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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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我们去河边放羊。羊在河堤漫坡上吃草,我们在河堤上斗草。斗一会儿斗腻了,又玩八格棋,很快又玩腻了,便看太阳,看云霞,看许宝家的公绵羊用鼻子嗅方昌家的母绵羊的屁股。后来公绵羊跨到母绵羊背上,红红的一个辣椒伸出来,立刻就滑落下来,母羊叫一声,公羊叫一声,然后吃草。河里有很浅的一道水,几只燕子正在水面上穿梭。我们感到很无聊。许宝提议去学校里把尚秀珊揪出来斗争一会儿,解解闷儿。方昌反对,说:“斗争了几十遍了,翻来覆去就那么点事:什么用馒头喂兔子啦,泼洗脸水泼到学生身上啦……没意思,没意思。”方昌摇着脑袋说。他的头很长,五官拥挤在下巴上方,额头十分空阔。许宝转动着黄色的大眼珠子,神秘地说:“我掌握了尚秀珊的绝密材料,今日的斗争会大有看头。”什么材料?我们问。许宝四处看看,好像怕人听到似的,压低了嗓门说:“……”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满腹狐疑地看着许宝。他的脸突然涨红了,黄眼珠子闪着金光,大声呵斥我们:“你们不信是不是?你们竟敢不信?!这是俺娘亲口告诉我的!”

许宝的娘是我们村唯一的一位五十多岁没裹小脚的女人,家里有很光荣的历史,把村里的老支部书记打倒之后,她当上了“革命委员会”的主任。那是个嗓门洪亮、身高马大、生死不怕的婆娘,她的话自然不能怀疑。

“真是太可恨了!”瘦子张同意大声嚷着,“她这是‘癞蛤蟆剥皮心不死’!走走走,快快去学校,把她揪来,让她交代!”

许宝让方昌看着我们的羊,方昌不愿,想去揪尚秀珊。许宝让他服从命令,否则脱裤子打腚,方昌便不敢啰嗦,老老实实看羊去了。许宝带着我、张同意、杜大饼子、聂鼻、高疤,威风抖擞,沿着胡同,冲向学校。

一进校门,正碰上高疤的姐姐高红英,她原先是一年级的代课教师,现在是学校“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她刚从主任的屋里出来,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的样子,一看到我们,立刻把脸上的肌肉绷紧,恶声恶气地问:“你们来干什么?”然后又吼她弟弟:“小疤,星期六,你不去放羊,来干什么?”高疤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放羊?羊在河边吃草哩!”许宝趋前一步,说:“高副主任,我们想把尚秀珊揪出去斗争一会儿。”高红英没好气地说:“斗争个屁!都滚回去放羊吧!”许宝仗着他娘的威势,顶撞着:“好哇,你敢压制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你站到什么立场上去了?!”“革命,你一个小毛孩子知道什么叫革命?竟敢拿大帽子压我,”高红英红着脸说,“老娘闹革命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没出来呢!”正吵闹着,校“革命委员会”主任王大鼻子从屋里走出来,问:“吵嚷什么?”许宝上前道:“王主任,你给评评理,我们想把尚秀珊揪到河滩上去斗争一会儿,高副主任不但不批准,还讽刺挖苦我们!”王大鼻子看看高红英,对我们说:“高副主任逗你们呢,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行动,谁敢压制,谁就是反革命!揪去吧,斗去吧,就是不能让阶级敌人有喘息的机会。”王主任拍了一下高红英的肩膀,高红英便跟着他进屋里去了。

尚秀珊一家住在学校西侧的小厢房里,我们走过去,看到窗户上、门板上糊满了大字报,屋里静悄悄的,一点点声音也没有。我心里有些虚怯,抬眼去看同学们,发现他们也都脸上显露出怯懦的神色来。我们站在门前,听到房檐上的麻雀发出唧唧的怪叫,抬头看,原来两只麻雀在交配。公麻雀下来后,母麻雀把羽毛蓬起来,身体显大了许多,抖擞几下,才铩羽恢复原状。张同意悄悄地摸出弹弓,装上泥丸,举臂拉皮条,刚要发射,麻雀振翅飞去,落在很远处的一株杨树上,唧唧喳喳叫,好像在骂我们。

“你敲门!”许宝捅了张同意一下,说。张同意捅了高疤一下,说:“你敲!”高疤捅了我一下,说:“你敲!”“你敲!”我捅了许宝一下,说。

许宝骂道:“你们这些怕死鬼,连个门都不敢敲,待会儿可怎么批斗?”

高疤说:“事情是你先挑起来的,你不敲倒要我们敲?”

许宝说:“我敲,你们跟着。”

他攥着拳头,对着门板打了一下。门板“空咚”一声响,我的心一阵急跳。

屋里没有回音,许宝又敲了门板一拳。我们也各敲了几拳。

一声咳嗽从厢房里传出,接着一个沙哑的男人喉咙出了声:“谁?”

我们一时都愣了,互相打量着,都不敢吱声。我有些怕,很想跑开。还是许宝胆大,他故意粗着喉咙说:“我们是红色造反兵团!”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接着传来低语声。我们的胆子渐渐壮起来,拳打脚踢着门板,嘴里嘈嘈着:“开门!开门!我们是红色造反兵团!”

厢房的门缓慢地开了一条缝,闪出一张苍白、浮肿的大脸。我们自然认出那是校长的脸。他原本很瘦、很精干,“革命”一起,他就肿胖了,原来溜溜圆的大黑眼也变小了,眼睛里射出的光线阴森森的。我不由地胆怯起来,把身体避在身材比我高许多的杜大饼子背后。

“同学们,有什么事?”校长问。

“我们要斗争地主分子尚秀珊!”许宝说。

校长阴沉沉地说:“她病了。”

“病了?”许宝大声说,“谁说她病了?”

校长说:“她真病了!”

“不行,我们要看看!”许宝说。

“同学们,我与你们无怨无仇……”校长软弱地说,“她真病了,你们发扬点人道主义精神吧……”

“什么话?”从我们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王主任和高副主任并肩站在我们背后,高副主任接着王主任的话茬儿大声说,“什么‘无怨无仇’?怨仇大着呢!什么‘人道主义’?对你们这些阶级敌人,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好讲!”

有王主任和高副主任撑着腰,我们的胆气壮起来,一窝蜂冲进屋去。屋子里很暗,黑暗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霉味,还有老鼠尿的臊气。

我紧缩着身体。我猜想我的同伴们也一定紧缩着身体。文化大革命爆发前我们一进学校大门经常能听到从这间小厢房传出愉快的说笑声。有时还能听到尚秀珊的女儿尚慧敏悦耳的歌唱声。那时我们对这间小厢房向往极了。我那时想,住在这小厢房里的人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天天吃白面,顿顿吃肥猪肉,一定幸福得要命。我多么想能到这间小厢房里去开开眼界,看看神仙们是怎样生活的。后来我终于实现了愿望。我的在北京念大学中文系的哥哥放寒假回来,因为别无去处,所以天天去学校里玩。寒假里学校里只有校长的小厢房里有人烟,哥哥其实一天到晚都泡在这里。我知道哥哥不愿我跟着他但我还是跟着他踏进了“神仙洞府”。校长一家正在吃饭,三口人围着一张矮脚小饭桌,桌子上有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一堆白蒜瓣,还有几个白面馒头。馒头的味道好闻极了,说实话我馋得要命。校长和尚老师客气地站起来,让我哥哥吃饭,他说吃过了。尚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我认识的字儿都是她教的。她说你哥不吃你吃吧。我说不吃。尚慧敏笑着说别馋犟了,她抓起一个馒头,扬起来,说:接住!馒头飞到我的眼前,我双手接住,咬了一口,抬眼看我哥,他正用眼睛剜我。我感到很羞愧,放下馒头就跑了。我听到他们在笑。后来我又溜回去,听到我哥正与读高中的慧敏谈《红楼梦》。又后来尚老师和校长好像对我格外亲切。尚慧敏还送给我一只麻雀,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捉到的。尚慧敏是尚老师和她前夫的女儿,所以不跟着校长姓王。

我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看到校长垂着头站在墙角,看到尚秀珊穿着一条红布裤头躺在床上,屋子里又闷又热又潮湿,柳木床腿上生长出嫩绿的枝条,跳蚤碰得腿响。我看到尚秀珊的肉白生生的,心里乱糟糟,头晕眼花,只想逃出去。

许宝龇着牙,很凶地说:“地主婆,不要装死,滚起来,我们要斗你!”

尚秀珊从床上躬起身子来,接着又倒下。她呜呜地哭着说:“同学们,饶了我吧,我病了。”

张同意说:“谁是你的同学!”

她改口说:“小将们,饶了我吧……”

许宝说:“别装死,你逃避批斗,罪该万死!”

校长说:“我替她去吧!”

许宝说:“不行!她给地主做过老婆,你能替吗?”

尚秀珊说:“好……我去……”

我们押着尚秀珊,沿着胡同向河边走。她用手扶着学校的围墙,一步一步地挪,好像腰腿很痛的样子。胡同里的百姓们一边看一边叹气、流泪,明显地是对尚秀珊表示同情。愈是有人看,尚秀珊愈是做出步履艰难的样子,嘴里还发出嘤嘤的哭声。我觉得她有些装模作样。

谁也没打她,斗几次,不至于斗成这样。但是我后来听我姐姐说——慧敏对我姐姐说的——尚秀珊不是装样,她真的受了酷刑,施刑者就是那位跟许多“革命男人”不清不白的高红英。据说高红英用蘸了辣椒面的老黄瓜狠捅尚秀珊的阴部,真是毒辣到了极点。

尚秀珊的前夫好像姓赵,据说是平度城里一家大财东的少爷。他死后,尚带着女儿改嫁我们校长。尚的前夫是怎么死的,我们搞不清楚。据说是被共产党枪毙的,最坏莫过于这一条了,于是我们就说她的前夫是被共产党枪毙的。

我们把尚秀珊押到河滩上的一片葵花地边。我们躲在肥硕的葵花叶片遮出的阴凉里,把尚秀珊面朝西放在毒日头下晒着。方昌跑过来,顶着一脑门子热汗珠,抱怨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把我急死了!”

许宝道:“急什么你?揪出个地主婆那么容易?也幸亏我去了,要是你们去,能揪出她来才活见了鬼!”

我们都知道许宝说的是千真万确的话,要不是他带头打冲锋,我们早就败下阵来了。

现在,我们的目光聚在许宝的脸上,等待着他领导我们与地主婆斗争。他眯缝着眼,脸上显出洋洋得意之色。他说:“不着急,这个地主婆一身霉气,晒会儿再斗。”

他带着我们钻进了葵花地里。我们坐在潮气很重的地上,一会儿从葵花秆的缝隙里望望在河滩跑来跑去的羊儿,一会儿仰起脸来,望望那紧盯着太阳的硕大花朵。许宝说:“不行,不能让她这样舒舒服服地站着,金豆子,你去把她按弯了腰!”

金豆子是我。我接到许宝的命令后脸上顿时冒了大汗,头发里的馊味儿涌进嗅觉里。我手掐着奇嫩的葵花秆儿,脸发着胀,结巴着说:“我……我……”

“你怎么啦?”许宝不满地说,“老中农的子孙,缺乏革命性,前怕狼后怕虎,跟你爹一个样儿。”

我大着胆儿走出葵花地,蹭到尚秀珊身边。地上的绿草像火一样地燃烧着,耀得我的眼睛辣辣地痛。尚秀珊身上有一股子樟脑味儿,熏人厉害。我说:你低头弯腰认罪!她斜着眼看着我,看得我的心像擂着的鼓。几年前在她家吃馒头的情景晃在眼前。她比我高一个头,发格外黑,皮格外白,虽然老了还是很好看。她女儿慧敏更漂亮,传说我哥哥跟慧敏有点那个意思。慧敏送我的麻雀我没拿住一展翅飞了。我说:低头地主婆,她冷冷地看我一眼,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我回头望着葵花地里的伙伴们,用目光向他们求援。葵花地里突然响起了口号声,是许宝带头振臂呼喊,其他人附和着:

“打倒尚秀珊!尚秀珊不低头,就叫她灭亡!”

我咬着牙,瞪着眼,蹦了一个高,揪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儿往下一拽,她的头一下子耷拉下来,腰也随着弯了。我听到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声音,像小蛤蟆的鸣叫声一样。我感到浑身发冷,嘴里分泌出许多苦涩的口水。我钻进了葵花地,说:“这坏蛋,我让她低了头!”

伙伴们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我感到双腿发软,便扶着葵花秆儿坐下来。我难以忘却她的头发留给我的感觉:又粘又腻又冷,好像握着一条毒蛇。

许宝说:“金豆子有进步,我回家把你的表现跟俺娘说说。”

方昌钻出葵花林,把尚秀珊的头按得更低了些。她的头发垂到了地面,显得脖子又细又长。哭泣声从那团黑发的下面冒上来,嘤嘤的,呜呜的,像小孩子的哭声一样。方昌把她叉开的双腿关拢了,双手卡着她的脖颈子死劲儿往下按了按,说:“好好想想,待会儿向我们交代你的罪行!”尚的哭叫声从地面上返上来:“同学们……我的罪行早就交代完了……”

许宝挖起一团湿泥巴打过去,厉喝道:“狐狸精,你还有一桩大罪行没有交代!”

泥巴准确地打在尚秀珊的头颅上,然后扑簌簌地松散落地。紧接着雨点般的泥巴从葵花林中飞出去,有的击中她的头颅,有的击中她的肩背,她顷刻间变了颜色。

“给你十分钟时间,好好想想!”许宝说着,把嗓门猛地拔高了,带着我们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拒不交代!死路一条!”

“歇一会儿吧,”许宝道,“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对阶级敌人就是要狠,决不能心慈手软!”

他扳倒一棵向日葵,搓掉硕大的花盘上的花芯儿,撕破盘儿,掐出一些嫩壳籽儿放在嘴里嚼着。他的手指上和嘴唇上都沾上了金黄色的花粉。

羊在远处咩咩地叫着,河堤外的村子里传来敲击钢铁的声音,葵花地里很静,几只肥胖的黄蜂在葵花盘上打着滚儿,沾了一身的花粉。许宝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摇晃起身体四周的葵花秆儿来,绿得发黑的葵花叶儿嚓嚓地摩擦着,沉重的葵花盘儿摇头晃脑,胡颠乱动,犹如几个痴呆、懵懂的大头崽子。我们模仿着许宝,几乎把整个葵花都搅动了,一边摇晃我们一边怪叫着,在我们的叫声里,一株株茁壮的葵花啪啪地折断了。

我们几乎忘了尚秀珊。

她一头栽在沙地上时,我们钻出了葵花地。

“死了吗?”张同意问。

许宝年龄大、劲大、经验多,他把尚秀珊拖到葵花地边的阴凉里,用手试试她的鼻孔,说:“还喘气,没死!”

“吓死我了。”杜大饼子说。

“把她送回去算了,”高疤说,“弄死可就来麻烦了。”

许宝说:“还没开始斗呢,哪能送回去?”

方昌说:“这样怎么斗?”

许宝说:“掐葵花叶儿,到河里舀点水来泼泼她。”

于是我们掐了葵花叶,卷成筒状,到河里盛来水,泼到她的脸上、身上。她哼哼几声,果然睁开了眼。

许宝说:“考虑得怎么样了?”

尚秀珊闭着眼说:“你们杀了我吧……”

许宝说:“我们不杀你,我们要强奸你!”

尚秀珊怪叫一声,打着滚爬起来,跑了两步,跌倒了,便嗥叫着往前爬。

许宝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使她的脸仰起来。她双膝跪地,双手拄地,仰着脸,白着眼,木木地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许宝低头看到自己胯间高高撑起,红了脸皮,丢开尚秀珊,说:“你这样的老货,谁要?吓唬你罢了!只要你交代问题,我们就放了你!”

“我交代……我交代……”

“你男人被枪毙后,你把他的鸡巴割下来,风干后藏着,准备向我们反攻倒算,有这事没有?”

“你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说!”

“我把它藏在墙缝里了……”

把鸡巴风干了藏在墙缝里?

把鸡巴风干了藏在墙缝里!

许宝拳打脚踢着向日葵大笑起来。鸡巴插在墙缝里!哈哈!稀里哗啦啪啪啪!我们大声嚷叫着:“鸡巴插在墙缝里!”哈哈哈!我们破坏着向日葵:稀里哗啦啪啪啪!

从河堤上望下来,我们像一群嬉戏在向日葵森林里的猴子。

傍晚,红日下去了,晚风清凉了,我牵着羊回了家。院子里扫干净了,饭桌摆在老梨树下了。爹、娘、姐、叔、婶,都坐在树下,都不说话。我知道大事不好了。拴好了羊,刚想夺门而逃,姐姐一个箭步跳上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拖到梨树下。娘扇了我一巴掌,哭着骂:“孽障!你伤天害理吧!”

姐姐从猪圈旁边提过一把锋利的铁锹,递给爹,说:“爹,铲死他算了!”

爹接过铁锹,把锋利的刃儿抵到我的脖子上。冰凉的铁刃儿顶着我的喉头,吓得我三魂丢了两魂半,屎尿一裤裆,我说:“爹,饶我一条小命吧,是许宝带的头……”

爹的手哆嗦着,我的小命悬着。

这时奶奶拄着拐棍走进了院子。

我一看见奶奶,哭叫着:“奶奶,救命啊!”

奶奶颤巍巍地,举起拐棍,拨开了爹手中的铁锹,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们铲他的头!”

“娘,你不知道他作了多大的孽!”爹说。

奶奶道:“我知道!都坐下吃饭!”

喝了一口粥,奶奶笑着说:“我给你们讲个古吧,都好生听着!”

从前,有老两口子,好得像蜜一样。有一天,老婆子死了,撇下老头和一个儿子。老头哭了半天,终究割舍不了,瞅个空儿,找了把剃头刀子,磨得风快,把老婆那家什旋了下来,放在房檐下风干了,找了个小木盒装起来,说有空拿出来看看,就跟看见老婆子一样。说话间儿子就长大了,娶了个媳妇。老头儿没事,就一个人躲在屋里,抱着个盒儿翻来覆去地看。天长日久,儿媳妇犯了疑:爹的木盒里一定藏着宝!有一天,老头和儿子下了地,儿媳妇踩着炕沿从梁头上把木盒取出来,拉开盖一看,毛糟糟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物什,扒着扯着研究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了。这个儿媳妇也是个淘气鬼儿,把那物事扔给猫吃了,从房檐下捉来一只麻雀,装进木盒,放到梁头上。老头下地回来,喝了水,回到自己屋里,从梁头上摸下木盒,拉开木盖,才刚要看,就听到扑棱棱一阵响,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穿过窗棂子飞走了。老头追到院子里,大声喊叫:儿媳快来!

儿媳假装糊涂,跑出来问:爹,什么事?

老头道:快拿扫帚快拿竿,竿子打,扫帚扇。

儿媳问:爹,打什么?扇什么?

老头哭着说:多年的老屄飞上天!

奶奶讲完了古,说:“你们为什么不笑?”


神嫖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