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九章释家齐国治
或问:“‘齐家’一段,是推将去时较切近否?”曰:“此是言一家事,然而自此推将去,天下国家皆只如此。”又问:“所畏敬在家中,则如何?”曰:“一家之中,尊者可畏敬,但是有不当处,亦合有几谏时。不可道畏敬之,便不可说着。若如此惟知畏敬,却是辟也。”祖道。
或问“不出家而成教于国”。曰:“孝以事亲,而使一家之人皆孝;弟以事长,而使一家之人皆弟;慈以使众,而使一家之人皆慈,是乃成教于国者也。”人杰。
李德之问:“‘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不待推也。”曰:“不必言不待推。玩其文义,亦未尝有此意。只是身修于家,虽未尝出,而教自成于国尔。”盖卿。
“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长,慈者所以使众。”此道理皆是我家里做成了,天下人看着自能如此,不是我推之于国。泳。
刘潜夫问:“‘家齐’章并言孝、弟、慈三者,而下言《康诰》,以释‘使众’一句,不及孝弟,何也?”曰:“孝弟二者虽人所固有,然守而不失者亦鲜。唯有保赤子一事,罕有失之者。故圣贤于此,特发明夫人之所易晓者以示训,正与孟子言见赤子入井之意同。”壮祖。
“心诚求之”者,求赤子之所欲也。于民,亦当求其有不能自达。此是推其慈幼之心以使众也。节。
问“治国在齐其家”。曰:“且只说动化为功,未说到推上。后章方全是说推。‘如保赤子’一节,只是说‘慈者所以使众’一句。保赤子,慈于家也;‘如保赤子’,慈于国也。保赤子是慈,‘如保赤子’是使众。”直卿云:“这个慈,是人人自然有底。慈于家,便能慈于国,故言: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
“一家仁”以上,是推其家以治国;“一家仁”以下,是人自化之也。节。
问:“九章本言治国,何以曰‘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都是说治天下之事也?至言‘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又似说修身,如何?”曰:“圣人之言,简畅周尽。修身是齐家之本,齐家是治国之本。如言‘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之类,自是相关,岂可截然不相入也!”谟。去伪同。
问“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曰:“只从头读来,便见得分晓。这个只是‘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卓。
问:“‘有诸己而后求诸人’,虽曰推己以及人,是亦示人以反己之道。”曰:“这是言己之为法于人处。”道夫。
吴仁甫问:“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曰:“此是退一步说,犹言‘温故知新而可以为人师’,以明未能如此,则不可如此;非谓温故知新,便要求为人师也。池本“不可”下云:“为人师耳。若曰‘有诸己而后求诸人’,以明无诸己不可求诸人也;‘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以明有诸己即不可非诸人也。”然此意正为治国者言。大凡治国禁人为恶,而欲人为善,便求诸人,非诸人。然须是在己有善无恶,方可求人、非人也。”或问:“范忠宣‘以恕己之心恕人’,此语固有病。但上文先言‘以责人之心责己’,则连下句亦未害。”曰:“上句自好,下句自不好。盖才说恕己,便已不是。若横渠云:‘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语便不同。盖‘恕己’与‘爱己’字不同。大凡知道者出言自别。近观圣贤言语与后世人言语自不同,此学者所以贵于知道也。”铢。
“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是责人之恕;絜矩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爱人之恕。又曰:“推己及物之谓恕。圣人则不待推,而发用于外者皆恕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则就爱人上说。圣人之恕,则不专在爱人上见,如絜矩之类是也。”高。
问:“‘所藏乎身不恕’处,‘恕’字还只就接物上说,如何?”曰:“是就接物上见得。忠,只是实心,直是真实不伪。到应接事物,也只是推这个心去。直是忠,方能恕。若不忠,便无本领了,更把甚么去及物!程子说:‘“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便是实理流行;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便是实理及物。’”守约问:“恁地说,又与‘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之‘忠恕’相似。”曰:“只是一个忠恕,岂有二分!圣人与常人忠恕也不甚相远。”又曰:“尽己,不是说尽吾身之实理,自尽便是实理。此处切恐有脱误。若有些子未尽处,便是不实。如欲为孝,虽有七分孝,只中间有三分未尽,固是不实。虽有九分孝,一作弟。只略略有一分未尽,亦是不实。”贺孙。
李德之问:“‘齐家’、‘治国’、‘平天下’三章,看来似皆是恕之功用。”曰:“如‘治国’、‘平天下’两章是此意。‘治国’章乃责人之恕,‘平天下’章乃爱人之恕。‘齐家’一章,但说人之偏处。”盖卿。
仁甫问“治国在齐其家”。曰:“这个道理,却急迫不得。待到他日数足处,自然通透。这个物事,只是看得熟,自然有条理。上面说‘不出家而成教于国’,此下便说其所以教者如此,这三者便是教之目。后面却是说须是躬行,方会化得人。此一段只此两截如此。”贺孙。
因讲“礼让为国”,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自家礼让有以感之,故民亦如此兴起。自家好争利,却责民间礼让,如何得他应!东坡策制‘敦教化’中一段,说得也好,虽说得粗,道理却是如此。“敦教化”云“欲民之知信,莫若务实其言;欲民之知义,莫若务去其贪”云云。看道理不要玄妙,只就粗处说得出便是。如今官司不会制民之产,民自去买田,又取他牙税钱。古者群饮者杀。今置官诱民饮酒,惟恐其不来,如何得民兴于善!”淳。
问:“齐家、治国之道,断然‘是父子兄弟足法,而后人法之’。然尧舜不能化其子,而周公则上见疑于君,下不能和其兄弟,是如何?”曰:“圣人是论其常,尧舜是处其变。看他‘烝烝乂,不格奸’,至于‘瞽瞍底豫’,便是他有以处那变处。且如他当时被那儿子恁地,他处得好,不将天下与儿子,却传与贤,便是他处得那儿子好。若尧当时把天下与丹朱,舜把天下与商均,则天下如何解安!他那儿子如何解宁贴!如周公被管蔡恁地,他若不去致辟于商,则周如何不扰乱!他后来尽死做这一着时,也是不得已着恁地。但是而今且去理会常伦。而今如何便解有个父如瞽瞍,有个兄弟如管蔡。未论到那变处。”贺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