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感到的是同样的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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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问题是个大题目,包括很多分支问题,其中一个核心问题是,我说梨子酸,你也说梨子酸,但我们怎么知道我感到的酸就是你感到的酸?也许这么问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叫作“酸”的那种感觉跟我叫作“酸”的那种感觉是同一种感觉?这么高深的问题,我当然处理不了,不过,你们听到这的时候,隐隐约约会知道要是我来思考这种问题,我大致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困扰哲学家,但好像不困扰小孩子,他们好像“天然”相信你说的酸就是他感到的酸。他开始学习语言的时候,学会“酸”这个词,跟他学“苹果”这个词没什么两样,似乎并没有什么格外的困难。妈妈让他吃苹果,捡了个苹果而不是捡了个梨给他。他被玻璃划伤了,妈妈问他疼吗;被蚊子叮了,妈妈问他痒痒吗而不问他疼吗。他于是知道,疼是指被玻璃划伤后的那类感觉,痒痒是被蚊子叮了后的那类感觉。毕竟,妈妈指着苹果教孩子苹果,她也天然相信他看见的是个苹果,看见的不是头大象,虽然她也没有深入到孩子的感知中来查验他的视觉意象是什么样子的。

但妈妈怎么能断定人被蚊子叮了之后产生的是同一类感觉呢?她的确相信这个,但那也不是完全先验地相信。你简简单单主张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可能不行。因为很明显,我们刚才也说了,两个人面对同一件事情会有不同的感受,对我是西施虞姬,对你是嫫母夜叉。我看见西施浣纱,一心想凑到西施身边,也假装洗个汗衫啊什么的,可是鱼啊雁啊,一看西施过来都吓跑了。当然,我也有点儿知道它们的感觉,我看见巨灵神就是那感觉。这种例子满地都是,我就不多举。就说酸,你可能不觉得酸,我觉得酸得倒牙。但在另一些事情上,妈妈很有道理相信大家的感觉差不多。既然人饿了都要吃,那么,人被蚊子叮了会有差不多的感觉,这似乎也没什么格外奇特的。还不止于此,幼儿被蚊子叮了会去搔痒,也愿让你为他去搔痒;被玻璃划伤了他不去搔,而是哭喊,你去搔他的伤口他不但不乐意,而且哭喊得更凶了。他被玻璃划伤了不哭不喊,无动于衷,妈妈触碰伤口他也无所谓,那妈妈要觉得古怪了,三次两次,要怀疑孩子患有痛感缺失症。

当然,我不是说我们通常能够知道他心,从知道孩子伤口疼到知道阿庆嫂的心思,路漫漫兮。“人心隔肚皮”“此中最是难测地”,这些话大致都成立。一方面,生盲做手术张开了眼睛不能自动辨识出红的绿的;但没坐过牢的人却有可能知道坐牢是什么滋味,你不用去当小偷也可以多多少少知道小偷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你听奥德赛讲他的旅行,能够体会他的感受,但总不能完全像亲身经历那么生动。


需要自己先有感受,然后连着他那个人了解他的感受描述感受与表达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