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实在
触觉和视觉都去确定事物的存在，但这两种感觉获得的存在是不同的。视觉获得的是一个形象、图像，是eidos意义上的存在、是。图像没有重量，梅洛——庞蒂说，对视觉来说，地面上的一个车轮不是能承受重量的车轮。[6]摸到的石头是个有重量的存在，实实在在的存在。触觉从另外一个方向通达事物的存在，从它的实在性通达。你可以把前一种叫作存在，后一种叫作实在。我想象的是：有个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你的后背，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可能是块石头，也可能是狗熊的熊掌，你不确定那是什么，你没有那种确定性，但你有另一种确定性，你实实在在挨了一下的确定性。有人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做梦，他掐自己一把，这是个有意思的联系，他想建立的是什么联系呢？前面说过，梦里差不多都是视觉意象，不够实在，他似乎是想用触觉来确定处境的实在性。另一方面，eidos也许是最高的存在、完美的存在、适合于逻辑的存在，但它不是实实在在挨了一下的存在。触觉所揭示的，不是eidos，不是形象，但它实在，是把你带到了跟这个世界共处的实在。你挨一下子就全明白了，打击揭示出你存在。——我在这里用的都是汉语词，你暂时不必去考虑einai、ousia这些错综复杂的联系。我们就用中国话来说，用存在和实在来区分。你可能说，这些事儿，中国话说不清楚，不过，希腊人谈论这些事儿的时候也很纠结。
图像没有重量，但我们看到的不是二维的图像，而且，我们似乎也能看到重量，例如黑色的柜子看上去比白色的柜子分量重。但大家都知道，这个三维的、立体的视觉光用眼睛还不行，还需要有身体，要跟触觉连在一起，后来我们习惯了，直接用眼睛看到三维的世界。这个过程是有触觉参与其中的。一个完全失去触感的人是无法学会把二维世界看成三维世界的。是触觉给了你世界的景深、立体感和实质感。你的摄像头也只能看到二维的，但你立刻可以把它转换成为三维的，这个转换过程是需要你的触觉介入的。有位画家说，绘画也要靠触觉。[7]对于感官之间的合作，我后面还会讲一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