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者注
(A)见本书此处
然而,有的贵族也曾热情饱满地经营商业,并在工业领域颇有建树。在这方面,世界历史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光辉的范例。不过,从整体上来看,贵族一向对工商业发展都漠不关心。那些金钱贵族只是一个特例。
金钱贵族每时每刻都想着要用财富来满足自己的需求。我们甚至可以说,对金钱的热爱就是人类最大的激情,它是其他所有激情的终点,也是其他所有激情的交叉点。
假如一个人既爱财又喜欢争名逐权,那么对这个人来说,到底是贪婪使他萌发了野心,还是野心造就了他的贪婪,就很难分辨清楚了。英国就是一个这方面的例子。英国人希望自己能首先获得财富,之后再获得荣誉,在他们看来,财富的标志就是荣誉。人们的注意力就这样被工商业吸引了过去,他们将工商业当成了发财致富的最佳通道。
不过,我同时也认为这种现象只是个例外,而且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理由是,当财富只是贵族的印记的时候,让有钱人掌握权力,却让其他人负责权力的具体实施,这显然很难实现。
世袭的贵族制和纯正的民主制是存在于国家和社会政治领域中的两个极端现象,而金钱贵族就处在这两个极端之间。这个贵族有以下特点:与世袭贵族相似,但允许少数公民享有某些重大特权;主张实施民主制,但前提是特权是可以继承的。这个阶级在世袭贵族和纯正民主之间架设起了一座天然桥梁,而且人们很难评判它是在结束贵族的等级制还是在创造民主的崭新开始。
(B)见本书此处
在我的旅行日记 [1] 中,我找到了以下几处记载。读者们可以通过这些文字了解到,那些跟随自己的丈夫去荒凉的西部定居的美国妇女都曾经受过哪些考验。而我之所以选择这些文字,是因为它们是完全真实的。
“……我们经常会看到一些新开垦的土地。这里所有的新居民点看上去都差不多一样。下面,我要描述的是我们今晚留宿的这个居民点,它很具代表性,看到它我就能想起其他所有的居民点。
“为了找回放养到森林中的家畜,拓荒者们都特地给自己的家畜的脖子上拴上一个小铃铛。距离居民点还有很远的路程时,我们就听到了这种铃铛的声音。没多久,我们又听到了 森林里有斧头伐木的声音。之后,在行进途中我们看到了伐木的痕迹,所以我们可以断定,确实有文明人在这里劳动。被斧子砍掉的枝丫铺满了路,那些被火烧剩下的不完整的树干还有伐木剩下的大大的树墩还留在我们走的这条路上。接下来继续前行,我们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片森林的附近,这里所有的树仿佛都因为一场暴病而枯死了。时逢盛夏,这里的景象却像严冬。我走进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原来树干上有一圈因树皮被刮光而留下的深痕。由于树里的汁液循环被人为地切断了,所以树木很快就枯死了。我们这才知道,这是开垦者依照惯例必须要做的一件事。第一年,他们不能为了将树木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就将全部其砍光,他们要留下一部分树木,在其间播种玉米,这样一来,树荫就能对作物起保护作用。文明就是这样在荒野中起步的,只要你一走过这片已初具规模的田地,田地主人的房舍就会立刻出现在你的眼前。它坐落在田地中央,地理位置要比那些正处于乱砍滥伐中的林地好得多。在乱砍滥伐的林地上,很多树木已经被砍倒,却还没有被分类码起来,一些树墩还乱七八糟地分布在这块昔日绿荫葱葱的土地上。在这片纷杂的荒地周边,有的人种了小麦,有的人种了柞树;这片还未被驯化的半荒地上混杂生长着各种多年生植物和野草。当地人将拓荒者的房子称为‘圆木小屋’(log house),它就掩映在这片由各种植物所织成的绿荫中间。很显然,同它周围的田地一样,这个简陋的房屋也是新盖的,而且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刚建成的。据我观察,它不超过30英尺长,不超过15英尺高。房屋的四壁和顶盖所用的材料是未破开的原木,缝隙之中填满了碎干草,表面还敷上了泥土,这样可以保暖、防雨。
“天黑了之后,我们商定好去圆木小屋的主人那里借宿。
“几个正在破败的小树林里玩闹的孩子一听见我们的脚步声,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慌里慌张地往家里跑,好像很怕生似的。这时候,有两条野性未驯的大狗,竖起耳朵伸长脖子,从狗窝里蹿了出来。它们一边跑,一边低声狂吠,赶过来保护它们的小主人。主人就站在门前,他先是打量了我们一眼,随后又好好想了想,之后就对狗打了个手势,把狗召回了窝里,并且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这些狗,我们的到来并未让他觉得惶恐不安。
“我们走进圆木小屋一看,屋里的陈设完全不同于欧洲农民,这里没有几样必需的东西,没用的东西倒是四处都是。
“屋里只有一个挂着细布窗帘的窗户;有一盏大灯安置在土坯砌成的壁炉炉台上,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在炉台的上方,悬挂着一支膛内有来复线的华丽火枪,一张鹿皮,一串老鹰羽毛;壁炉的右侧墙上,挂着一张正被风吹得摇来晃去的美国地图;地图之下,是个由木头制成的看上去比较粗糙的隔板,上面摆着几本书,我走近一看,发现其中一部书是《圣经》,还有弥尔顿最早的六篇长诗和两个莎士比亚的剧本;沿墙放着几个木柜,但是没有皮箱;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做工粗糙的桌子,桌子的四条腿是用刚刚砍下的小树干制成的,树干上还有未剥掉的绿色树皮,给人一种它是从这儿的地下长出来的感觉;我还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把产自英国的灰色瓷茶壶,还有几把银质的匙子、几个有缺口的茶杯和几份报纸。
“这栋房子的主人有着很高的颧骨、修长的四肢,从这些特征可以看出他原本是新英格兰的居民。虽然我们是在这个蛮荒之地遇上他的,但很显然,他不是出生在这里的,因为他的言谈举止都告诉我们他早年一直待在知识界里。他性格活泼,充满理想,勇于冒险,能够理智地处理由热情发动起来的事物。他待在这个蛮荒之地体验这种野蛮生活的目的在于,今后能更好地改造荒野,使其文明开化。
“这位拓垦者发现我们想跨进他房屋的门槛,就走过来和我们交谈,还按照他的习惯和 我们握手,但他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他先是向我们打听最近世界上发生的时事,在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就开始沉默不语了。我们认为,他应该是早就厌烦了世界上那些让人讨厌和让人眼花缭乱的事,所以就不想多问了。我们告诉他我们这次旅行的目的,他给我们提供了我们需要的资料。紧接着,他又开始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不过,对于我们提出的需求,他仍旧诚恳地一一予以满足。这让我们感到很奇怪,他明明在如此热情地待客,可为什么又会让人觉得他的热情中还夹杂着冷淡呢?我想答案应该是这样的:他把不得不待客看成是命运的安排,虽然他照做了,可是却觉得很痛苦,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他现在所处的地位要求他承担的义务,而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屋子里还有一位妇女坐在炉台的另一边,她抱着一个小男孩放在双膝上晃来晃去。她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只是不断地点头。这位妇女和那位拓荒者一样正值壮年。从她的举止中能看出当初的高雅,她的服饰告诉别人她还是很喜欢打扮,然而她的四肢已经不如往日纤细秀美,面容略显疲惫,目光温柔而严肃。她的外表显示出她有一颗因坚定不移地信奉宗教而造就的随遇而安的心,还有满腔热烈而淡定的情感。我想不明白是什么使得她能安之若素地面对生活中的所有艰辛,从不盲目地轻视它们,也不会对它们感到畏惧。
“围绕在她身旁的几个孩子,个个都健康、活泼,甚至还很淘气。这些孩子生于斯长于斯,他们的母亲会时不时看看他们,目光中透露着欣慰又满含着忧郁。这些孩子年龄很小却很强壮,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她是如何不计代价费尽心血地抚育他们的。
“移民们居住的房子既没有内室也没有隔断,全家共同在一个大房间里休息。这间房子就是一个小世界,是一艘小小的漂浮于林海之中的文明之舟。在它百步之外,就是漫无边际的茂密森林,附近没有任何人烟。”
(C)见本书此处
并不是身份的不平等造成了人们的道德沦丧和没有宗教信仰。然而,当人们道德沦丧又没有宗教信仰,恰好其身份又平等时,可以很容易看到道德败坏和无信仰的行为,这是因为人们彼此之间缺少制约关系,社会中只有一个能够维持治安的阶级。身份的平等并没有让民情变坏,只是有时候会使很多社会问题更容易表现出来。
(D)见本书此处
就算不把那些没什么想法或是即使有了想法也不敢说的人考虑在内,你仍会发现大多数美国人对他们国家的现行制度都表示满意,而我对此也持相同的态度。在我看来,这种大众舆论的倾向确实标志着美国法制较为良好的现状,但这也只是标志而不是证明。民族自豪感,立法对一些激情、偶然性事件及一些潜藏的弊端的过分宽容,尤其是那些能让反对派哑口无言的多数人的利益,会长期误导整个民族和所有公民,让他们产生错觉。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18世纪的英国。那时,这个民族最喜欢自吹自擂,每一个英国人都对自己感到满意,由此认为自己的制度简直毫无瑕疵,甚至就连制度中的一些明显缺陷在他们眼中也是好的。可在今天,好像大多数英国人都认为自己国家的制度有很多的缺陷。那么,到底谁是正确的?是18世纪的英国人,还是现在的英国人?
法国也是一样。当然,在路易十四当政期间,议会中的多数曾对当时的统治政权表示积极支持,并坚持认为政府并没有贬低法国人的人格。而时至今日,却有人说,虽然当时的法 国处于受奴役状态中,但这并不代表者奴性思想就一定存在。那时的作家倾注了全部热情来为王权的至高无上大唱赞歌,但那些住在破旧草屋中的农民确实没有沐浴到皇恩,就算临死时高喊着“国王万岁!”也没让他们觉得这有多光荣。那么,到底是谁错了?是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人还是今天的法国人?
所以,只根据舆论倾向来评定一个国家的法制是靠不住的,我们还应该考虑其最主要的动机,借鉴最普遍的经验,毕竟当一个时代过渡到另一个时代的时候,舆论倾向总会发生变化。
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愿意拥护法制,那只能说明他们不希望现行法律这么快就发生改变。
(E)见本书此处
刚才,我在这个注释所在的章节里只谈到了一种危险。而现在,我要谈一下另外一种危险,它极为罕见,但甫一出现就会让人感到恐惧。
平等让人们变得贪图物质享受和安逸生活,当这种心态侵蚀并最终控制了民主国家人民的精神时,这个国家的军队就会开始爱好和平,反对为了国家利益而参加战争。长期处在这种舒适环境中,士兵们的心态也开始转变,与在战场上冒着危险经历种种艰辛去换取快速晋升相比,他们更愿意待在和平的环境中不费力气地一步一步晋升。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的军队虽然手中握着武器,却丢掉了士气,就算不得以而使用武器,他们的态度也不是积极的。说这种军队不肯迎击敌人远不如说它在开门揖盗来得准确。
但如果你就此以为,军队处于这种和平气氛中就等于和革命再无瓜葛,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原因是,一般情况下,革命,特别是军队发动的革命,动作都极其迅速,虽然不必付出艰苦的劳动,但往往要冒更大的风险。对野心家们来说,从消耗上来看,革命要比战争更称心,因为革命只需要冒生命危险,而在民主国家中,人们重视安逸生活远远胜过重视生命。
惧怕战争的军队在最大程度上威胁到了国家的自由和安定,因为既然这种军队不想在战场上展现其伟大和力量,那它肯定会换个地方去展示。所以,民主国家军队的官兵极有可能罔顾公民利益而丧失军人情操,而军队则会变得战斗力低下并且经常发生哗变。
在这里,我再强调一遍我曾说过的话:只有国家而不是军队有办法消除这种潜在的威胁。只要需要,保有英勇气概的民主国家就会在骑兵们身上看到骁勇善战的气质。
(F)见本书此处
在人类看来,单一性观点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其手段,而神却认为,目的比手段更重要。于是,这种观点使我们不断地将注意力投注在数不清的小事上。人类的观点是,强迫人们步调一致地走向同一个目标;而神的观点是,引导无数差异悬殊的人一起行动,并以完成一个伟大的计划为目的将他们的行动结合在一起,力争殊途同归。
在对单一性观点的认识上,人的观点总是内容匮乏且死气沉沉的,而神的观点则一直内容丰富且生机勃勃的。人认为唯有简化手段才能彰显其自身的伟大,而神的目标就是让手段千变万化。
(G)见本书此处
推动民主国家走向中央集权的不只包括它自身的爱好,还包括它的领导者。
我们很容易想见,如果那些充满了野心且具备过人才能的人被局限在民主国家中,那他必然会为了达到未来自己能成为社会权力的领导者的目的而竭尽全力地扩大社会权力的职能。如果你想告诉他们过分的中央集权会对国家有害,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因为他们集权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而非为了国家。
在民主国家中,只有真正一心为公或是过分平庸的官员才会主张实行地方分权。而这种人要么人数太少,要么软弱无力。
(H)见本书此处
我经常扪心自问,如果民主国家的民情越来越温顺,那么,如果军队开始躁动不安,或是在一些国家中已经出现了军人权权,将会产生什么后果?
在我看来,政府自身不会出现我在注释所在的章节里所描述的那种现象,也不会重现局势独裁者的强横。
不过我坚信,在这种状况下,文官与士兵会在习惯上发生某种融合。在行政上结合某些军人精神进行管理,在军队方面则结合某些文官的做事习惯进行管理。这种融合会让我们看到一种条理清晰、纪律严明,绝对服从上级指挥的情形,人民身上带着军队的影子,社会变成了一座营房。
(I)见本书此处
当代最大的危险是恣意妄为还是暴政,是无政府状态还是专制,对此我无法笼统地进行判断。因为它们同样令人恐惧,而且很可能出自同一个源头。这个所谓的源头指的就是个人主义所带来的普遍冷漠。而今天,正是这种冷漠使得行政权得以总揽大权实行压迫;同样也是这种冷漠,使得一个政党能动员30个人参加战斗并对其实行压迫。然而,这两种情形中的任何一种都不可能长期存在下去,那些让它们轻易取得成功的因素同时也妨碍了它们将胜利果实长期保持下去。而得不到任何力量的支持,就是造成他们最终瓦解的原因。
所以,我们最应当警惕的不是无政府状态或专制,而是这种普遍冷漠,因为普遍冷漠能易如反掌地催生无政府状态和专制。
第8章 主题的综合评述这是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