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花间集校注 - 赵崇祚、杨景龙 >
- 毛熙震
浣溪沙
浣溪沙 毛秘书 熙震(1)
春暮黄莺下砌前(2)。水精帘影露珠悬(3)。绮霞低映晚晴天[1]。弱柳万条垂翠带(4)[2]，残红满地碎香钿[3]。蕙风飘荡散轻烟[4]。
【校记】
(1)宋明清各本《花间集》调名多作“浣沙溪”，紫芝本、吴钞本、汤本、合璧本、清刻本、四库本作“浣溪沙”，从改。《全五代诗》题作“浣溪沙曲”。陆本、茅本、明残本、徐本、影刊本调前作“毛熙震十六首”。紫芝本、吴钞本作“唐毛秘书词”、“毛熙震”、“浣溪沙七首”，吴钞本接皇甫松后。玄本于调上一行作“毛熙震二十一首”。钟本此首及下六首不署姓名，接阎选《浣溪沙》之后。汤本、合璧本作“毛熙震，浣溪沙”。张本作“浣沙溪，毛熙震”，朱笔圈去姓名，于调上一行加“毛熙震十六首”。毛本同底本。正本作“毛熙震，浣沙溪”。清刻本作“浣溪沙，毛秘书熙震”。四库本作“浣溪沙，毛熙震”。
(2)暮：毛本、四库本作“莫”。下：紫芝本作“乍”，误。
(3)水精：玄本、汤本、合璧本作“水晶”。
(4)万条：王辑本《毛秘监词》作“千条”。
【笺注】
[1]绮霞：美丽的彩霞。南朝梁何逊《七召》：“绮霞映水，蛾月生天。”唐唐彦谦《牡丹》：“开日绮霞应失色，落时青帝合伤神。”
[2]垂翠带：言柳丝袅娜如翠带下垂。唐段成式《折杨柳》七首之三：“玉楼烟薄不胜芳，金屋寒轻翠带长。”
[3]残红句：言残花似香钿碎地。香钿：女子额上鬓颊的饰物。
[4]蕙风：和暖的春风。晋左思《魏都赋》：“珍树猗猗，奇卉萋萋，蕙风如薰，甘露如醴。”
【集评】
郑振铎云：能细腻婉约以描出无入曾画之景色。（姜方锬《蜀词人评传》引）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全词平平，无败笔，亦无佳句。
其二
花榭香红烟景迷(1)[1]。满庭芳草绿萋萋(2)。金铺闲掩绣帘低[2]。 紫燕一双娇语碎[3]，翠屏十二晚峰齐(3)[4]。梦魂销散醉空闺(4)。
【校记】
(1)榭：吴钞本、玄本、汤本、合璧本、雪本、钟本作“谢”。《全五代诗》作“树”。
(2)庭：王辑本无“庭”字。萋萋：紫芝本、吴钞本作“凄凄”。
(3)翠：王辑本无“翠”字。
(4)销散：全本作“消散”。
【笺注】
[1]花榭：建于花木丛中的台榭。唐许浑《瓜洲留别李诩》：“柳堤惜别春潮落，花榭留欢夜漏分。”
[2]金铺：金饰铺首。用为门户之美称。见卷三薛昭蕴《谒金门》（“春满院”）注[3]。
[3]紫燕：燕名。也称越燕。宋罗愿《尔雅翼·释鸟三》：“越燕体形小而多声，颔下紫，巢于门楣上。谓之紫燕，亦谓之汉燕。”唐杨凝《春怨》：“绿窗孤寝难成寐，紫燕双飞似弄人。”
[4]十二晚峰：言翠屏上所绘巫山十二峰晚景。
【集评】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末句不成话。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首句亦凑。
其三
晚起红房醉欲销(1)[1]。绿鬟云散袅金翘(2)[2]。雪香花语不胜娇[3]。 好是向人柔弱处[4]，玉纤时急绣裙腰(3)[5]。春心牵惹转无憀。
【校记】
(1)销：全本、林大椿《唐五代词》、《花间集注》作“消”。
(2)金翘：紫芝本、吴钞本作“香翘”。
(3)急：紫芝本、吴钞本作“系”。
【笺注】
[1]红房：指闺房。唐曹唐《小游仙诗》：“细腰侍女瑶花外，争向红房报玉妃。”
[2]金翘：金制首饰，形如鸟尾上的长羽。唐李贺《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辞·二月》：“薇帐逗烟生绿尘，金翘峨髻愁暮云。”
[3]雪香花语：形容女子娇态。
[4]好是：犹好在，妙在。表示赞美。唐司空图《杨柳枝寿杯词》之十七：“好是梨花相映处，更胜松雪日初晴。”
[5]急：《花间集注》曰：“急为缓之反，紧也。言以手紧其腰之裙，谓人已消瘦也。”
【集评】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平淡之状而出以浓丽，使人之意也消。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雪香花语”，四字尖新。“玉纤”句，细腻，亦常见之状，特为常人所忽。
其四
一只横钗坠髻丛。静眠珍簟起来慵(1)[1]。绣罗红嫩抹酥胸(2)[2]。 羞敛细蛾魂暗断(3)，困迷无语思犹浓(4)。小屏香霭碧山重[3]。
【校记】
(1)来：吴钞本作“木”，误。
(2)酥胸：晁本、鄂本、陆本、毛本、后印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徐本、四印斋本、影刊本、全本、王辑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蘇胸”。
(3)羞敛：雪本作“羞脸”。蛾：王辑本作“峨”。
(4)困迷：鄂本、紫芝本、陆本、吴钞本、四印斋本作“因迷”。
【笺注】
[1]珍簟：精美的竹席。南朝宋刘骏《伤宣贵妃拟汉武帝李夫人赋》：“宝罗暍兮春幌垂，珍簟空兮夏帱扃。”
[2]酥胸：白润如酥之胸。唐李洞《赠庞炼师》：“两脸酒醺红杏妒，半胸酥嫩白云饶。”
[3]香霭：焚香的烟气。碧山重：言屏风所绘之重重碧山。
【集评】
钟本评语：词语纤秾，情致小损耳。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细腻风光。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全篇匀整，院画之美人春睡图也。
其五
云薄罗裙绶带长(1)[1]。满身新裛瑞龙香(2)[2]。翠钿斜映艳梅妆(3)[3]。 佯不觑人空婉约[4]，笑和娇语太猖狂(4)[5]。忍教牵恨暗形相(5)[6]。
【校记】
(1)罗裙：晁本、陆本、茅本、汤评本、张本、徐本、影刊本小注曰：“‘裙’一作‘裾’。”《草堂诗余别集》作“裾”。
(2)裛：汤评本、合璧本作“褭”。文治堂本作“”。瑞龙香：王辑本作“瑞罗香”。
(3)梅妆：钟本作“红妆”。
(4)猖：紫芝本、吴钞本、玄本作“娼”。
(5)形相：雪本作“相将”。
【笺注】
[1]绶带：此指衣带。
[2]裛：薰染。瑞龙香：即龙脑香。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三四《龙脑香》：“唐天宝中交趾贡龙脑，皆如蝉、蚕之形。彼人云：老树根节方有之，然极难得。禁中呼为瑞龙脑，带之衣衿，香闻十余步外。”
[3]艳梅妆：即梅花妆。参见卷四牛峤《酒泉子》（“记得去年”）注[6]。
[4]婉约：娇柔貌。汉王粲《神女赋》：“扬娥微眄，悬藐流离。婉约绮媚，举动多宜。”唐康骈《剧谈录·玉蕊院真人降》：“峨髻双鬟，无簪珥之饰，容色婉约，迥出于众。”
[5]猖狂：又作倡狂。谓随心所欲，无所束缚。《庄子·在宥》：“浮游，不知所求；倡狂，不知所往。”成玄英疏：“无心妄行，无的当也。”南朝宋鲍照《侍郎报满辞阁疏》：“幼性倡狂，因顽慕勇，释担受书，废耕学文。”此言女子之娇纵。
[6]形相：端详；细看。唐温庭筠《南歌子》：“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集评】
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卷一：说风骚，千真万真。可敌光宪。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后起一联，写女儿作态，又掩饰不尽。
其六
碧玉冠轻袅燕钗(1)[1]。捧心无语步香阶[2]。缓移弓底绣罗鞋(2)[3]。 暗想欢娱何计好[4]，岂堪期约有时乖[5]。日高深院正忘怀[6]。
【校记】
(1)袅：全本作“嫋”。
(2)缓：吴钞本作“绶”，误。弓：紫芝本、吴钞本作“兮”，误。
【笺注】
[1]碧玉冠：碧玉为饰之冠。唐曹唐《小游仙诗》之四七：“红云塞路东风紧，吹破芙蓉碧玉冠。”燕钗：即玉燕钗，玉制的燕形钗。唐李贺《湖中曲》：“燕钗玉股照青渠，越王娇郎小字书。”叶葱奇注：“燕钗，指燕子形的钗。”参见卷七顾夐《酒泉子》（“掩却菱花”）注[3]。
[2]捧心：即西施捧心。《庄子·天运》：“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走。彼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后因以“西子捧心”谓美女之病态，愈增其妍。唐韦蟾《句》：“伤颊讵关舞，捧心非效。”
[3]弓底绣罗鞋：缠足女子之鞋。即“弓鞋”。宋黄庭坚《满庭芳》：“直待朱幡去后，从伊便窄袜弓鞋。”宋张世南《游宦纪闻》卷四：“又有富室携少女求颂。僧曰：‘好弓鞋，敢求一只。’语再四，不得已遗之。即裂其底得衬纸，乃佛经也。”
[4]何计：如何。唐曹松《己亥岁二首》：“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5]期约：约期；约会。唐崔橹《春晚泊船江村》：“自怜爱失心期约，看取花时更远游。”乖：违背。
[6]忘怀：不介意；不放在心上。晋陶潜《五柳先生传》：“忘怀得失，以此自终。”此指女子因专心怀人而忘情事物。
【集评】
《逸老堂诗话》：《墨庄漫录》载妇人弓足始于五代李后主，非也。予观六朝乐府有《双行缠》，其词云：“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独我知可怜。”《花间集》词云：“慢移弓底绣罗鞋。”则此饰不始于五代也。或谓起于妲己，乃瞽史以欺闾巷者，士夫或信以为真，亦可笑哉。
《莲子居词话》卷三：《花间词》：“慢移弓底绣罗鞋。”妇人缠足，见咏于词者始此。刘熙《释名》：“晚下如舄，妇人短者著之。”今人缘以为高底之制，即古重台履也。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毛熙震词：“缓移弓底绣罗鞋。”当为以弓鞋入词之始。着一“缓”字，神态具足。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后半直而浅。
其七
半醉凝情卧绣茵[1]。睡容无力卸罗裙。玉笼鹦鹉猒听闻(1)。慵整落钗金翡翠[2]，象梳欹鬓月生云(2)[3]。锦屏绡幌麝烟薰(3)。
【校记】
(1)猒：玄本、钟本、汤本、合璧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全本、王辑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厭”。
(2)象梳：玄本作“像梳”，汤本、合璧本、钟本作“象纱”。鬓：紫芝本、吴钞本作“髮”。月生云：《花间集评注》、《评点校注花间集》作“月初生”。月：《全五代诗》作“欲”。
(3)幌：吴钞本作“愰”，误。薰：紫芝本、吴钞本作“熏”。
【笺注】
[1]凝情：情意专注。唐李康成《玉华仙子歌》：“转态凝情五云里，娇颜千岁芙蓉花。”绣茵：绣褥。
[2]金翡翠：指钗头所饰金玉。
[3]象梳：象牙梳。唐虞世南《北堂书钞》卷一三六《服饰部》五：“《东宫旧事》云太子纳妃，有玳瑁梳三枚，有象牙梳一枚。”唐崔涯《嘲李端端》：“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明。”月生云：言梳鬓相倚，如月从云出。月喻梳，云喻鬓。
【集评】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四：七首中丽字名句，巧韵纤词，故自相逼，然气韵和平，犹中土之音也。
沈雄《古今词话·词评》上卷引《柳塘词话》：毛熙震词，“象梳欹鬓月生云”，“玉纤时急绣裙腰”……不止以浓艳见长也，卒章情致尤为可爱。
况周颐《餐樱庑词话》：闺人时妆，鬒发覆额，如黝髹可鉴，以梳之小而精者，约正中片发入其齿中，阔与梳相若，梳齿向上局曲，而旋覆之，令齿仍向上，发密而厚，梳齿藏不见，则鬅起为美观。《花间集》毛熙震《浣溪沙》云“象梳欹鬓月生云”，清姒尝改为“象梳扶鬓云藏月”，盖赋此也。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象梳欹鬓月初生”，亦是佳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