的是,最近两年来,他的妻子竟然得到了“}db}又聪明又美丽的可爱女人”}/db}的名声。有名的}db}德利涅公爵}/db}[45]给她写了八页的长信,比利宾在收集}db}警句}/db},为了在别祖霍娃伯爵夫人面前第一次说出来。在别祖霍娃客厅受到接待,被认为是头脑聪明的证明;年轻人在赴海伦的晚会之前,要博览群书,为了在她的客厅里有话可谈;大使馆的秘书们,甚至大使们,都把外交秘密告诉她,因此海伦形成了一种势力。皮埃尔知道她是很愚蠢的,他有时参加她那谈论政治、诗歌和哲学的晚会和谈话会,他总是怀着困惑和惧怕的奇怪感觉。他在这些晚会上所体验的感觉,就像魔术家每次表演时都怕自己的骗术随时都有被戳穿的可能的那种感觉。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主持这种客厅正需要愚蠢呢,还是因为受欺骗的人在这种骗术中找到了乐趣,反正骗术始终没有被揭穿,海伦·瓦西里耶夫娜·别祖霍娃所享有的}db}又可爱又聪明的女人}/db}的声誉毫不动摇,她可以讲一些最俗不可耐和最愚不可及的话,大家仍然对她的每一个字都叹为观止,从其中寻求连她本人都意想不到的深奥意义。

皮埃尔正是这么一颗辉煌的交际明星所需要的丈夫。他是一个精神恍惚的怪人,是}db}贵族大老爷}/db}式的丈夫,他不妨碍任何人,不仅不破坏客厅的高贵气派,而且由于他不同于妻子的优雅委婉的风度,反而使她得到了有利的衬托。近两年来,由于皮埃尔的兴趣集中在抽象问题的研究,对其他一切都由衷地蔑视,结果使他在他不感兴趣的妻子的交际场中养成一种漠不关心、随随便便和对一切人都宽厚相待的态度,他这种态度不带丝毫矫揉造作,所以不禁令人肃然起敬。他像去看戏似地进入妻子的客厅,他认识每个人,对每个人都表示同样的高兴,对每个人也表示同样的淡漠。有时他参加他感觉兴趣的谈话,他不考虑有无}db}大使馆的先生们}/db}在场,就口齿不清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有时这些意见与当时谈话的调子完全不合拍。但是,对这位}db}彼得堡最出色的女人}/db}的怪物丈夫已经形成固定的看法,所以谁也不}db}认真地}/db}看待他的奇谈怪论。

自从海伦从埃尔富特回来以后,每天到她家来的年轻人中间,官运亨通的鲍里斯·德鲁别茨科伊是别祖霍夫家中最亲密的常客。海伦叫他}db}我的少年侍从}/db},把他看作孩子。她对他的微笑,跟对别人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皮埃尔看见她那微笑,有时感到很不舒服。鲍里斯对皮埃尔很恭谨,神色庄重而抑郁。这种尊敬的意味也使皮埃尔不安。三年前,妻子给他的侮辱曾使他那么痛苦,现在他设法避免这种侮辱,避免的方法是:第一,他不承认自己是妻子的丈夫;第二,他不允许自己猜疑。

“不会的,她现在已经是}db}女学者}/db}了。那些往日的迷恋,永远不会重演了,”他对自己说。“}db}女学者}/db}醉心恋爱,还没有这样的例子,”他老对自己重复这条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然而使他深信不疑的定理。可是说来奇怪,只要鲍里斯在妻子的客厅出现(他几乎经常在那里),皮埃尔身上就产生一种生理上的反应:他的手脚就好像被捆绑起来,感到行动不自然和不自由。

“多么奇怪的厌恶感觉,”皮埃尔想道,“先前我甚至很喜欢他呢。”

在上流社会的眼中,皮埃尔是一个贵族大老爷,是有名的妻子的盲目而且可笑的丈夫,聪明的怪物,无所作为、但对任何人都无害的老好人。最近这段时期,在皮埃尔心灵中正在进行艰苦复杂的思想活动,这使他得到很多教益,也引起很多精神上的怀疑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