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芳华俱乐部的会员人数在十四到二十六人之间,是戈镇上流社会这幢高楼大厦上的一道彩绘飞檐。它具有乡谊会[3]性质,跟外交使团联谊会、“圣西西里亚会”、“里茨交谊会”、“二十人俱乐部”一样。谁一旦加入了这个俱乐部,也就“跻身”戈镇上流社会了。尽管有一部分会员也加入了妇女读书会,但芳华俱乐部的会员却照样挖苦嘲笑妇女读书会,认为它不仅市侩习气太浓,甚至还要“自炫趣味高雅”。
芳华俱乐部会员,十之八九是已婚的年轻妇女,她们的丈夫也就成为非正式会员了。她们每星期举行一次妇女桥牌午会;每月举行一次她们的丈夫也参加的晚餐会和桥牌晚会;每年在共济会大厅举行两次舞会,全镇为之轰动。舞会上,女士们披着透明的纱巾,大跳特跳探戈舞,还卖弄风骚,暗中争风吃醋。恐怕只有“救火会”和“东方明星社”一年一度的舞会可以和它相媲美,不过,上述两社团在选择会员时极不严格,参加舞会的有铁路道班工人偕同出钱雇来的姑娘们。有一次,埃拉·斯托博迪坐着马车去参加芳华俱乐部的舞会,那种马车只有大出殡时才坐的。而哈里·海多克和特里·古尔德医生,总是穿着本镇绝无仅有的晚礼服莅会。
就在卡萝尔兀自疑虑后不久,芳华俱乐部的桥牌午会在久恩尼塔·海多克的新落成的混凝土结构、周围有平台的住邸举行了。那幢房子的大门是用橡木雕成的,擦得油光闪亮,窗子上也都镶嵌着明晃晃的、镜子般的大块厚玻璃。前厅里刚抹上灰泥,还摆着好几坛蕨类植物。小客厅里可以看到一只莫里斯式乌黑橡木安乐椅,十六张彩色图片,还有一张上过漆的小方桌,桌上放着用雪茄盒饰带编成的一块小垫子,上面摆着一本带插图的作为赠品的杂志,还有一副套着深褐色皮壳子的纸牌。
卡萝尔一走进去,扑面吹来一阵阵像是来自烤炉的又闷又干的热风。大家已在玩桥牌。尽管她多次下了决心要学,可惜她至今也没有学会打桥牌。她赔着笑脸向久恩尼塔表示歉意,想到自己往后还要向她道歉,感到怪害臊的。
戴夫·戴尔太太,面色蜡黄,一副病容,但好歹还透着一点儿秀气。她这个女人一天到晚不是热衷于宗教迷信,就是哼哼唧唧,无病呻吟,或者胡说八道,搬弄是非。她用手指头指点着卡萝尔的鼻子,尖声说道:“你这个坏东西!我们一点儿都不刁难,让你加入了芳华俱乐部,看来你并不觉得脸上增光呀!”
坐在第二桌的切斯特·达沙韦太太,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她的邻座。但卡萝尔还是尽可能保持新嫁娘那种楚楚动人的风度。她哧哧地笑着说:“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哪。我这个人可懒得很。今儿晚上我就叫威尔教我玩桥牌。”她的话儿说得既恳切又委婉,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像小鸟在窝里嘤鸣,像复活节礼拜堂里的钟声,像盖着一层雪白霜花的圣诞贺卡。可她内心深处却在咆哮着:“刚才这些话还不够甜吗?!”她在一只富有温文尔雅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最最小的摇椅里坐了下来。不过,她所看到的,或者她所想象到的是:那些女人在她初到戈镇时曾用咯咯笑声欢迎过她,而现在只不过傲慢无礼地对她点点头罢了。
纸牌刚打完一局间歇时,她向杰克逊·埃尔德太太探口气说:“我们再搞一次长橇滑雪活动,你说好不好?”
“要是掉在雪地里,可叫人冷得够呛哪。”埃尔德太太冷冰冰地回答说。
“大块雪掉进脖子里,我可最讨厌呢,”戴夫·戴尔太太也插一嘴,不怀好意地瞅了卡萝尔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对丽塔·西蒙斯说,“亲爱的,今儿晚上,你上我家来一趟,好不好?我有最好看的新颖时装范儿,很想给你看看。”
卡萝尔悄悄地又坐到自己的椅子里。人们就桥牌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得热热烈烈,谁个都不去理睬她。作壁上观吗?她不太习惯。她竭力抑制自己,不让自己过于敏感。既然她在这儿不受欢迎,就千万不要自讨没趣。但是,她的耐性毕竟很有限度,第二局打完时,埃拉·斯托博迪挖苦地问她:“听说你要向明尼阿波利斯订购新装,准备下次晚宴穿,是吗?”卡萝尔也回敬了她一句:“连我自己还不知道呢。”其实,她大可不必动怒。
年轻的丽塔·西蒙斯小姐露出无比惊奇的神情瞅着她脚上那双浅口软便鞋上的钢扣子,卡萝尔看在眼里,心中不觉舒了一口气。但叫她生气的,是豪兰太太酸溜溜地问她:“你是不是觉得你新买的那张长沙发太宽了,不太实用吧?”她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就让豪兰太太自己爱怎么猜测就怎么猜测吧。不过,她马上又想言归于好,亲热地跟豪兰太太说:“我觉得您先生店里卖的牛肉汤味儿可真好。”说完,连她自己也傻笑了。
“哦,当然咯,戈镇也不见得就那么太落后吧。”豪兰太太嘲笑着说。这时不知哪一位在哧哧地笑。
她们的挖苦话,使她变得目空一切,而她的目空一切又激怒了她们,使她们说出了更为露骨的挖苦话来,双方相持不下,早已做好准备,要为正义大战一场,这时,主人端来了点心,给她们解了围。
尽管久恩尼塔·海多克对专供餐后洗手指的小盆、桌上的小垫子、浴室里的擦脚垫子等用品非常讲究,可是她的“点心”毫无特色,跟戈镇家家户户的午茶一模一样。久恩尼塔的知己朋友——戴尔太太和达沙韦太太把盛点心的大盘子分发给大家,每一个盘子里,放着一把匙,一把叉,一只不带小碟的咖啡杯。她们穿过密密匝匝的人丛,一面喊着劳驾劳驾,一面还在议论午后桥牌的输赢。随后,她们又给大家分发热烘烘的黄油面包、夹心齐墩果、土豆色拉和蛋糕,并从搪瓷壶里给每个人斟满一杯咖啡。对于点心,即使在戈镇最守旧的人们那里,也还是可以选择的。齐墩果根本用不着夹心加馅。有些人认为油炸圈饼可以代替热烘烘的黄油面包。但是,整个戈镇除了卡萝尔以外,还没有一个人敢离经叛道,把蛋糕也给省掉。
大家都放开肚子吃。卡萝尔猜想,有些精打细算的主妇说不定在午茶时饱吃一顿,回家后就不用吃晚饭了。
她想方设法跟大家聊聊天。她从人们身边擦过去,挤到了麦加农太太跟前。麦加农太太是个矮胖的年轻女人,长相挺和气,有着挤牛奶女工的胸脯和胳臂,脸上布满严肃的神情,有时会不合时宜地放声大笑。她是韦斯特莱克医生的女儿,也就是韦斯特莱克的伙伴麦加农医生的太太。肯尼科特认为,韦斯特莱克和麦加农这两家人个个都是诡计多端,狡猾透顶,但在卡萝尔眼里,他们却惹人喜爱。她为了套交情,大声问麦加农太太:“你的小孩的喉咙怎么样了?”麦加农太太坐在摇椅里一面来回摆动着,一面织毛衣,从容不迫地叙述发病经过,卡萝尔全神贯注地听着。
维达·舍温和本镇图书馆里的埃塞尔·维利茨小姐,都是等到学校散了课才来的。舍温小姐是个乐观派,她一到就壮了卡萝尔的胆。接着,她就大发议论。她对在座的各位说道:“前天,我同威尔一起开车出门,几乎快要到了瓦赫基恩扬。那个地方实在是可爱!我真佩服那些斯堪的纳维亚乡巴佬:你瞧,他们的红色大谷仓,饲料库,还有什么挤奶机器等等,都了不起!你们都晓得小山冈上的那座孤零零的路德会教堂吗?教堂的尖顶是包着一层马口铁的。是的,那座教堂,乍一看,是很荒凉,但又好像颇有顶天立地的气势。我个人认为,斯堪的纳维亚人是世界上最能吃苦耐劳的优秀民族——”
“哦,你真的是这样想吗?”杰克逊·埃尔德太太马上反驳说,“我的先生说,在锯木厂干活的瑞典佬,简直要不得,他们是不吭声的,脾气很乖僻,又是那么自私自利,他们一个劲儿要求涨工钱。如果他们得逞了,就要把锯木厂给毁了。”
“是呀,你们看,那些女用人真是鬼东西呀!”戴夫·戴尔太太唉声叹气说,“我敢发誓,那些丫头雇来以后,为了要让她们高高兴兴,我自己也手脚不停地忙活,弄得皮包骨头!样样事情我都替她们做了。不管什么时候,她们都可以叫她们的男朋友到厨房跟她们谈心。反正我们有吃剩的东西,她们就跟我们吃得完全一样,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她们呢。”
久恩尼塔·海多克像放连珠炮似的说:“她们这号人,通通都是不识抬举的。没有一个例外。我认为雇用仆人这个问题确实越来越严重了。那些斯堪的纳维亚乡巴佬,既愚昧无知又粗鲁无礼,巴不得你把撙节下来的每一分钱都给她们。嘿。你们看,她们还提出要求,要我们把浴缸呀等等通通让给她们,我真不知道我们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儿。其实,她们在自己家里,能弄到一个小木盆洗洗澡,也就算是福气不小了。”
她们说着说着,越说越起劲。卡萝尔想到碧雅,就半路杀了出来,说道:
“如果说女佣人不识抬举,难道说女主人就连一点儿过错都没有吗?我们祖祖辈辈都是把吃剩的东西给她们吃,把窑洞一般的小房间给她们住。我在这儿并不是自吹自擂,但我还得说明一下,我跟碧雅两人之间倒是什么麻烦都没有的。她待人非常和气。再说,那些斯堪的纳维亚人长得都很健壮,而且又诚实可靠——”
戴夫·戴尔太太马上怒冲冲插进来,反驳说:“诚实可靠吗?她们只管从我们身上拼命榨,能多榨到一分工钱,就多拿一分工钱,你说,这还算是诚实可靠吗?我不敢说她们偷过我的东西(虽然,她们肚子大,吃得多,一大块牛排,吃不到三天就没了,和偷没什么两样),不管怎样,我总是想方设法,叫她们休想在我身上占到一点儿便宜!我总是叫她们在楼下当着我的面,把她们的箱子打开来看看,那时我才算放心了,我也就知道她们不敢因为我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去做什么缺德的事情!”
“你们那里给女用人多少工钱?”卡萝尔放胆问道。
B.J.高杰林太太——她的丈夫是银行家——愤然作色地回答说:“每星期三块半到五块半,给的都不一样!我确实知道,克拉克太太曾经发誓过,她对她们的无理要求绝不会让步的,不料言犹在耳,她却给她们一星期五块半的工钱——你说不怪吗?一个没有技术的工人,一天才挣一块钱。而她们还要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洗衣服的时候,还捎带着把自个儿的衣服也给洗了。——你给用人多少工钱,肯尼科特太太?”
“快说呀!你给多少?”这时有五六个人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哦,我吗?我每星期给她六块钱。”她有气无力地如实相告。
她们都张大嘴巴直喘气。久恩尼塔抗议说:“你给这么多的工钱,难道说你不明白,你这是跟我们过不去吗?”为了声援久恩尼塔,大家都对卡萝尔怒目而视。
卡萝尔发火了:“我才不管呢!女用人干的是世界上最辛苦的活儿。她每天要工作十到十八个钟头。她要洗油腻腻的碟子和肮脏的衣服,还要照顾孩子。有时候,门铃一响,她还要赶紧跑过去,用她湿漉漉的、早已皲裂了的粗手给客人开门,而且——”
戴夫·戴尔太太还没有等她说完,就气呼呼地插嘴说:“你说的也许都不错,可我还要告诉你,我没有雇女仆的时候,这些事情还不是我自己动手做的吗,谁不肯让步,谁不肯出过高的工钱,谁就得花那么多的时间!”
卡萝尔反驳说:“但是,女用人毕竟是替别人干活呀,她得到的仅仅是工钱——”
她们眼睛里都露出敌意。有四个人抢着发言。维达·舍温说话时带有强制性,调门又很高,盖过了大家的声音,总算把这场争吵给解决了:
“住嘴!住嘴!嘿!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脾气——讨论这么个傻问题!你们大家都太过分认真了。不要再吵下去啦!卡萝尔·肯尼科特,你说的也许是很对的,但是,你未免太冒进,走在时代的最前列了。久恩尼塔,你也犯不着摆出那么一副好斗的架势来。今天我们妇女上这儿来,究竟是打桥牌呢,还是母鸡斗架?卡萝尔,你也不要孤芳自赏,居然以女用人的‘圣女贞德[4]’自居!你再不听话,我就要打你的屁股。你上这儿来,跟埃塞尔·维利茨谈谈图书馆吧。嗨!要是哪一只母鸡再乱啄一气,我就只好亲自动手来管这窝子母鸡啦!”
她们都很不自然地笑了起来。卡萝尔很听话,果然谈起“图书馆”来了。
一个乡镇医生的太太,一个乡镇小铺老板的太太和一个乡镇学校里的老师,在一个小镇的一所住邸,无意中谈到每星期多付了女用人一块工钱,就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这虽是区区小事,但从中却可听到在波斯、普鲁士、罗马和波士顿等地的密室策谋,内阁会议和劳工大会的回响,而那些自命为国际领袖的演说家,充其量不过是十亿个久恩尼塔的高嗓门,在向一百万个卡萝尔大声叱责,同时还有十万个维达·舍温,用嘘嘘嘘赶母鸡的方式,竭力把一场风暴平息下去。
卡萝尔不觉有一点儿自怨自艾起来。她只好对维利茨这位老小姐竭力恭维一番,不料,她又犯了不懂礼俗的过错。
“你还没有来过我们图书馆呢。”维利茨小姐责问她说。
“我心里一直很想去呢,不过,我家里的事还没有安排停当,赶明儿我一定会去的,三天两头去,到时候你也许会讨厌我啦!我听说你们的图书馆好得很。”
“很多人都喜欢我们这个图书馆。我们馆里的藏书,比瓦卡图书馆还多两千册呢。”
“那敢情好呀。我相信这全都是你的功劳。我在圣保罗多少也跟图书馆打过交道。”
“是呀,我也听说过。不过,我对那些大城市里的图书馆管理方式,并不完全赞成。他们的工作太马虎了,竟然让流浪汉和所有邋里邋遢的人都在阅览室里睡觉。”
“是的,我知道,但是那些可怜虫,哦,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一个图书馆馆员的主要职责,就是要鼓励人们来看书。”
“你是这样想的吗?至于我的想法,肯尼科特太太,我只援引某个规模很大的大学图书馆馆长的话:一个问心无愧的图书馆馆员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把书籍保管得井井有条。”
“哦!”卡萝尔“哦”的一声刚脱口,就后悔了。维利茨小姐严峻地挺直腰板,立即给予回击,说道:
“是呀,我可不知道,也许大城市里的图书馆有的是没有限额的经费,开馆也就可以随随便便,让淘气的孩子损坏图书,故意撕毁书本,让粗鲁无礼的年轻人把超过规定数额的书籍携出馆外;而在我们的图书馆里,我是绝对不准这么办的!”
“即使有些孩子污损书籍,又算得上什么呢?他们才开始学看书。书本毕竟比知识要便宜吧!”
“有些孩子到图书馆来整日价找麻烦,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母亲不乐意把他们关在家里,这些孩子的知识还不是最便宜不过的吗。有些图书馆馆员一味迁就孩子,结果把图书馆变成了托儿所和幼儿园;但是,只要我还在这里主管图书馆,我绝不会让孩子们来瞎胡闹的。我一定要让戈镇图书馆安安静静的,像个清高风雅的地方,所有的图书都要保管得有条不紊!”
卡萝尔看见别人都在那里留心听,等待着她作出引起众怒的事情来。可她不敢招惹她们。她赶紧赔着笑脸,表示赞成维利茨小姐的意见。她当着众人的面看看手表,用小鸟啼啭般的声音说:“天色这么晚啦——我得赶快回家去——丈夫也许在等着——今天的会简直太好了——关于女用人的问题,你们的意见也许是对的——因为我们家的碧雅是那么好,我个人不免有些偏见,像这样别有风味的蛋糕,海多克太太可要把诀窍告诉我,再见啦,今天的会真叫人痛快呀——”
她走回家去,心里在暗自思忖:“都怨我自己不好,就这么一点儿小事就发火了,把她们顶撞得真够呛。只不过——我说什么也不能那样的!嘿,要我破口大骂那些在厨房里不嫌脏,不叫苦干活的女用人,还有那些穿着破衣烂衫、饿着肚子的孩子,我才不干呢,我宁可跟她们那些太太小姐不相往来!看来那些婆婆妈妈们要监督我一辈子啦!”
碧雅在厨房里喊她,她没有搭理。她急匆匆上了楼,走进了那个空荡荡的客房。她惊恐万状,抽抽噎噎地哭了。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关上百叶窗的密不通风的房间里,她跪在一张沉甸甸的乌黑胡桃木床边,松软的床垫上铺着一床红被子,她跪伏着的身姿,像一道昏惨惨的弧光。
[1] 圣诞老人,西方童话故事人物。据说是一个白须红袍的老人,于每年圣诞节时驾鹿橇自北方来,由烟囱进入各家分送礼物。此处指迈尔斯·伯恩斯塔姆手艺高超,是个能工巧匠。
[2] 格洛斯特是美国马萨诸塞州东北部城市,为海运和渔业的中心。
[3] 乡间俱乐部,一般设在远离大城市的郊区,富有乡村风味,不仅有舞厅、剧场、餐厅、酒吧、咖啡厅,还有户外娱乐,如网球、骑马、划船等,我国旧译乡谊会。时下通译乡村俱乐部。
[4] 圣女贞德(1412—1431),著名法国民族女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