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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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对于人类这个物种而言,只有一小部分的遗传多样性能区分不同种群。而我们绝大多数的遗传变异在任何一个单一的群体中都能找到。之所以如此有两个原因。首先,我们是一个相对年轻的物种。我们的祖先都生活在大约5万年前的非洲,到今天也就传承了2000代。鉴于突变的发生并不常见,而且其出现频率要达到可以在人口中进行取样的程度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现在所能观察到的绝大多数遗传多样性应该早已存在于人类祖先的非洲种群中。除了Y染色体,其他基因都能反映这一点。这些多态性中的大多数看起来都很古老,这与它们在人类离开非洲之前就存在于人类祖先种群中这一事实保持一致。

不仅如此,人类“种族”这个定义似乎起源较晚。在大多数情况下,把现代人类区分为不同地理归属群体的身体细节特征仅出现在过去3万年的化石记录中。大多数更为古老的非洲人、亚洲人和欧洲人的化石非常相似。尽管我们对我们祖先的皮肤颜色、头发类型或者其他外在特征一无所知,但骨骼的证据表明,我们有关种族的概念实际上是最近才出现的。最后一个冰期导致的人类群体的碎片化分布,可能造就了我们在现代人类身上观察到的各种独特的“种族”形态,而非卡尔顿·库恩和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是经由数十万年的独立进化而来的。例如,东北亚和美洲常见的铲形门齿模式首次出现在不到3万年前的化石记录中。在此之前,亚洲人类的牙齿与世界其他地方的人类牙齿没有太多差别。

导致人类群体间这种遗传一致性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人类的流动。在整个历史中,人类群体都有混杂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情况下,遗传变异的模式就会分散到全部的混合种群中。因此,即使是在现代人迁移出非洲以后产生的遗传标记,作为随之而来的人类种群混杂的结果,就像我们追踪过的Y染色体所携带的大多数标记一样,它们也会广泛散布开来。

语言消亡的态势表明人类的混杂正在加速推进。语言的消亡主要发生在那些以往孤立的小群体被纳入一个占据优势地位的更大群体的过程之中,就像马恩语消融进作为英国官方语的英语中一样。事实上少数族群被消灭的情况是罕见的,相反,他们只是被整合进了大族群中。但是有没有关于这种情况发生率的真实数据呢?

答案是肯定的。大多数发达国家都会进行全国人口普查,对居住在该国的人口进行统计,并将其细分为人口统计单位。这样做的原因有可能是基于实用,例如分配政治代表或政府资金,但这些数据也揭示了有关社会的更深层次的真相。最著名的人口普查是美国每10年举行一次的人口普查。2000年人口普查的结果除了显示美国人口为2.814亿,比1990年增加了13%外,它还详细说明了不断变化的种族状况。2000年,美国人第一次能够准确地细分他们的族群。族群类别的数量从5个增加到63个,并且首次能够报道少数族群的整合。

共有680万人声称自己是“白种人”和“少数”族群的混合。当然,这忽略了不同类别白种人的混合,这些白种人的细分可能意味着从爱尔兰白人到黎巴嫩白人再到摩洛哥白人等等。正如我们在前面的章节中所看到的,这种混合人群本身就包含了种类众多的族群和标记。就官方的“混合”类别而言,许多有着混血血统的人实际上认为自己属于一个单一的种族,与其他种族完全不同,这表明混血美国人的真实数量实际上远远高于实际报道的数量。美国人口普查局进行的调查显示,只有25%的黑人/白人混血受访者认为自己是白人,但大约一半的白人/亚裔和白人/西班牙裔受访者认为自己是白人,81%的白人/美洲原住民认为自己是白人。2000年人口普查的结果之一,就是美国比人们想象的更像一个大熔炉。

高尔夫球手“老虎”伍兹可能远比许多人意识到那样更能反映当今美国的国民面貌。伍兹声称自己具有非裔美国人、欧洲人和东南亚人的血统,他也是一个逐渐壮大的群体的一员,这个群体很难用简单的定义来描述自己所属的那个种族。即便是那些认为自己是单一族群的人,比如非裔美国人,也往往有来自其他群体的大量混血。这实际上是针对1987年第一份有关线粒体夏娃的公开出版的科研成果的批评之一。因为坎恩、斯通金和威尔逊将居住在旧金山湾区的非洲裔美国人作为“非洲”代表性人口进行了抽样。批评者指出,那些看上去是非洲裔的人,他们最深层的谱系很可能实际上并非“非洲人”。到1991年他们发表第二篇论文时,非洲人才被收入进来,以佐证最初的结论是有效的。

从很多方面来看,“老虎”伍兹都是一个只能出生于20世纪的人。他那源自世界不同地带的复杂的祖先网络,在过去这100年的时间里相遇于美国。但伍兹只不过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说明过去几个世纪一直存在着的一种现象,这种现象导致了历史上从未相遇的人们聚到一处。随着社会对种族态度的不断变化,今天的人们比他们的祖先更有可能生育有混合种族背景的孩子。虽然这从社会角度看来肯定是一件好事,它导致了种族刻板印象的崩溃,但这也确实意味着我们的基因身份越来越紧密地缠绕为一体。混血模式正在破坏古老的、区域性的遗传多样性模式,取而代之的是世界性的标记熔炉。在纽约东村的一家夜总会对100人进行抽样,很可能会检测出我们在这本书中讨论过的每一种标记,它们都在这样一个小规模的、潜在混血的人群中。这就意味着,对于基因史的研究来说,这种混血将会是我们探求之旅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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