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体(1792—1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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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俄国外,所有的强权都承认新宪。伯克认为那是“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中所得到的最高贵的恩惠”,并且宣称斯坦尼斯拉斯二世已在历史上的伟大君王与政治家中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但这种热切的看法可能是英国对于叶卡捷琳娜失败的一种喜悦表现。

有一阵子女皇对新波兰国的事件不形愠色,但是事实上她不会原谅她的军队被迫撤出的举动,也对普国取代俄国之位而影响波兰事务感到非常不快。当《雅士和约》结束了她与土耳其的战役,普、奥介入对法国革命政权之争时(1792年4月),她不再惧怕她的那些旧日分赃的同伴,她开始在波兰展开另一回合的进军。

保守派的波兰人替她铺了路。他们一致认为通过波尼亚托夫斯基宪法的是一个匆忙聚会的国会,以至于有很多贵族没有办法出席,弗里西·普托茨基和一些大地主更愤懑于保护他们对抗中央威权的任意否决权的废弃,他们很不愿意丧失选举——和进一步地加以控制——国王的权利。他们拒绝对新宪章宣誓,同时在普托茨基的带领下到圣彼得堡去请求女皇帮助他们恢复旧宪法(1775年宪法)。这一部旧宪法,女皇曾保证过要维护它。她的答复是她并不因少数几个人的要求就来干预波兰事务,但若这要求是一种来自一些有组织的少数派,则她会考虑。腓特烈·威廉二世当时正因法国的情形而忙得不可开交,不欲再与俄国之间发生战事,于是当他一闻及波兰少数派与叶卡捷琳娜正在谈判时,他就通知波兰政府(1792年5月4日),郑重告诉他们,若为了护卫新宪法而必须动用武力的话,那么波兰不应该有获得普国支持的打算。普托茨基回到波兰后,在(1792年5月14日)乌克兰的一个小城镇上,组织了塔格维克(Targowica)邦联,号召团结那些欲图恢复旧宪制的人物。他的部属自称为共和党人,他们谴责波兰与普鲁士的联盟,赞誉叶卡捷琳娜,并乞求她的祝福和军队。

她两者都给了,因为援助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以致邦联党人一直向华沙迈进。他们扛着“自由”的大旗,看来颇吸引人,因为有几个城镇都将他们当做解放者。在特瑞斯普(9月5日)一地,普托茨基事实上已被大众欢呼为波兰的新国王。波尼亚托夫斯基要求国会授给他所有保卫新宪所需的权力。结果国会任命他为独裁者,同时召集所有波兰成年男子入伍,而国会本身休会。斯坦尼斯拉斯任命他29岁的侄儿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Józef Poniatowski)亲王为军队总司令。亲王发现军队未受过训练,装备也简陋得很。他下令所有军队都在斯拉兹(Slucz)河上的卢波(Lubar)城与他会师,但是好几支军队都被俄军包围,而无法前往。同时那些到达预定地的军队则因力量太弱,而无法抵挡得住俄军的前进。这位年轻的指挥官只好退守到他的补给中心地柏林。撤退之所以成功,乃是因为勇敢的后卫萨迪斯·库斯乌斯克(Thaddeus Kosciusko)掩护的缘故。这位老将年已46岁,早年在美国独立战争中打过正义之战,今则享有爱国主义和战争两方面的殊荣。

1792年6月17日,波兰人在泽伦斯(Zielence)一地遭遇俄军主力,在第一次会战中击败俄军,这是波兰人自索别斯基时代以来,第一次击败俄人。库斯乌斯克在战役中发挥了他的技巧,他夺得一座山丘,然后以炮兵控制战场。约瑟夫则亲率后备队出战,迫使俄军撤退。他太年轻,一直得不到军队官兵的信任,这一仗使他建立起威望。这一胜利使波尼亚托夫斯基感到欣慰,但是另外来了一则坏消息,几乎扫走胜利的气氛。在立陶宛负责波兰军队防务的普军军官符登贝格的路德维希亲王却在此时弃职而去,结果军队溃散,6月2日俄军遂轻取了立陶宛的首都维尔奴。

如此一来,约瑟夫的军队成为波兰的唯一防卫军。然而他们太缺乏给养了,有些团队竟然有24小时未曾进食,炮兵则只剩下一打炮弹而已。亲王下令撤退到杜勃努(Dubno)。由于被人指责为懦弱的表现,他于是坚守杜比恩卡(Dubi-enka)(7月18日),以1.25万人与2.8万俄军对峙,形成拉锯战。但是随后他又成功地撤到库尔弗,在那儿等待国王答应给他的增补。

然而斯坦尼斯拉斯却放弃努力。腓特烈·威廉二世拒绝履行普、波联盟的条约义务,路德维希亲王的不忠,国王在普拉格募集的大军成百成千地脱逃,所有一切对第一次表现果敢精神的国王说来,的确是打击太大。他以个人名义请求叶卡捷琳娜能以较为宽大的条件结束战事。她却以《哀的美敦书》来答复(7月23日),她要他加入塔格维卡邦联,并且要恢复1775年的宪制。对这种毫不妥协的语调,他大感震惊,这难道是出自曾经接受他疯狂的爱的女人口中吗?

然而目前主宰他的是他的温柔性格。当然,他也想过要抵抗,要武装自己亲赴前线,孤独地率自己的属民捍卫国家。但是他的妻子、妹妹和侄儿一思及他会因此捐躯,而遗下孤零零的他们时,都痛哭流涕、悲伤万状,为此他也只有答应她们不去沙场了。何况,抵抗又有何用处呢?既然不能从普鲁士方面求得援助,既然普鲁士也可能从毫无防卫可言的西线进击,那么难道波兰能抵挡得住俄国吗?他不是奋力劝阻过波兰不要藐视叶卡捷琳娜而企图冒险仰赖普鲁士的空头支票吗?他不是恳求过建立一支装备良好的大军,而国会在同意招募后不是拒绝筹出基金吗?即或目前波军赢得一两次战役,难道叶卡捷琳娜在和土耳其媾和而有充裕的军备后,不会一波又一波地派出精锐部队来打击他那些凌乱四散的残余部队吗?在此情况下,最后总归要投降的,何以要再作更大的牺牲,使人员更加伤亡,使波兰半壁国土成为焦土呢?

新上任的俄国大使雅克夫(Yakov Sievers)在给他妹妹的信中,曾经同情地描述此时身心都要崩溃的波尼亚托夫斯基的情形:

脸色苍白的国王仍然(年已60岁)衣着华丽,看来潇洒依旧,但是他的心灵已蒙上了一层黑纱。他的言语适当,甚至非常流利,而他总是谦恭有礼,对任何人都如此。但是,他被压得紧紧的,他被人藐视、轻视和出卖。然而他却是最友善的一个人。我们搁置他的权位不谈,全然从个人的观点来看,我敢说他的优点多于缺点。的确,在路易十六以后,他是最不幸的一位君主。他照顾他的亲人无微不至,而正因为这批人才导致他的一切不幸。

1792年7月24日,波尼亚托夫斯基在枢密院会议上宣读俄国的最后通牒,他促请他们相信叶卡捷琳娜的大权。许多大臣抗议,对此一干脆的态度不表赞同。其中有一位名叫玛拉考斯克(Malachowski),提议在一小时内募集10万基尔德作为防卫基金,并且激励大家若一旦华沙失守,波军即撤至克拉科,而在人口较多的南部另征新军。波尼亚托夫斯基所提的投降动议在会议中以7票对20票的表决结果被取消。但是他以独裁者的身份,否决了表决的结果,于是他命令他侄儿不要继续抵抗,然而约瑟夫却回道,国王不但不应该投降,反而应该急速率领任何所可能募集到的军队到前线加入战斗,直到最后一兵一卒为止。当国王坚持军队必须要加入邦联组织时,所有军官除了一个以外,全部提出辞呈,约瑟夫也退居他在维也纳的老家。8月5日,有一支俄军占领了普拉格。10月约瑟夫修书请求他叔叔在波兰的最后一丝光荣丧尽以前退位。11日,普托茨基在邦联军的护卫下,胜利攻入华沙,而在那儿宣布波尼亚托夫斯基为波兰君王。但是普托茨基的胜利马上化为灾难,因为1793年1月,普军开入波兰,占领了但泽和桑恩两地,而普托茨基的盟友俄军未曾发一枪一弹来阻止它。由此可见事态已经非常明显,俄、普是同意再度瓜分波兰了。

叶卡捷琳娜与腓特烈·威廉早在1月23日即签订此约,但是一直到2月28日才公开。普托茨基呼吁波兰各党派群起为国效力,但是换来的是一阵嘲笑。约瑟夫称他为国家的叛徒,准备与他来个面对面的私人决斗,但是国王波尼亚托夫斯基禁止决斗。

第二次的瓜分,俄国取得8.9万平方英里的东波兰,连同维尔奴和明斯克两地,人口共计300万。普国取得西波兰2.3万平方英里的土地,连同但泽与桑恩两地,人口共计100万。波兰保留8万平方英里的土地和400万人口,差不多等于1773年后的一半。奥地利在第二次瓜分中未取得一寸土地,但为俄、普两国的好言所慰抚,两国答应协助奥地利取得巴伐利亚一地。西欧各强国仍然忙着与法国革命政权竞争,无暇制止第二次波兰大劫,而叶卡捷琳娜更对他们解释,瓜分对于阻止为害所有君王制的华沙革命激素的成长说来,是一种必要的举动。为了要确证赃物的合法权,她命令波尼亚托夫斯基在格罗德诺召开国会,并且吩咐他必须亲自前来签订与俄国的盟约。起初,他拒绝前往,但当她提议要替他还债——他的债务已高达156.6万杜卡特——时,他终于为了债权人的缘故,接受了另一番凌辱。此时俄国大使更有充分的资金可用来贿赂足够的国会代表与会,而他也发现他很容易就可以收买到几个国王随从,他们向他报告他们主子的一举一动。这一“最后的国会”(“Last Diet”,从1793年6月17日到11月24日)后来同意与俄签盟约,但好几个月一直拒绝批准第二次瓜分。当有人告诉他们若不签字,则无法离宫时,代表们仍然拒绝,并静坐12小时抗议。最后,司仪提出表决,由于代表毫无反应,只好宣布沉默即表示同意(9月25日)。残存的波兰再度成为俄国的被保护国,1775年的宪政也恢复了。

在波兰,若有人可以将国家从灾难中救回的话,那只有库斯乌斯克能够做到。由于卡扎托斯克斯的资助,他前往巴黎(1793年1月),祈求法国给予同情法国革命的波兰一只援手。他保证若援军一到,波兰农民会起而反抗奴隶制,城市居民会起而反抗贵族,波尼亚托夫斯基会退位而赞成共和国的成立,波兰军更会支持法国对普的战争。法国的领导人物很赞同他的计划,但是法与英之间战事的爆发(1793年2月),以及联盟军入侵法国,使得法国援助波兰的可能性完全丧失。

库斯乌斯克虽然远离外地,但是一些市民、互助会会员和军官又另组一支新军(1794年3月)。库斯乌斯克于是快马加鞭地从德累斯顿赶回克拉科去会同他们。他被任以总司令职,具有独裁式的大权。他命令波兰每户人家要出1名步兵兵员,50户出1名骑兵,而要他们携负任何可以搜罗到的武器,甚至于枪和镰刀亦可。4月4日,库斯乌斯克以4 000正规军和2 000农民军,击败了克拉科附近雷克拉维斯(Raclawice)一地的几千名俄军。此举部分归功于他的卓越统御,部分也要归功于农民镰刀的奇异效果。

就在闻及此次胜利时,华沙的激进派或“雅各宾派”分子也掀起了一次叛乱。中产阶级的领导人物犹豫是否要加入行动。4月17日,这些起义军袭击了7 500名俄军的军营,杀死了好多俄军,同时也打败了一团约1 650名的普军。外国占领军逃逸,结果有一段时间,华沙又归于波兰人控制。另一次相同的起义事件收复了维尔努(4月23日),绞死了立陶宛的司令官,夺回部分的波兰国土,差一点连明斯克也占领了。5月8日,库斯乌斯克答应要释放农奴,保证他们可以拥有他们所耕作的土地。因此,大批的志愿军和征兵都纷纷投靠到他的旗下,1794年6月时,他统率的大军竟有15万之多,但其中只有8万军的装备合乎标准。

为了应对此一反抗,从普、俄两方面调进了训练有素的大军,一批紧接着一批。6月6日,一支2.6万名的联军突然下至什切科齐内(Szczekociny)一地,令波兰人大惊。库斯乌斯克只来得及征调1.4万人来应战,不幸惨败,他力战欲死,但未能如愿,因死亡避开了他。而后波兰的残军退到华沙去。6月15日,普军攻下克拉科,8月11日俄军再取维尔努,9月19日,一支5 500人的波军,在特尔斯善(Teresapol)一地为由萨沃罗夫统领的一支长年善战的1.25万名俄军给歼灭。10月10日,库斯乌斯克和7 000波军在马策约威策(Maciejowice),因为寡不敌众,又遭败绩。他事实上并未如同传奇中所描写的,嘶声呼出绝望的呐喊“波兰亡矣”!但是,该次溃败也等于是波兰人英雄式的起义的终结了。

萨沃罗夫整顿各支俄军,联合攻入波人在普拉格的坚固阵地,那一支发了战斗狂的部队不但屠杀了守军,同时城镇的民众也都成了牺牲品。波尼亚托夫斯基令华沙投降,以避免更大的屠杀发生。萨沃罗夫将库斯乌斯克以及其他的叛将送到圣彼得堡去监禁,而遣送国王到格罗德诺去等待女皇的享乐。1795年11月25日,他就在那儿签了退位书。他恳求叶卡捷琳娜手下留情,让波兰人拥有一点他们的国土,但是她决心要将问题彻底解决,一心不想让波兰存于世界。在15个月的争执过后,俄、普、奥终于签订第三次瓜分条约(1797年1月26日)。俄国取得库尔兰、立陶宛、波多立亚西部和沃哈尼亚(Volhynia)一地,总面积18.1万平方英里。奥地利取得“小波兰”(“Little Poland”)连同克拉科和鲁得林(Ludlin)两地,总面积4.5万平方英里。普鲁士取得上述以外的其他地区,包括华沙一地,总面积5.7万平方英里。若以3次瓜分来计算,俄国共归并1 220万的波兰人中的600万,奥地利则并有370万,普鲁士为250万(人口以1797年为准)。

成千上万的波兰人逃离他们的祖国。外国人接管了大批没收的财产。波尼亚托夫斯基仍留在格罗德诺赏玩植物和写回忆录。叶卡捷琳娜二世死后,保罗一世邀他到圣彼得堡,将他安排在大理石宫中,每年给养10万杜卡特。1798年2月12日,他就在那儿逝世,享年66岁。库斯乌斯克在1796年为保罗一世所释放后转到美国,然后又到法国去,继续他解放波兰的奋斗,至死方休(1817年)。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逃到维也纳去,加入拿破仑对俄国的战役,他在斯摩棱斯克受伤,在莱比锡则勇猛奋战,后成为法军中的元帅,1813年去世。他毕生爱国,英勇过人,连敌人都敬佩他。波兰消失了,但波兰民族与文化长存,虽然沾上了宗教不宽容的污点,但是却出现了许多伟大的诗人、小说家、音乐家、艺术家和科学家,而使其民族文化扬眉吐气于世,同时,他们也永未放弃重新崛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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