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两代的文化
元明及清初五百余年间,是中华文化与外来文化交流最密切的时期,因此这个时期的中国文化自有其独特风格。明末西洋文化开始传入中国,其影响在清代才显露出来,关于这一内容,笔者会在下一章叙述。
文学创作足以代表一个时代的灵魂。元代文学的代表是“曲”,由杂剧演变而来。先民自有歌舞,遭变而成春秋之俳优,最有名的如楚之优孟。汉武帝常观角抵戏,角抵戏是以角抵为基础、有故事情节和配乐的武打娱乐活动。载歌载舞以演出有剧情之戏剧,始于北齐(6世纪中期),今知其著名者有三种,如《兰陵王长恭故事》,略知内容而不详其台词。唐宋沿袭旧例,杂剧之种类增加,有滑稽、故事、歌舞、清唱四类。有少许台词传留,如“秦楼有女字罗敷,二十未满十五余”“石城女子名莫愁,家住石城西渡头”,为押韵之口语形式。辽、金均发源于东北荒寒之区,得国之后,锦绣河山可供其尽情享受,杂剧极受欢迎。蒙古来自荒漠酷寒之漠北,能满足其耳目之欲者,亦以美妙旋律为最。舞蹈歌唱,在贵族饮宴及民间集庆均甚流行。汉人、南人在科举已半废,受尽歧视之余,满腹幽怨,有志难申,往往寄情歌曲,以宣泄胸中块垒,同时也不失为谋生之道。于是元代杂剧、歌曲盛行,成为元代文学最辉煌的一面。元曲与唐诗、宋词并称为冠绝古今的文学成就。元曲的名家约二百余人,最负盛名的有关汉卿、马致远、郑光祖、白朴、王实甫五人,前四人被尊为元曲“四大家”。曲谱之杂剧约五百余种,今存者有一百三十六种。元代伶人的地位很高,礼部下设有仪凤司、教坊司,专掌剧曲之职事。元武宗(1308—1311在位)以上述两司主管遥领平章政事(宰相),继位的皇帝拟任教坊司使为礼部尚书,因人谏以“伶人为大宗伯,何以示后世”而止。帝王贵胄耽于娱乐,是元曲发达的原因之一。
元曲的著者不限于“落魄”士人,还包括文武官员、商人医生以及倡优本身。关汉卿的生卒年不详,其作品有六十四种,今存十四种及残曲三种,最著名者为《窦娥冤》。马致远作品凡十七种,今存七种,以《汉宫秋》享誉最隆。郑光祖作品十五种,今存四种,以《倩女离魂》最著名。白朴作品十五种,今存仅两种,《梧桐雨》描写杨玉环悲惨的遭遇,使人为之一掬同情之泪。王实甫作品十四种,今存三种,最脍炙人口的《西厢记》,已译成多种外文,成为元曲的代表作。元曲描写细腻,刻画传神,尽态极妍;情节凄凉婉转,曲折有致;含冤凄厉,雄伟悲壮,清逸俊飘,绮丽纤秾,兼而有之。元曲佚散虽多,然其故事多流传人间。近世的京戏及地方戏按其故事演出者,不胜枚举,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与曲类似的“传奇”,或称“南戏”,约源起于浙江温州之杂戏脚本,南宋偏安江南后南戏颇盛于临安。亦有称其系自印度传入者,印度戏曲与南戏在角色、结构以及剧中人身份表达方式上均极类似。最有力的证据是人们在温州天台附近一座庙宇中发现梵文写稿,经证明为印度著名剧作家迦梨陀娑的作品《沙恭达罗》的一部分。南戏大概受到佛教传入的附带影响,是可以相信的。今存南戏三种,大约形成于宋末元初时期,颇似清唱,唯歌者不止一人,或亦合唱,属于比较原始形态的戏剧,颇似希腊所谓的荷马史诗。元中叶以后,若干杂剧作家,以写作北方杂剧的经验改良南戏,其中最负盛名的是高明(字则诚)的《琵琶记》和施惠(字君美)的《拜月亭记》。南戏至明中叶后发展成为“昆腔”,将昆山地方性歌曲改良最多者,为昆山人魏良辅,有人奉之为昆曲之创始人。昆曲导源于元代,至明清两代始盛。
蒙古以异族入主中国,但不干涉中华文化之发展。中央有蒙古、回回、汉文三个国子学,地方学校数目颇多,但因无出路,故无甚影响。有志之士则设书院讲学,公家亦设书院,掌院务者称“山长”。据考元代书院数目超过宋代,故中华文化仍能薪火相传也。有人因元代也尊重儒者,故“八娼、九儒、十丐”之说不可信。其实两者并非矛盾。因纯就蒙古统治的两大方针——搜刮财富与镇压反叛而言,娼尚有取乐与剥削价值,儒则毫无经济价值,丐的专职是损人利己,蒙古人也是乞丐巧取的对象之一,所以地位最低。蒙古人从经济的角度将儒列于丐之上,从政治的角度尊儒,因其有利于统治。
元代的科学最有成就的是郭守敬(1231—1316)的天文学。史称郭守敬“巧思绝人”。他改良天文仪器,发明观测精确的“简仪”,另在南北遍设二十七个观测天文的“测景”站,最北的测景站在北纬64.5度。他通过观测结果修正了以往历法的误差。元世祖二十二年(1281)颁布的《授时历》(郭守敬编制的新历法)实行了三百六十余年,直到清初为《时宪历》替代,与以往一千二百余年间修改历法七十次,平均不足十九年更改一次大异,可见其观测之精确。郭守敬测出地球绕太阳一周的时间与实际时间只差二十六秒,与教皇格里高利所颁的历法相同,但是格历晚于《授时历》三百年。清代阮元作《畴人传》,称赞郭守敬是历代“莫之伦比”的天文学家,实际上他在数学、水利、地理等各方面都有辉煌的成就。他的禀赋与辛勤工作,是成功的主因;西方及阿拉伯科学知识与技艺的传入,对其成就也有间接的影响。元代其他工艺均有创新,因吸取杂糅外来知识之故耳。自元世祖初年即开始海运米粮到北方,成宗十二年(1306)即规定岁运米一百四十五万石,因此造船技术、航海知识大有进步,为郑和下西洋打下基础。此外,中国的指南针、火药、印刷术、造纸术也于此时顺利输入欧洲,印刷术对欧洲文化的影响,非楮墨所能道于万一。
明承元曲之余绪,著作家人数很多,作品也极丰富,最享隆誉的是汤显祖的《牡丹亭》。《牡丹亭》描述杜丽娘与柳梦梅(原名柳春卿)由梦中相爱以致美满团圆的故事,写尽“少女情怀”,结构转折有致,较元曲进步。据说汤显祖在创作《牡丹亭》时,尝掩袂痛哭,盖写情时已与剧中人合而为一,故能动人心弦。《牡丹亭》脍炙人口,成为千古名著。此外如张凤翼之《红拂记》、阮大铖的《燕子笺》等,都颇负时誉。与戏曲同样很发达的有“传奇”,即短篇小说。小说以冯梦龙、凌濛初的作品最著名,流传到今的短篇小说作品,也以他们的最多。
在文学方面,明代的诗、词、歌、赋均很平庸,唯有长篇章回小说,不仅创始于明代,而且明代的成就最大。如今家喻户晓的名著,如《三国志通俗演义》(简称《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都产生于明代。这三部巨著对中国人的影响极为广大与深远,它们真正是家传户诵,自宫廷庙堂,以至茶房酒肆;自博学鸿儒,以至贩夫走卒,无不受其影响,甚至关系一国之兴衰(清人入关前即热衷于阅读《三国演义》,他们从中吸取并应用了许多军政方略,明思宗杀大将袁崇焕,是清人学习了《三国演义》中的“反间计”的结果)。但这三本书的著者,在当时均默默无闻。《三国演义》的著者罗贯中的生卒年代及籍贯都不详,只知他是元末明初的人,有说是太原人,亦有称其籍贯杭州者,相距很远。自宋、元以来,民间流行说三国故事,话本零星散乱,罗贯中将之整理贯串,修饰润泽,使之成为极可读之小说。著者有其中心思想,在刻画人物时就特别成功。据专家考证,《三国演义》只有五分之一是虚矫,罗贯中能用五分之四的史事,凭己意制造历史人物的形象,使人深信不疑,其才华与功力实均有过人之处。施耐庵据说是罗贯中的学生,一说罗贯中写《水浒传》未成而卒,施耐庵续成之。自南宋以还,有关宋江等三十六人的平话很多,施耐庵的主要工作与罗贯中的相似。《水浒传》不仅是文学杰作,当作社会史去阅读,也极有价值。
《西游记》的著者吴承恩是江苏淮安人,生活于明中叶,一生贫苦,中年后曾为县丞,此书系他辞职归故里后所著的作品。书中所叙均光怪离奇、怪诞不经之事,有视为著者借此讽刺人世之黑暗腐败,其实其中含有高深之哲理。著者将“人”分析为理性、思想、情欲、愚蔽四种心态,唐僧是一个人的理性,孙悟空代表思想,猪八戒反映情欲,沙和尚表现愚蔽,取经途中的妖魔鬼怪,是一个人一生各色各样的际遇。每历一个际遇,“人”的四种心态都对之有不同的反应。用这个观点去读《西游记》,或许可以明白为何唐僧一定端端正正,财色不动心,猪八戒正相反,沙僧明知故犯,孙悟空一翻筋斗十万八千里了。吴承恩的这部书是真正的创作,他想象之丰富,意情之高妙,哲理之幽邃,均出类拔萃。他一定精通佛理,彻悟人生。此外还有《金瓶梅》(作者不详),该书揭露社会黑暗丑恶、贪酷荒淫之态,描绘细腻,以西门庆及潘金莲为中心,贯串人物。清代曹雪芹的《红楼梦》大致受到《金瓶梅》的影响,至少在体例上是如此。冯梦龙的“三言”是指《喻世名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凌濛初写的《一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均是短篇小说,反映当时社会实况,可以当作文学作品来看,读者也可以从中体会明代社会实况。
我们应在唐诗、宋词、元曲之后加上“明小说”。如果纯就创意之超轶,影响之深远而言,明小说应居首位。
明代在文化上的主要贡献还有科技著作,最重要的是李时珍(1518—1593)的《本草纲目》。李时珍之父为医生,故李时珍考中秀才后不久即从父学医。他年三十四岁时被选入太医院为医师,工作一年后辞职回家乡湖北蕲春专心撰写《本草纲目》。他孜孜矻矻,穷二十六年之力,经过数次修正,最终于明神宗六年(1578)完成这部近两百万字的药学巨著。该书载药物一千八百九十二种,药方一万一千〇九十六则,插图一千一百一十幅。在写作过程中,他穷研古代药学书籍,配合个人的实际观察分析与实验,绝不“纸上猜度”而下判断。这部备受中外医药学界推崇的学术著作有四个深受重视之处:
一、分类的方法很进步。他将植物按照生长的环境分类,动物则分为虫、鳞、介、禽、兽五类,一百六十余年后欧洲才有这样的动植物分类法。
二、他竭力驳斥所谓长生不老药的谬说,特别是中国自古传下来的水银炼丹术,明确指出水银有毒。
三、订正了前人记载药性的错误与乎种类混淆不清的地方。
四、他发现一些药物的药性,有时以自己做实验,如发现曼陀罗花有麻醉功能等。
限于当时的科技知识,李时珍也有误谬之处,如马钱子是有毒者,他却视为无毒;他的书中也载有少许怪诞的药名,如“死人枕席”“人魄”之类。《本草纲目》对医药的贡献乃世界公认,它至今仍蕴含了不少真知,有待科学方法去发掘。
《天工开物》是明代伟大的科技著作。著者宋应星生于明神宗时代,曾任地方官吏,明亡后归乡不仕,卒年不详。此书于明思宗十年(1637)刊印,故为明代著品。《天工开物》对当时手工业的工艺机械,生产技术,船、车制造,矿产的冶炼,西方军器的铸造等均有记载,并附有两百余幅插图,使人一目了然。他最早提出施用磷肥;蚕蛾杂配可产生优良品种;金、银、铜的比重等科技新知。从这本书的内容来看,明代中国人的科技进步的程度,绝非当时西欧人所能及。
《农政全书》是徐光启(1562—1633)在受到当时西方传入的科学知识影响后,再应用西方研究科技的态度与方法,整理中国历代传留下来的很丰富的农田水利知识宝库,并结合实际观察而成的巨著,凡五十余万字。徐光启死后六年,该书才被刊行(1639)。书中描绘了农业生产的工具、水利工程与机械,很详细地说明了改良品种和增加生产的方法。徐光启不是纸上谈“农”,他常亲自参加农事。上述三书,同是明代留给后世的巨著。
徐霞客(1587—1641),江苏江阴人,是明代最有名的地理学家。他认为旧籍中对地理的记载多有失实,因此他从二十二岁开始直到逝世前一年为止,穷毕生三十余年的时光,遍历十六省,并用日记的体裁,将所经历地方的地形地质、水道气候、风俗物产等,详加记载,订正旧说缺失谬误并有若干新发现。徐霞客的考察艰难困苦,险阻丛生,但他绝不退缩,而是锲而不舍,坚持工作。他的记载客观深切,许多创发经后世调查均证明确切。特别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西南境蛮荒瘴疠、虎狼毒蛇遍布、人迹不到之地实际观察的记述更足珍贵。他精通古籍,兼具科学素养,能够总结出植物生长与环境的关系,令人佩服。他准备登昆仑山探险,事未成便辞世,年五十五岁。他的遗著《徐霞客游记》是中国地理学的瑰宝。以上四书,足以代表明代有关科学的成就。
此外便是大家常提到的《永乐大典》。永乐是明成祖的年号,《永乐大典》于明成祖时期完成,故名。这部汇集经史百家、天文地理、医卜阴阳、佛道技艺等各色书籍的丛书,计有两万两千九百三十卷,只有抄本两套,并未刊行。此后《永乐大典》屡经火灾、兵灾、盗窃,迭有佚散。1860年英法联军、1900年八国联军,两次外国人焚劫,大典损失殆尽。现存者有原本二百一十五册,加上复制本,共得七百三十卷,多残篇断卷,只供人凭吊。以明代之财力,当时若刻版刊印,《永乐大典》必能永垂后世,负起保存与发扬文化的功能。明成祖耗费偌大的人力、财力抄成孤本,藏之深宫,仅供极少数人私享,其自私与愚蠢均不可及。
世人常称“宋明理学”,可见明代学术思想以“理”著名。其实《明儒学案》中的理学家虽不少,类多祖述先儒或支衍时贤之学,能独树一帜,创发新意者,唯王守仁(1472—1529)一人。王守仁,浙江余姚人,原名云,五岁不能言,“更名守仁,乃言”。父名王华,是明宪宗十七年(1481)的状元,武宗时已官至礼部侍郎,事母至孝。王华年逾七十,犹躬亲侍候年已百岁的母亲,世多誉之。王守仁自幼即随父在北京,及长,曾到长城内外游览,“纵观山川形胜”,似因此激发他澄清天下之宏愿。年二十一中举后,“益好言兵,且善射”。七年后中进士,回乡筑室阳明洞苦读。初入仕即上奏论西北边防之事。王守仁因忤刘瑾,被廷杖四十,贬谪贵州龙场驿,其父也连累罢官,时年王守仁三十五岁。因“穷荒无书,日绎旧闻,忽悟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物”。从此时开始,直到他逝世的二十二年间(卒年五十七),他逐渐创立了自己的唯心学说。因他年轻时曾在绍兴的阳明洞读书,世称“阳明先生”,其学人称“阳明学”。刘瑾败后,王守仁被召还,逐次擢升至南赣巡抚,平定当地变乱(1516—1518)及宁王宸濠的反叛。从王守仁传中,我们知道他允文允武,精通人情世故,且能与太监妥协,以求免祸。他的敌人称“王公素多诈”,可见他不是一个迂腐的道学家。他逝世的前一年还替朝廷立下军功,后在军中病甚,朝命未至即卸职归家,卒于途中,被劾“擅离职守”。反对他的人指摘他“事不师古,言不称师,欲立异以为高”,说他反对朱熹,罪大恶极,请求朝廷“禁邪说以正人心”。四十年后,新皇帝(明穆宗)即位才“平反”了王守仁的罪状,又十余年(1584)以王守仁入祀孔庙。
其实王守仁自十七岁有志于学开始,也是朱熹的崇拜者。他遵朱熹“格物穷理”的指示,相信任何一物均涵有“至理”,必“格”尽天下之物,才能通“天理”。“格”是观察体会之意。守仁在秋风萧瑟中面对翠竹去格,如此七天七夜,“至理”未得,人却病倒,始转而钻研释、老。释、老之哲理在他脑中起了作用。他在穷荒的贵州龙场驿中的心情,我们读他的《瘗旅文》可知。身处凄怆蹙郁的绝望情景中,他“顿悟”曰:“道在是矣!”认为一切“知”与“理”,均在我心之中,天下无物可格。综述阳明学的要点如下:
首先确定“心外无物”。人之主宰是心(古代以为一切思考均出自心,不知有脑),心之动是意,天意即是知(识),意所及便是物;物是由心而有,无心即无物;即是说我想到的才存在,我未想的即不存在。所以他说:离却我的心,便无所谓天地、鬼神、万物。有人反驳王守仁的说法,说王守仁死后,天地万物仍存在。从王守仁的立场来说,他死后“心”中已无天地万物,于他而言,天地万物已算不存在了,它们只“存在”于他人心中而已。
其次是致良知。良知即孟子论性善的“四端”,即“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良知乃与生俱来者。这种人类与生俱有的知,是“良”好的“知”,扩而充之,称之曰:“致”。人与人的关系(人伦)有五种,五伦要由“致良知”去维系。
王守仁不同意朱熹先知而后行的理论,提“知行合一”的学说。知而不能行,不是真知。如一人能说出行孝的大道理而悖逆不孝,便可说他并不知孝。王守仁说:“知是行之主意,行是知之功夫(具体表现)。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果)。若会得时(知行合一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他更进一步指出只要动一恶念,就等于已行了,所以必须立即摒除,因为它不是良知。
阳明学颇近宋代陆九渊的学说,因此学者常称“陆王心学”。“陆王心学”与“程朱理学”同为中国思想的两大主流。
明代阳明学盛行,史称其“弟子盈天下”,然真正笃行的很少,形成“束书不观,游谈无据”的浮薄士风。诚如清初颜元(号习斋)所说,明末社会上弥漫着“无事袖手谈心性”风尚。清初的大学者顾亭林、黄宗羲、王夫之等人几乎众口一词地将明之覆亡归罪于王守仁的谈心性。但我们综观王守仁一生,他确是一位抱着经国济世之志而身体力行的人物。至于末流,附庸道学,利欲熏心,骗诈无耻,非守仁提倡心学时始料所能及。王守仁个人及其学说的本身,与其对后世的影响,不宜混为一谈。
元明两代三百六十余年间,唯独史学极贫乏。元修辽、金、宋三史,疏漏冗杂;明修《元史》,五月成书,谬误芜漏百出,有一人而两传者。此殆为《春秋》以降,中国史学最落后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