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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银之助离开会客室,回到原来的教员室。这时丑松和文平两个,被其他教员围住,在大火盆旁边一个劲儿争议着什么,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有的袖着手站在那儿;有的靠着桌子,手支着下巴;有的在室内走来走去,人人都在热心地听他们辩论。有的用探寻的目光瞅着丑松的脸色;有的显现出半信半疑的样子。听到两个人说话的语气,银之助知道双方都很激动。

“你们在议论什么?”

银之助笑着问道。这时,见习教员坐在人们背后,打开笔记本,为丑松和文平两人画肖像。

“刚才,”见习教员转向银之助,“他们为猪子先生吵得不可开交哩。”说着,他舐了一下铅笔尖,笑了笑,又继续画着。

“我们哪里是吵?”文平纠正说,“我只是问问濑川兄,为何要研究那位先生写的书罢了。”

“不过,我不明白胜野兄说的是什么意思。”丑松的目光里余怒未消。

“我是说你总有些什么缘由吧。”文平始终带着讥刺。

“什么缘由?”丑松耸动着肩膀。

“好,这么说吧。”文平认真起来,“比如……还是给你打个比方吧。这里假若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是疯子,一般人对待他是不会有什么深切的同情的,不是吗?不可能去怜悯这种人的。”

“唔,有意思。”银之助看看文平,又看看丑松。

“假如这里有一个人,他有着满心的痛苦,他看到这个疯子那种可怜的样子,看到他那因绝望而瘦削的身体和神色,还会联想到这疯子会悄然死去而不为人所知。这是自然的,他之所以同情疯子,是因为他有这样的痛苦,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濑川总考虑人生问题,他特别注意猪子先生那种痛苦的光景,也是因为濑川兄本人也有深深的伤痛啊!”

“那当然,”银之助接过话头,“要不是这样,即使读了也不理解。不是吗?我以前就对濑川兄说过,濑川兄不说,我也完全知道。”

“那么为什么不说呢?”文平意味深长地问。

“这就是他的天性。”银之助若有所思,“濑川兄他这人一直都是这样。我们这种人一切都暴露无遗,毫无隐瞒之处。濑川兄不说,并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天生不爱说。哈哈哈哈,这实在叫人感到同情……没办法,生下来就是苦命。”

银之助说罢,听的人都无意地大笑起来。见习教员暂时停住手里的笔看着。普通一年级教员又转到丑松背后,眯缝眼睛,悄悄嗅了嗅,看有什么气味。

“其实,”文平弹掉烟灰,“我也从某个地方借来猪子先生写的书看了,这位先生究竟属于何种人呢?”

“你说什么?何种人?”银之助戏弄他。

“他不是哲学家,也不是教育家,更不是宗教家。如此看来,也不能算普通文学家。”

“先生是新思想家。”银之助这样回答。

“思想家?”文平嘲讽地说,“嘿嘿,依我说,他是空想家、幻想家,干脆说,是一个疯子!”

他那种语调显得很特别,教师之间又爆发一阵狂笑。此时,丑松怒不可遏,全身热血奔涌,仿佛一下子冲向脑门,惨白的双颊猝然灼热起来,眼圈和耳轮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