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924

“二七”过后,丑松决定马上离开姬子泽,这下子可把叔父婶母两个忙坏了,又是翻日历看日子,又是打草鞋,又是蒸饭团。本来三个就够了,一下子蒸了五个。用竹箨儿包好,还添上些酱黄瓜。阿妻的父亲,也特地跑来围炉话旧。看到煤烟熏黑的老墙上的“山猫袋”,关于死去的老牧人的回忆就没完没了。婶母沏好饯别茶,当丑松喝下这杯色香俱佳的茶水后,深深感到了温暖的骨肉情谊。叔父把他送到建有守护神的乡村路口上。

这天,灰色的云层低浮着,荒寥的小县山谷越发阴暗,乌帽子一带山峦也隐约难辨。父亲的坟墓所在地西乃入沼泽一带,抑或早早下了雪吧?昨日刮了一整天的寒风,树林一下子变得光秃了,树梢峭然而立,十分显眼。山野景色随即寂寥冷清起来。漫长的令人窒息的信州的严冬终于来临了。人们及早戴上了橙黄色的丝绵帽。运货的马鼻孔里喷着白气走过去,看见这些,就能感知这山上气候的变化多么剧烈。丑松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走下岩石遍布的山坡。他来到荒谷村口时,指尖已经冻得红肿,似乎失去了对寒冷的感觉。

从田中乘上开往直江津的火车,到达丰野的时间是正午刚过。丑松走进站前的小茶馆,拿出婶母做的饭团子吃着。虽说饿了,一下子也吃不下五个,又不好将剩下的扔掉,喂狗也太可惜,只得用原来的竹箨儿包好,塞进外套的袖袋里。打发了肚子,重新系好草鞋带儿,直奔蟹泽去乘河船。这段路有七八里光景,按理说来去都一样远,不过往回走就显得近多了。丑松独自走在平坦而漫长的北国大道上,不知不觉到达广阔的千曲川河畔。他急急忙忙赶到蟹泽码头,一打听,驶往饭山的班船刚刚离港。没办法,只好等下一班。不管怎么说,坐船总比步行轻快得多。丑松想到这里,就坐在茶馆的上首歇息。

雨雪霏霏。天空越来越黑,掩蔽在一片灰紫色里。就这样等了一个多小时,对于丑松来说,这已经是难以忍耐的痛苦了。何况,因为急着赶路,浑身热辣辣的,内衣浸满了汗水,黏黏地贴在背上。用手一摸额头,汗湿的头发叫人十分难受。他敞开前胸,稍微散散热气,又喝了些浓茶,润润嗓子。这时,乘船的旅客陆续走进来,有的围坐在里面的被炉旁,有的到火炉边烤烤淋湿的外褂。也有的把手揣进怀里,茫然地听别人聊天儿。老板娘在家里也用手巾扎着头,穿着蓝色棉坎肩,像背着一副龟甲,又是端茶,又是劝座儿,还把金米糖[1]装在盘子里给人吃。

正在这时,两辆人力车停下来,看样子也是冒着雨雪,急急忙忙前来赶班船的旅客。人们的视线一齐投了过去。车夫早成了落汤鸡,大概赏的酒钱不少,劲头十足,先是除下雨披,接着又把行李一件件提进茶馆,然后客人进来了。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