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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萝尔的心目中,戈镇就像它四周的田地一样,压根儿没有什么变化,但在过去的三年里,人员却一直在不断变换。这个草原小镇上的居民,经常向西陲迁徙。这也许因为他们是喜好移居的祖辈的后代,也可能是因为发现自己身上缺少冒险精神,便要去换换环境,去寻求新的出路。戈镇市容虽然和从前一个样,居民的面孔却像大学里听课的学生,常有变换。戈镇有一位珠宝商,会无缘无故地把铺子卖掉,搬到艾伯塔或是华盛顿州去,又在那里重新开业,可是他新开设的铺子以及他新迁居的那个小镇,却和从前完全一模一样。除了有专门职业和殷实富户以外,其他一般居民的寓所和职业都不大固定。一个庄稼人可以变成杂货商、市镇警察、汽车行修理工、餐馆老板、邮政局长、保险公司代理人,最后还会去当庄稼人,但是话又说回来,每一次改行,由于缺少经验,社会只好多少蒙受一点儿损失。

杂货商奥利·詹森和肉铺子老板达尔,都搬到南达科他和爱达荷去了。卢克·道林夫妇带着由一万英亩草原地产变成的一本小小的支票簿,到帕萨迪纳去,住在一幢富有东方风味的平房里,沐浴和煦的阳光,常常跑自助餐厅。切特·达沙韦把自己的家具和殡葬业务出让以后,也迁到洛杉矶去了,据《无畏周报》报道:“我们的好朋友切斯特现在一家地产公司担任要职,他的夫人在我国这个西南名城的上流社会里,有如过去她在本镇时一样享有盛名。”

丽塔·西蒙斯已经嫁给了特里·古尔德,在年轻的少奶奶中间,就数她和久恩尼塔·海多克最爱玩儿了,不过,久恩尼塔还有一点儿要胜过丽塔。哈里的父亲——也就是久恩尼塔的公公——去世后,哈里就成为时装公司的大股东,久恩尼塔也就比从前更加刻薄,更加精明,更加饶舌了。她买了一套晚礼服,让自己的锁骨都袒露在外面,故意到芳华俱乐部来出风头,而且还一个劲儿说要搬到明尼阿波利斯去。

她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跟新婚不久的特里·古尔德太太互争短长,想方设法笼络卡萝尔,打算把她拉到自己这个小圈子里来,所以就咯咯大笑着对卡萝尔说:“有一些人也许会说丽塔很天真,但我知道她并不像一般的新娘子那么无知,当然咯,论医术,特里跟你丈夫就是要差十万八千里呢。”

说心里话,卡萝尔真恨不得也跟着奥利·詹森一块儿走,哪怕是搬到另一条大街上去住也行;从一个熟悉的沉闷的环境逃到一个生疏的沉闷的环境,尽管暂时会引起一些新的变化,但也许说不定会得到更好的前景。她向肯尼科特暗示过,如果他到蒙大拿和俄勒冈去行医,可能有很多好处。她明明知道他对戈镇很满意,根本走不了,但是,一想到要走,她就到火车站去要一些折叠式的铁路行车示意图,用手指头不停地在上面划来划去,这样做仿佛也会给她带来莫大希望似的。

然而,漫不经心的人绝不会发现她心里会有这种不满情绪,也揣度不出她会有背叛大街的信仰。

循规蹈矩的居民认为,凡是背叛者必定经常大发牢骚。他一听说有这么一个叫卡萝尔·肯尼科特的人,会喘一口气说:“这个人真可怕呀!跟她住在一块儿,准定活受罪!谢天谢地,我家里的人都能安于现状!”实际上,卡萝尔每天独自苦思冥索的时间还不到五分钟呢。但说不定就在这个焦虑不安的居民的周围,少说也可以找到一个就像卡萝尔那样韬光养晦、难以捉摸的背叛者。

自从添了孩子以后,她已然把戈镇和那幢褐色房子真的当作天然的安身立命之地。肯尼科特高兴地看到:她跟自满而又成熟的克拉克太太和埃尔德太太已能和睦共处。当人们在议论埃尔德家那辆崭新的“凯迪拉克”牌小轿车,或是克拉克家的大儿子已进面粉厂公事房工作的时候,她也经常插进来议论一番,在她看来,这些话题都很重要,简直成为每天必不可少的谈笑资料了。

在最近这一两年里,她几乎把自己的思想感情都倾注在休的身上,她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批评那些商铺、街道、熟人……她急急忙忙地跑到惠蒂尔舅舅店里去买了一包玉米片,心不在焉地听惠蒂尔舅舅责怪马丁·马奥尼硬是说上星期二的风是南风,而不是西南风。后来,她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令人吃惊的事情,或是令人惊讶的陌生面孔。一路上,她只管想着休正在长乳牙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就是这一家小铺子,这些一排排灰不溜丢的房子,却构成了她的生活环境。她已然完成了自己分内的工作。在打五百分纸牌时,卡萝尔还赢了克拉克夫妇,真够得意扬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