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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陈布雷的政治生涯迈出了关键一步。
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爆发后,蒋介石觉得身边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于是在1933年设立了“侍从室”。
陈布雷和陈诚,堪称蒋介石一文一武两大亲信
“侍从室”是蒋介石最重要的幕僚机构,地位相当于清代的军机处。“侍从室”下辖三个处,一处主管军事和情报,三处主管人事考察,二处主管党务和政治业务——出任二处主任的,就是陈布雷。
可以说,陈布雷经此一步,成了蒋介石身边最重要的“幕僚长”。
但他的矛盾与痛苦,也由此开始。
在这个时期,最让陈布雷纠结的,就是抗日的问题。
从个人意愿来说,陈布雷当然是主张积极抗日的,但从他所处的职位而言,却必须服从蒋介石的意志:隐忍,退让,攘外先安内。
而且,陈布雷的身份特殊——他是蒋介石的笔,他必须将蒋介石的这个思路充分阐述出来,动之以情,说服众人。
1935年11月,国民党的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南京召开,蒋介石的外交报告交由陈布雷起草。
这是一份要表明蒋介石“暂缓抗日”意图的报告,却和陈布雷的本意相悖,几度修改之后,终于成文。
11月12日,蒋介石在大会上公开朗读了这篇当时著名的对日政策演说,其中那段文字,似乎能让人咀嚼出主笔人内心的艰涩:
“和平未至完全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和平有和平之限度,牺牲有牺牲之决心,以最后牺牲之决心,为和平作最大之努力。”
但让陈布雷感到痛苦的事,还远没有结束。
1936年12月12日,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爆发。陈布雷本来是要跟随蒋介石去西安的,却因为在洛阳时生病没能同行。“西安事变”爆发后,陈布雷当时的心情不是感到庆幸,而是感到后悔——当时没能和蒋介石在一起。
但是,被张学良护送回来的蒋介石,很快给陈布雷出了一道难题:要他写一部记录“西安事变”经过的《西安半月记》。
蒋介石对陈布雷下达的要求很明确:
第一,要让世人知道张杨二人犯上作乱的狼子野心;
第二,要让世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感化张杨二人的;
第三,要让世人知道自己是怎么化险为夷的。
这就让陈布雷非常为难,因为他知道,张学良和杨虎城“犯上”的目的并不是要“篡位谋反”,而是要“逼蒋抗日”。而且,在整个记录中,只字不能提周恩来代表的共产党在“西安事变”中的斡旋作用。
陈布雷一开始以“不熟悉事变经过”为由推辞,但蒋介石再三表示只能由他写才放心。结果这篇文章耗费了陈布雷的大量心血,却迟迟不能完稿。在蒋介石的再三催促下,陈布雷交出第一稿,蒋介石不满意,回去改了再交,蒋介石仍不满意,再改——这在陈布雷的“作文”生涯中是很罕见的。
而陈布雷的家人也罕有地见到了陈布雷发火的一幕——他枯坐在书桌前,许久不能写下一字,拿着笔在纸上乱涂一气,最终愤怒地把自己心爱的毛笔给戳断了。
两个月后,《西安半月记》附加了宋美龄的《西安事变回忆录》终于问世,重印30余次,成为畅销书。
蒋介石本人非常满意,但不知他是否知道陈布雷所经受的折磨。陈布雷在后来的日记中写道:“余今日之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和灵魂,已渐为他人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