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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子和黑羔子边嚎哭,边背拉姆回家。那三个香子,他们没拿。受伤的香子也终于死了。死就死吧,拉姆不也死了吗?人一死,啥都没意义了。

一场噩梦。来时,他们是说说笑笑的三人。去时,成悲悲凄凄的两人了。另一个的笑声还在林中,生命却去了一个未知的所在。没人知道它在何方,一个简简单单的“死”字,竟然就带走了可爱的拉姆。

黑羔子哭得失声断气。她活着时,他不在乎她。他老是用所谓的理想排斥她,现在,她走了,梦一样越飘越远,永不回来了。为什么许多东西在失去时,才觉出它的珍贵?……拉姆,我的拉姆,我生生世世的妻。

黑羔子用头去撞那一棵棵树,伴那沉闷的撞声的,是狼嚎似的哭。

日头爷亮晃晃的,亮出种虚假来。那罪恶的风仿佛仍在啸卷,惨叫仍充斥着时空,腥气仍淹没着天地……还有哭声,也溢满天了。

猛子抹把泪,背了拉姆,一步步挪,老觉那鲜活的身子仍发出鲜活的笑,却又叫黑羔子兽叫似的嚎拽回现实。

背上黏黏的,猛子知道,那是血,那是美丽的拉姆的血。那黏,总在提醒他,拉姆死了。他经历过哥哥憨头的死,现在,又是一次。每经历一次死亡,他就成熟一次。……可那么美丽的拉姆,也会死吗?一想,他就不由得放声嚎哭。

走不了多远,猛子就筋疲力尽了。他倚了树,大口喘气。山风卷来,仿佛有成群的野兽在跑。黑羔子抹把泪,把嚎咽进肚里,过来,背起拉姆,摇摇晃晃,一步步挪。

猛子直了身子,四下里望望。除了树,除了刷刷的风,啥人也没有。不是有护林的吗?他们死光了?看那阵势,护林的也不敢来,睁只眼闭只眼吧,这兽们,又不是自己的。那锣声,村里人也定然听到了,定然也知道那声响意味着什么。那么,都明哲保身吧,连山神也明哲保身呢……究竟有没个山神爷?还是他瞎了眼?

猛子梦游似的走着。风扑来,汗身子一下凉了,却仍似在梦里。赶网的场面恍惚了,野兽的惨叫恍惚了,拉姆的死恍惚了,一切都恍惚了。

黑羔子坐下了。他息了哭,息了泪,脸上脏兮兮的,显出奇异的宁静。拉姆躺在身边,脸色很白,那是瘮人的青白。但猛子不害怕。听妈说,生前修为好的人死后不害怕。业障重的,煞气大,人一见,头发就立扎了。他不怕拉姆,说明拉姆修为好。那么,为啥好人命不长,恶人却活得急里冒跳?

黑羔子平静地说:“你去叫人吧,我陪陪拉姆。”

猛子想,就是,凭他们两人,带不回拉姆了,就说:“你可别乱想啥。”

“放心,我不死。”黑羔子显得很累,眼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和忧郁。他扶起拉姆,叫她偎在自己怀里。

拉姆笑了,很响的一声。猛子诧异地望望,却只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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