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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九日 星期六
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工作,这显示自己的浅薄,也引起人低仇恨。
上午读联共党史。
下午文抗举行跳舞会,毛泽东也来了,他也在开始学。他应该有些娱乐。我们在人前得保持一种普通关系,省得一般人胡谈。其实我们的关系也很普通,主要是建筑在工作和革命事业上。
他看了墙壁上照片展览,大约他很满意自己的照相,和他的女人为了技巧和技术竟争论了。她是一切要充内行,因为缺乏教养和知识,结果要闹笑话。
五月十日 星期日
毛是一个喜欢在不意中给人以一个钉子碰的,他喜欢用暗示的方法,谦虚的形式,这也就是他的战法和处事作人的方法:先引敌深入,而后包围之,一般人是易于失败的。我们相处还是在“砺智”的阶段中,我相信我会影响他,他有些方法和态度也有益于我。他是阳柔阴刚;我是阳刚阴柔。我是先击破而后包围之;他是先包围而后击破之。虽然我们的目的是一个——为了革命和艺术。他是爱荣誉容易感动的,但也容易飘忽过去。对于他一定要让过他的主观“领导者的观念”,通过他的“谦虚”、“顽强”,而后“一再”据理而服之。他是一条张得的弓弦,又易感,又松弛。他是优秀的,非雄伟的。农民性的,自发的,感觉的……。按艺术来讲,他是近乎希腊的,女性的,非是文艺复兴男性的,佛罗凌沙的。
上午去解放日报开座谈会,落细雨,我第一个先到,接着艾青,周扬等也到。征稿办法我提出:明确登征稿启事,约特约撰稿员。编排方面①每天有中心。②有连续性问题论争。③以文艺为中心,多及于一般社会问题。④要顾到社会层的读者,因此材料、方式要适应现实。他们大致同意我的意见。
周扬近来变得老成而恭顺,这类人只能示之以利害,不能动之以感情。欲行王道,先行霸道。先要征服,而后再说降,一切事不外如此。
谈到文艺批评方面,我主张批评——对外与对内——越批评越接近,越谈论越了解。
晚饭后同芬、又然去中央医院,他路中讲着自己如何奋斗的经历……
为了我那篇《文艺我说》的文章,群和丁玲竟弄得不愉快了,群要登于解放报,丁要登于《谷雨》,群却说我答应了,他有点过度喜欢做“好人”,不乐意别人和解,只顾一人能独霸朋友,这是一种小孩子的脾气。我是应该谨防不被别人所“利用”。我知道围绕我的一些全有意无意要利用我的弱点和长处的人!——叹!
下午为了刨地芬和高原冲突了,这使我很为难,只好用一种谈笑的方式为他们和解,因为这两方面全是孩子性的感情。一面是妻子,一面是朋友。
五月十一日 星期一 女小鬼来了。
决定临行之前,写一篇《杂文不可废说》,一面对杂文说明自己看法,另一面对《中央周刊》那些对鲁迅先生污蔑的文章给以回击。
早晨散步时过河去问艾思奇关于郑学稼这五人的出处,他也不知道。只好等思想好了再下笔——明天。回来路上想了些片段,记了下来。又和艾谈了些文艺政策问题。知道真理就说出来,为了真理,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力量。不要为了自己的“专利”,要为了“真理”。
晚间去魏处,关于“警句”和魏谈论了一些,我说我是不大注意警句的,比方像高尔基那样,整篇的文章全用警句堆嵌着,我是不喜欢,我还是喜欢托尔斯泰式,以整个的事件,人物等为一个警句。到需要警句的时候,我也不反对警句,但它绝不是突出的,为警句而警句,它必须是“民主集中制”能代表更多的内容。最好是把警句化于整篇作品中,一个音符特出,一笔线条美丽,这并非是艺术的目的,它要表现“整体”、它是为整体而存在,并不是整体为它而存在。没有警句没有山峰,太多警句也没了山峰。
“续论终身大事”刊于当天的解放日报。我读了两遍,还轻松有趣,只是有些字句间还欠整饰。我是极力走“深入浅出”的道路,把大事件放在小故事中,不着痕迹,第一要“化”。
夜间和芬弄饺子吃,她很愉快,但我的兴致并不高,我随时总是在计算时间的人。
一个女小鬼来了,芬似乎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