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关乎时间
让我们往后退一步,客观地考虑一下。直立人非洲起源的证据细节充分却难以证实。我们确实在非洲看到了独一无二或说是最早的进化的“缺失环节”,它们包括古代原始人类演变的全部完整链条,往前可延伸至生活在500万年前最近才被发现的像黑猩猩的地猿(Ardipithecus)。但这是否足以得出结论说非洲也是我们人类的起源地?也许是这样,但是化石有可能会误导我们。试想一下,我们在法国西南部发现的保存完好的尼安德特人骨架,年代可精确到4万年前;同时在非洲发现的南方古猿,年代在200万年前。这两种业已消失的原始人类,时间相差上百万年,远隔数千英里,哪一种更可能是现代欧洲人的直接祖先呢?非常奇怪,但人们想当然的结论并不是真相。我们在后面会看到,现代欧洲人几乎不可能是尼安德特人的后裔,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南方古猿更可能是我们的直接祖先。石头和骨头告诉我们很多过去的知识,但是它们不能告诉我们的遗传谱系,只有基因可以做到。
如果我们在回答问题时只考虑时间这一种要素,那么只需要在200万年前和20万年前之间找到结合点,直立人就成了答案,可事实是,尽管它们和我们非常相似,但是它们没有能够在地球的遥远角落里自主进化为现代智人。库恩的说法是错误的。不仅如此,从线粒体数据推导而来的结论表明,现代人是在晚近时期才在非洲进化成功的,随后扩散繁衍到地球的其他地区,在这个过程中取代了我们的智人表兄弟。这是一场无情的竞争,只有胜利者才能留下基因线索。不幸的是,直立人显然是一败涂地。
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那样,其他遗传学信息与线粒体研究结论相互印证,把人类家族树的根部,即我们最近的共同祖先,定位在了数十万年前的非洲。与这个结论相一致的是,所有的遗传学资料都表明非洲拥有数量庞大的多态性,比任何其他大陆多得多。要是进行最多元的遗传谱系抽样的话,你找遍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也不一定能比在非洲一个村落里找到的多。绝大多数业已发现的人类遗传多态性只在非洲存在,欧洲人、亚洲人和北美原住民只携带为数不多的特殊差异,而这些差异随便在非洲任何一个村落都可以找到。
为什么多样性暗示着更为久远的时代?让我们回溯到假想中的普罗旺斯村庄,为什么法式海鲜汤的配方会变?这是因为每一代做饭的女性都会稍微调整一下她的汤。这些小的变化日积月累加在一起,就会让村里的厨房出现惊人的多样性。更为关键的是,变化累积的时间越长,多样性就越丰富。这就像一个钟表,在迷迭香和百里香的单元之间滴答作响,表针转动的时间越长,我们能发现的差异就越多。这和埃米尔·祖卡坎德尔在他的蛋白质研究中的发现一样,更长的时间等于更多的变化。因此,当我们看到一个特定群体拥有着为数众多的遗传多样性时,我们就可以推论这个群体是比较古老的——正是这点证明了非洲最为古老。
但是,非洲居于人类家族树根部的地位是不是意味着库恩是对的,非洲人确实停滞在了某种古老进化的中间状态?当然不是,这株家族树所有的分叉都在以同样的频率发生变化,无论是在非洲大陆的内部还是外部,因此每个大陆都有衍生开来的谱系。这也是我们在非洲发现多样性更为丰富的原因所在,因为每一支都在持续进化,由此累积更多的变化。对我们唯一共同祖先进行推演带来的有趣衍生物之一,就是每一代后裔的谱系都在以同等速率持续发生变化,因而所有这些谱系的年代都是相同的。对于线粒体DNA的变化时间而言,我与夏娃之间的时间差和一个非洲牧牛人与她之间的时间差是一致的,这同样适用于一个泰国船夫或巴西雅诺马马猎人,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人类母亲的当代后裔,这位母亲生活在大约15万年前的非洲。
这个结论避开了夏娃究竟生活在哪里这一问题,伊甸园究竟在非洲的哪个地方?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像是在胡扯,因为我们知道当时非洲还生活着很多其他女性。但是,我们稍微换种不同的措辞,对这个问题另做表述,我们可以问问究竟非洲哪个群体留有我们遗传祖先最清晰的痕迹。尽管对非洲遗传多样性的调查还没有彻底完成,但已隐隐现出了曙光,人们在东非和南非已经找到了最古老的基因组图谱。我们据此可以推测出,这些人群保存了可以直接回溯到夏娃的线粒体链条,而我们其他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丧失了某些遗传特征。下一章我们将继续寻找伊甸园,以亚当为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