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李作鹏回忆录 >
- 第九篇到太原之后 >
- 第四十七章在太原的酸甜苦辣
一、治病送瘟神
我在太原的定居之所由山西省政府提供,是新建金刚里小区的省政府宿舍。到太原后,给我准备的房子暂时不能居住,主要原因,一是房子新建不久还比较潮湿;二是锅炉房尚未完工,无法提供暖气;三是四壁空空,什么家具也没有。
这样下了火车,就用汽车把我拉到山西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在那里的干部病房楼,给我预备一个单间病房,由我的小儿子李炎天陪床,住院治病。
我们是半夜到达的,医院的心血管专家、内科主任王珈玑尚在医院等待我们的来到。很快进行了身体初步检查,初步了解我的病史情况,吃完药就休息了。
从第二天起,开始对我的身体进行全面检查,大约一周后,做出的结论是:心血管动脉硬化,供血不足,高血压,脑血管动脉硬化,心律不齐,忽慢忽快并有早搏,初步诊断为窦房结综合症等等。随即输液服药进行治疗。
住院治疗约一个月后,身体稍有好转,我就在医院附近的小照相馆,照了到太原后的第一张照片,并在照片的背面题写:“大难十年身犹健,冰冻百丈胆未寒”。
那时的体重不到一百四十斤。
这里的医院和北京复兴医院不同,那里是监狱医院,活动范围很小,不能随便与其他病人接触(判决以后可以同陈伯达、黄永胜接触),一切行动受监管人员的监视。那里的伙食条件差,治疗条件也一般。太原山医二院治疗条件很好,伙食条件不太好,以面食为主,连米饭都吃不上,菜也简单(我是南方人,喜吃米饭)。但陪床的孩子们,可以到街上的饭馆买些米饭、炒菜和熟肉制品等,调剂一下伙食。
这里干部病房只要遵守院规、遵守病房规则之外,行动是自由的。可以在楼上平台散步,可以到楼下大院内散步,只要不耽误自己治疗,可以同一般病人接触,也可以到附近商场购买物品等等。
干部病房住有各种各样的病人,有抗日时期的干部,有解放战争时期的干部,也有建国后的干部。大部是在山西工作的干部,也有曾在山东工作过的干部,曾在东北工作过的干部,及在115师和四野工作过的,以后转业到山西的干部。
开始时,我按照公安部的要求,一直自称叫李明,但病友很快就知道我是谁了。
因此,有战争年代和我在一个地区或一个部队工作过的老战友们,慢慢的,既谨慎又友好地向我接近,从互打招呼,到问候病情,到串门交谈,问长问短,热情相处。开始多谈身体、生活、社会新闻、战争年代的往事。以后就慢慢地谈政治问题,谈我的问题,谈不久前的公审问题。这些老干部们,无话不谈,我也只好有限度的与他们交谈。
有人问:“公审对你的判刑你服不服?”
我回答:“不服也得服,法庭宣布是最后判决,有意见也不能上诉,因此只好‘理解也执行,不理解也执行’。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有什么办法。”
有人问:“林彪为什么要谋害毛主席?”
我回答:“这个问题我也说不清楚。“九•一三”事件之后,我看到林彪儿子林立果为首搞的‘五七一’工程纪要,其中心内容是:第一对‘四人帮’,搞文革打倒大批老干部不满;第二对所谓‘国穷民也穷’的政策、老百姓生活很苦,没有改善表示不满;第三特别对庐山会议对林彪的批判不满。至于组织什么‘教导队’,密谋用火箭筒打毛主席乘坐的火车,阴谋杀害毛主席等等之类行动,据我看,不像是一个久经沙场,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林彪的作为,更像是没有打过仗、没有听过枪响,连屁也不懂的林立果等人,像小孩过家家似的搞的胡作非为。”
有人问:“林彪为什么往苏联逃跑?”
我回答:“这个问题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想可能是避难,是害怕毛主席整他,害怕变成刘少奇、彭德怀第二。像朝鲜、越南个别领导人往中国跑一样。这是我的估计,不一定正确。有的说是绑架走的,我看也有可能。”
有些老同志也向我表露他们对公审的态度。有人说:“你的问题主要是山海关机场问题,我看山海关机场问题的关键,也不是经过一人批准,也不是四人联合命令,而是林彪飞机强行起飞。其他都是次要的。”也有人说:“你向黄永胜报告毛主席在武汉接见各地领导干部谈话内容,这是政治生活中的正常现象,上下级通通情况,还有错啦?”
遇到这种议论,我一般不做正面回答,而说:“古人曰,旁观者清。”
还有些人,关心我目前的生活待遇问题。
有人问:“你现在的生活怎样?”
我回答:“每月给我一百元,同太原普通市民生活水平差不多,我是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什么困难也能克服。有吃、有穿、有住,饿不死,冻不着就行啦!与战争年代的条件相比好多啦!”
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到1981年12月下旬出院,搬到金刚里宿舍。
此时我的老伴,也由北京来到太原,我的二女儿和她的丈夫及外孙女儿一家三口,也来到太原定居,照顾我们两个老人。
我们住太原金刚里一栋宿舍楼的二层。包括相邻的两套单元房,共140多平米。一套三间半,约90平米,我们两个老人居住,其中向南的两间,一间是我们的卧室(床头放着公安厅配给的氧气瓶),一间是书房。向北的一间半,一间是饭堂(兼客房,孩子们来时临时住),半间是储藏室。另一套一间半,约50平米,住我的女儿一家。我们老少六口人(还请了一位小保姆),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吃饭。
当时,太原老百姓的住房非常紧张,条件也很差。我不能与过去的住房相比,但与太原老百姓的住房相比,我住两套房已经很不错了。
从1981年到太原住院开始,到1991年的十年左右时间内,我共住了七次医院。其中除一次眼睛犯了青光眼、白内障,一次是急性肺炎、缺铁性贫血之外,其他各次均是心脏不好而住院的。有两次心肌梗塞特别严重,差点见“阎王”去了,由于抢救及时,结果起死回生,把瘟神赶走了。
一次是1985年11月21日,早晨6时起床,然后上厕所、洗漱完毕,尚觉没有什么问题。在室内散步时,觉得心慌胸闷,即停止散步,在书房静坐,含了一片硝酸甘油仍觉不好,觉得又要大便,到厕所坐了一会儿没有便出,心慌胸闷更厉害,全身无力。
这时脑子还清醒,赶快出厕所,想到卧室躺下。刚出厕所歪歪扭扭走了几步,就毫无支撑地摔倒在地,此时已经完全昏迷,失去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同死人一样,瞳孔放大,脉搏微弱。
我的老伴是长期做医务工作的,发现我摔倒在地,立即赶来急救。首先上了二颗“炮弹”(亚硝酸异戊脂),才慢慢苏醒过来,脉搏也有了,这时人才算活过来了。犯心脏病的人,最忌讳搬动。我的老伴深知这一点,整个抢救过程都没有搬动我,只是将我平躺在地板上,她跪在我身边实施抢救措施。
半个小时之后,基本平稳下来了,我的老伴、女儿和小保姆三人把我抬到床上,再吸上氧气,再含硝酸甘油。这时才知道头痛,是摔倒在地造成的脑震荡。多亏抢救及时,措施得当,阎王老子没有把我抓走。在北京的儿女们,听到此消息都吓了一跳,纷纷跑到太原探望。
又一次犯病是1986年7月29日,午餐炒了新鲜猪肝,我喜欢吃,又好久没有吃了,结果多吃了两口,饭后不久就觉得饱胀不舒服。
我即在室内进行消食散步,越走越觉得心慌胸闷,全身无力,赶快服用硝酸甘油,并在卧室躺下,仍然难受,呼吸越来越困难,同时发生呕吐,小便失禁,人处于昏迷状态。老伴当时又立即使用“炮弹”冲击,紧跟着用上氧气,这样才渐渐恢复知觉,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的老伴又一次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此时医院救护车已赶到,把我送进医院治疗。我的大儿子李冰天,次日从北京赶到太原,到医院陪床。几天后,我的小女儿李小征,也由北京来到太原,接替李冰天的陪床任务。半月后,我的大女儿李大征由沈阳来到太原接替小征的工作。那时大家都担心我可能一命归西,都要来为我尽孝。谁知我的命大,不是阎王把我忘记了,而是我的老伴凭借对病情的了解、运用医治技术得当、当机立断进行抢救,终于把“瘟神”驱逐走了,因此我仍然活着。说我的老伴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点不过分。
这是我的生命危机的第二次红色信号,比去年11月那次危机还要严重。在医院输液、打针、吃药。住了半个多月,病情基本上稳定了,但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心电图仍然不好。
我于8月下旬出院回家疗养。出院时心血管专家王主任警告我说:“李老,你的心肌梗塞已经再一再二的发作了,无论如何不能再三,这种发作肯定是一次比一次严重,死活各占百分之五十。抢救及时得法可以救活,抢救不及时不得法就可能死亡。这不是我吓唬你,而是我的经验之谈。”又告诉我:“你今后要特别注意几点:一是要保持心情愉快乐观,不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二是注意饮食,不要吃得太饱,少吃多餐,少吃不易消化的食品;三是适当运动,到室外运动时要有人陪伴,防止发生意外,锻炼要适可而止,不能过度疲劳;四是按时服用治疗药品,必须随身携带急救盒。”
由于病情复杂,虽然按照医嘱尽量注意,但小的发作、中等程度的发作仍然不断。有情绪性的心绞痛,有排便性的心绞痛,有睡觉姿势不当引起的心绞痛等等,防不胜防,稍不注意就出毛病。
开始是山医二院的大夫经常出诊到家里来看病开药方,由我们派人到医院取药。以后改为我是山医二院的“家庭病床”的病人,由负责“家庭病床”的大夫和护士每周或隔周到家里诊断开药方,由护士随即供给药品,这样就更方便了。
在太原期间,山西省卫生厅对我的治疗问题还是重视的,我对山医二院的治疗也是满意的,我很感谢他们。我曾将多年病情和各种心电图材料送沈阳我的大女儿(也是大夫)处,由她送沈阳有名的心血管专家研究,他们也对我的病情提出了宝贵的医疗建议。
总而言之,狂风不能把我催折,暴雨不能把我冲垮,雷电不能把我击倒,冰雪不能把我埋葬,瘟神病魔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