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万物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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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预测,那简直太困难了,尤其是谈到未来。

——(据说是)约吉·贝拉(Yogi Berra)所言

很久以来,人类已经忘记了:地球交给人类的只有使用权,而不是消费的权利,更不是恣意浪费的权利。

——乔治·珀金斯·马什(Charles Perkins Marsh):《人与自然》

未来的遐想

在本书的“绪论”中,我们见证了万物奇妙斑驳的行进队伍,其中有星星和蛇,有夸克和手机,大家都在朝遥远的超新星轰鸣处勉力前行,此外还有熵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虽然眼神中略显倦怠。但我们这一行进队伍究竟要去何方呢?

可令人不解的是,现代教育体系中很少有哪一门课程会系统地给我们讲述有关未来的事情。这种忽视颇令人惊奇,因为所有有脑子的生物都会思考未来,而且人类在这一方面还优于其他物种。且不管究竟是人还是黑猩猩更善于用脑思考,但大脑对世界的认知原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化繁为简。大脑中还会建造世界变化的模型。大脑就像股票经纪人或气候学家一样,时刻都在为未来建模。这样的话,大脑就可以提示主人未来有哪些可能的发展方向和危险。

今天,我们人类已具备神奇的技能对超大规模的未来展开遐想。我们的模型既丰富多彩又强大有说服力,因为人类有语言且已实现信息共享,这样就可以把数十亿个单独的模型合并到一起。而且我们可以根据来自数十人、数代人的反馈及新信息对模型进行补充、调整和改进。当今的世界模型涵括来自地球每一个角落的信息。我们构建模型时采用的是最精华的现代科学并在计算机网络上运行,而计算机网络可以向我们呈现数百万种可能的不同场景。“如果格陵兰岛所有的冰川都融化了,那么海平面上升是否会淹没迈阿密和达卡吗?”若在100年前,这种严肃的问题我们连问都不敢问。而在今天,计算机模型会对这类问题给出丰富而审慎的答案,答案又可以进一步指导关乎数十亿人未来的政策决策,其中许多人今天还很年轻,或者还没有出生。(是的,迈阿密和达卡会被淹没。)

或者我们还可以针对遥远的未来提出更大的问题,比如“熵会赢吗?它最终会破坏所有的结构和形式吗?”碰巧了,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们恰好有相当可靠的答案,因为在宇宙学尺度上,我们的提问只涉及相对简单的变化类型。我们又回到早期宇宙的复杂物理系统。有关宇宙未来问题的答案对我们今天的生活没有多少实际的指导意义,因为毕竟所有这一切都非常遥远。但这类问题的答案却可以为我们的现代起源故事赋型,因为它们会暗示我们万物行进的历程。这种答案蕴含着深刻的理解,甚至还有一种故事的完结感(sense of closure),虽然并不包含行动指南。

在人类生活与宇宙尺度之间,还有另一个数千年的尺度。比如问,2 000年以后的地球会是什么样?人类又会怎么样?那时还会有玉米穗和城市吗?人类是否已到火星开辟殖民地?[1]颇为奇妙的是,这种中间尺度的问题最难模拟。这一尺度的问题虽然有趣,但都涉及异常复杂的多个系统,比如生物圈,而且2 000年后,各式各样的多种可能性会变得层出不穷,以至于最强大的计算机模型都无法从中挑选出最可能发生的情形。而且困扰我们的还不只是层出不穷的可能性,因为到了最小的量子层面,宇宙本身就不再有确定性,至少量子力学是这样说的。有很多事情我们根本预想不到,恰如蝴蝶扇动翅膀就可能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一样,预想不到的事件也足以把未来引导至多种可能的方向。所以说,虽是俗套,但偶然性确实大量存在,故此人脑和最强大的计算机模型均无力依据一些偶然细碎的事件对未来做出判断,更何况这类偶然事件层出不穷,比如某个病毒中出现微小的基因突变或附近发生了超新星爆发等;当然,我们现在已接近能够预测可能的小行星撞击地球事件(若有可能,当初的恐龙会不顾一切地要得到这种能力)。因此,在这一中观尺度,我们就步入了科幻的领地。有关未来数千年前景的科幻故事往往引人入胜、令人难忘,而且触及的问题非常重要,只是我们不能确定该认真对待哪一种未来前景。

人类对未来的求索

对我们人类来说,未来100年真的非常重要。如今,万事万物都好像加快了节奏,以至我们会不时感觉正在慢慢逼近某种即将发生的大变故,所以说我们在未来几十年具体做些什么在数千年的尺度上将产生重大影响,对人类自身以及整个生物圈都是如此。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正操控着整个生物圈的命运,可能做得很好,也可能做得很糟。

人类所有的神话故事实际上都在告诫世人如何去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因为神话故事有的讲述侥幸脱险,有的叙说灾难性的失败,还有的赞美成功的求索。我们如今面对的是拥有数十亿人的人类社会有可能发生崩溃的风险,此外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其他生物,后者要么成为旁观者,要么成为受害者。所以说,现代人类如同既往神话中男男女女的英雄一样,正承担着一个巨大任务。简而言之,我们的任务就是避免发生崩溃,并为人类自身及生物圈找寻一个适于生存的生态位,因为我们非常清楚:毁掉了生物圈,我们人类也活不成。

只不过,最美妙的神话故事从不打保票。崩溃真的随时有可能发生,而我们人类也有可能在这一精密的全球机器上出现误操作,我们曾见证善的人类世带来巨大福祉,但也可能随时失去它。尤其是现在,如果操纵同一列动车的不同司机都试图往不同的方向开,抑或司机们都忘了关注键盘上已经闪亮的红灯,那么崩溃就非常有可能发生。如果动车本身不给力或生产力水平出现大幅下跌,那我们不可能再有能力养活现有的70亿人。到那时,就会出现社会动乱、战争、饥荒,还会伴随着疾病肆意蔓延,就会陷入《政事论》中所谓的“大鱼吃小鱼的池塘法则”。假如经历了这样一个时段而人类社会最终又平静下来,那么少数幸存者会重新回到农业时代的能源物质匮乏之中,或许其中有极少数还能吃饱肚子。但假如我们严重损毁了整个地球的气候系统,那么连农业在世界大部分地区也可能变得不再可能,因为农耕取决于全新世带来的稳定气候。

但又有谁知道呢?也许正如某些科幻作品所描述的那样,有些劫后余生的人还会重建一个类似我们这样的世界,他们还可能参考一下惨痛的记忆、业已烧焦的书稿,以及城市、工厂、机械和微型芯片残留下的些许残片。或问,诚如有些人所说,我们人类可能企及的复杂度是否原本就有一个极限呢?我们目前是否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操控的复杂水平呢?是否所有具备集体知识能力的物种最终都会撞到复杂性极限的屋顶呢?至此,该物种建立起的社会也就崩溃了。是否正是这个原因,我们才未能找到任何具备集体知识能力的其他物种呢?在希腊神话中,神惩罚了科林斯国王西西弗斯,因为他太过狡黠、野心过大。也许是受到熵的启示,神让西西弗斯滚石上山,又无可奈何眼见石头滚下山去,如此往复不停。

这诚然是一幅惨淡的前景,但我们却不能因此而不加理会。宇宙真的对我们人类的命运漠不关心,因为宇宙只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海洋,类似人类的一波海浪不过转瞬即逝、微不足道的现象而已。约瑟夫·坎贝尔曾有这样的感悟,“(所有最美妙的神话故事)都有残酷的一面,但同时又会安慰我们说:我们肉眼所见其实都不过某种永恒力量的反射而已,这种永恒的存在根本不会感到任何痛苦。因此,这种神话故事虽残酷无情,却又并不令人感到恐惧——充满了一种不为人所知的超然的喜悦,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人物在时间的涌流中挣扎生灭。”[2]现代科学也捕捉到了宇宙那可怕的冷漠,具体表现为热力学第一和第二定律。

但我们人类,像所有生物一样,都有自身设定的目标;所以宇宙虽冷漠,我们还是会踏上实现目标的漫长旅程。所有人类文化的故事讲述的都是这类充满危险的旅程,旅程自然并不总是成功,但有时竟成功了。旅途中,历险者有时会陷入迷茫,有时会饱经磨难,有时被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打断,有时奇迹般地来了帮手——神明或朋友什么的,而且常有幸运的突破,但最终,所有神话故事中的惊险旅程都可能成功或的的确确地获得了成功。警觉性、决心和希望——这些是历险者必备的最重要的美德,因为错过机会或过早放弃或悲观失望必定失败。传统神话故事都告诫我们,这些正是人类所必需的品格,尤其当我们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时候,前路危险重重,但也机遇多多。

由上述我们对善的人类世与恶的人类世的讨论,我们不难得知当今人类该努力实现的目标究竟是什么。首先,我们要全力避免人类社会发生崩溃。如果我们能成功做到这一点,那接下来还有两个目标:确保善的人类世的成果为全人类所共享,并确保生物圈继续繁荣,因为如果生物圈发生崩溃,任何探索都不可能成功。我们所面对的挑战是如何实现上述目标,虽然应对这一挑战常被解读为不同的发展方向,有时指向放纵,有时指向克制。

上述讨论其实并非只是豪言壮语。联合国2015年发布的《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后文简称《议程》)的“序言”是这样说的:

所有国家和所有利益攸关方将携手合作,共同执行这一计划。我们决心让人类摆脱贫困和匮乏,让地球治愈创伤并得到保护。我们决心大胆采取迫切需要的变革步骤,让世界走上可持续且具有恢复力的道路。在踏上这一共同征途时,我们保证,绝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

“序言”接着又指出:

人类

我们决心消除一切形式和表现的贫困与饥饿,让所有人平等和有尊严地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中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

地球

我们决心遏止地球的退化,包括以可持续的方式进行消费和生产,管理地球的自然资源,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立即采取行动,使地球能够满足今后世代的需求。

繁荣

我们决心让所有的人都过上繁荣和充实的生活,在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同时实现经济、社会和技术进步。

《议程》接着列举了今后15年实现可持续发展的17个目标和169个具体目标,前提是一切要向善的方向发展。

对此,人们很容易抱怀疑态度,甚至有人对此冷嘲热讽,其实所有这些都无可厚非。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20世纪中叶出生的,那时人们对上述恶的人类世几乎一无所知,联合国——这一代表地球上大多数国家的组织——能以宣言的形式发布上述《议程》,真的是很了不起的。

上述可持续发展目标发布后不久,另一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件又发布了,即有关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这份文件是2015年12月12日在一个由195个国家参加的联合国会议上通过的,并于2016年11月4日生效,因为当时已有足够多的成员国正式签署了这份协议。《巴黎协定》的目标是:

(1)把全球平均气温升幅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以上低于2℃之内,并努力将气温升幅限制在工业化前水平以上1.5℃之内,同时认识到这将大大减少气候变化的风险和影响;

(2)提高适应气候变化不利影响的能力并以不威胁粮食生产的方式增强气候抗御力和温室气体低排放发展;

(3)使资金流动符合温室气体低排放和气候适应型发展的路径。

这两份文件之间的紧张关系恰恰凸显了寻求更美好世界的诸多困难,因为我们确实不很清楚:假如不能大幅削减化石燃料的使用,那么上述减排目标是否能够阻止二氧化碳的排放。减排与可持续增长能达成协调一致吗?也许吧,但条件是可再生能源的产量增长足够快。但假如相关各方对重新分配财富做出更大承诺并愿意接受较缓慢的经济增长率,那上述任务肯定会减轻。

我们的现代起源故事为此提供了一个颇有价值的类比,即化学活化能的类比。活化能的作用是初始启动重要的化学反应,而一旦启动,后续的化学反应实际只需要很少的能量。在此,也许我们可以把化石燃料当作启动当今世界所需的活化能。现在,既然这一光彩夺目的新世界已经启动,我们能否只用少许且越来越少的能流维持其运转呢?就像活性细胞中的酶那样,只用微小的能量,甚至以电子或质子的数量计,就能维持细胞的运转呢?我们能否模仿大型动物的呼吸系统,轻柔微弱,也不具破坏性,恰如人类社会之于火?

把化石燃料理解为人类社会的活化能对当今世界还有另一重启迪。最近几个世纪的波澜动荡可谓典型的创造性毁灭时期,就如同引力能最初塑造星系的狂飙激荡一样。可一旦创造过程的狂飙激荡趋于完结,我们便可期待一种新的更稳定的动态架构问世,如同一颗新星在宇宙中业已占据了一席之地。就像太阳成形之后,我们人类社会也许同样会进入一个动态的稳定期,因为我们又跨越了一个新的节点并创建了一个新的能够维系善的人类世的世界社会。也许无限增长的想法本身就是完全错误的,也许最近几个世纪极具破坏性的波澜动荡只是暂时现象,因为,毕竟所有人生活在稳定的社会文化框架内是人类史大部分时段及大多数人类社会的常态。正因如此,现代诸多原住民群落的文化中都还保留着这样的理解:这世界大且不变,活着的人只是古老大世界的暂时守护者,人可变,但世界不变,这样才有丰富多彩的人生。

有未来而不需持续增长,这样的观点虽然现在已不很时髦,却曾是有哲学头脑的经济学家们热衷讨论的话题。在18世纪,许多经济学家,包括亚当·斯密,都担心未来不会再有增长,认为此时进步就终止了。但约翰·斯图尔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又译穆勒)却主张这样的未来值得期待,并认为这样的未来与工业革命期间疯狂地向大自然索取财富形成鲜明对比。1848年,密尔曾这样写道:“我承认,我并不迷恋许多人的生活理想,即主张人生的常态就是不断挣扎以求向上,认为现行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彼此践踏、压榨、推挤和踩踏是人类社会最理想的生活状态,而非工业进步过程中一段最令人不堪的病态阶段。”[3]

相反,密尔主张:“就人类的本性而言,最理想的状态是,没有一个穷人,也没有人想比别人更富有,因而谁都不必担心别人抢先而自己落在后面。”当然,在密尔看来,许多深陷贫困的国家还有增长经济的必要,但对较富裕的国家而言,最重要的是要实现更公平地分配财富。在人的生活必需品得到满足之后,剩下的唯一任务是如何活得更充实,而不是获取更多物质财富。

资本和人口处于静止状态并不是说人类进步也进入了静止状态,因为人类在心理文化及道德与社会进步方面还有很大余地,还有很多事可做;一旦人的心灵不再沉迷于抢先得利,就可以花大力气去改进生活的艺术,人类生活很可能就这样被改进了。

他警告说,对这样的一个静止状态,我们还需审慎抉择、友善探讨,而不是将其径直强加到不甚情愿的人类头上:“我真诚希望,为子孙计,他们会满足于生活在这种静止状态,而不必等到将来大自然强迫整个人类接受这种状态。”

事实上,还有许多人已经认识到经济增长与美好生活不是一回事儿。1930年,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在一篇题为“我们孙辈的经济可能性”(Economic Possibilities for Our Grandchildren)的文章中指出,用不了一个世纪,人类的生产力将足以保证每个人都能得到生活必需品。到那时,他希望人们不再那么拼命地工作,而去更多地反思自我的生活方式。而在1968年3月,就在罗伯特·肯尼迪(Robert Kennedy)遭暗杀之前,这位已故政治家还曾谴责过仅以国民生产总值永无休止的增长为追求的经济体的种种局限:

有关国民生产总值的统计包括空气污染、香烟广告以及救护车到动辄死人的公路上救死扶伤。……还包括破坏红杉树以及在毫无秩序的扩张中损毁自然奇迹。……然而,国民生产总值的统计却不包括我们子女的健康、他们所接受教育的质量或他们在游戏中才能享受到的欢乐,还不包括我们的诗歌中是否有美……我们的公开辩论是否有智慧,以及我们的公职人员是否有诚信。……总之,它衡量一切,但除了那些对生命有价值的东西。

我们现在对生物圈有了更多更深入的理解,由此我们不难懂得为何要善待生物圈。生物圈究竟在何种程度上能够自我修复?对此,我们还不甚了解。生物圈本身可能也有临界点,超过了临界点,其损毁的速度会迅速加剧,并由此引发一系列危险的正反馈循环。比如,覆盖大部分格陵兰岛的冰川会反射阳光,可一旦冰川融化,那里的地面就会变暗并开始吸收而不是反射热能,这就增加了大气中保留的热量,造成冰川更大规模的融化,降低了地球的反射率又会进一步加剧气候变暖。这一机制警示我们:必须要努力搞懂生物圈的极限。

斯德哥尔摩应变中心(Stockholm Resilience Centre)多年来一直致力研究“行星边界”(planetary boundaries)问题,以确定哪些是人类绝不能跨越的界限,否则会严重危害我们共同的未来。[4]该中心现已确认9个关键边界,而其中有2个更是至关重要,即气候变化与生物多样性下降,因为如若二者之一遭严重破坏,整个生物圈就会超出自我修复的极限。[5]当然,监测全球范围内的变化并为之建模目前还只能是粗线条的,还不甚精确。所以哪怕我们跨越上述边界,也还没有人会拉响警报。但该中心的研究人员还是谨慎地得出结论,称我们肯定已经跨越了生物多样性的行星边界,而且正在接近气候变化的边界。此外,我们已然跨越影响磷和氮流动的关键边界,而且在土地使用——尤其是森林毁损——方面也接近了边界。所以说,我们人类亲手建造的全球动车的控制面板上多个警示红灯已然闪亮!

尽管有各种各样的挑战,但假如我们人类最终成功应对且已步入“成熟的人类世”(mature Anthropocene),那么这个“成熟的人类世”会是什么样子呢?[6]当然,那时的世界也不可能完美。但重要的是,我们要学着一边建构一边想象这样一个世界。这世界有太多难以估量的事物,所以我们还不能给出类似建筑师的草图,但这一世界的主要特征还是可以描述的,既要做到弘扬善的人类世的福祉,又能规避恶的人类世的危险。

人口增长肯定会放缓,直到达至零增长,甚至开始下降。在全世界大部分地区,人口增长率已经呈下降趋势,而且在某些地区,绝对人口数量已然在减少。当然,要加速这一进程,还有许多步骤,包括提高贫困家庭的卫生保健,为贫困国家的妇女和女童改善教育。许多经济学家都曾警告,放缓人口增长会造成诸多危险,但从生物圈的视角视之,人口持续增长断然会造成发展的不可持续。在成熟的人类世,消除贫困主要靠改善社会福利体系并限制财富的过度集中。相对而言,极端贫困的问题在世界绝大部分地区已经渐趋式微。最终,经济增长也将不再是政府的主要发展目标,而更多的普通人亦将更看重生活和闲暇的质量而不是收入增长。有了政府的支持,越来越多的人将退出你死我活的疯狂竞争(rat race),而如何满足这些人的需求将拉动服务业而不是物质生产部门的经济增长。届时,知识将取代物质产品而成为财富与福利的源泉,所以教育和科学对未来的政府将变得更加重要。人们的观念也会发生改变,即关于好生活及政府目标的观念。

在21世纪晚些时候,世界经济将摆脱化石燃料。可再生能源(renewable energy)的产量已然出现快速增长的势头,所以绝非不切实际的目标,虽然要真正推进可再生能源还需各国政府更积极的干预。如此,再加上采取措施减少大气中二氧化碳的排放,这样改造过的全球能源体系就有可能把全球平均气温升幅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以上低于2℃之内。提高能源和材料的使用效率最终将减少能源消费的总量,而对现有材料的再循环利用亦将减少新矿物和资源的消耗,使后者降至几乎为零。

创新与转变消费模式将构成更大规模的农业转变的一部分,其目标是减少农业对资源的需求并提高效率。科学创新在此必将发挥巨大作用。政府将大量投资有关保护生物多样性、湿地和脆弱地区——如珊瑚礁或苔原环境——的创新项目。

正如密尔所言,稳定的世界绝不意味着静止不动。事实上,世界稳定了,人们才有更多的机会尝试各种新式艺术,拓展并提升社会生活,寻求新的与自然界多交融、少驱使的协作方式。届时,现代社会将从古老社会的优良传统中受益颇多,尤其是那些历经数千年且与周围的大自然持久保持稳定关系的古老社会。在这样的世界上,即使人均资源消费没有增加,但大多数人的生活质量都会有所提高,这样的期待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跨越这一新节点的诸多金凤花条件已经出现,其中包括现代科学惊人的知识财富、人们对生物圈运行原理日渐深入的理解,以及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我们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家园,因此有着共同的命运。我们还需有关人类美好未来的栩栩如生的意象来激励人们马上行动起来,因为希望终究是建设美好世界至关重要的美德,当然还有警觉性(在此我们有精准敏锐的科学)和决心(政治在此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笔者在2017年撰写本书时,我们这个时代最缺少的美德是决心。颇令人惊诧的是,全世界有多国政府只是口头上说要加入笔者上述的探险历程,强有力的全球共识还难以达成。许多人至今还以为,上述多个闪亮的警示红灯只是按错了键而已,而根源在于所谓科学本身就有问题。只有极少数人具备长计远虑的思考能力,所以能够严肃认真地想象不久的未来。而绝大多数人——尤其是极度贫困的人——仅专注于自我的个人需求和目标。大多数政治家和企业家也只是关注迫在眉睫的问题。各国政府鉴于其民族国家性质,总要与他国展开竞争,也就是说政府的盘算多是各自国家的财富和实力,而不是整个世界的需要。大多数政府选拔或选举官员的程序也多与短期目标挂钩。很少有哪国政府制定未来20或30年坚定且又现实的目标,而这样的时间框架恰好就决定了人类寻求美好未来世界是否会有结果。最后,在资本主义世界,大多数企业只受利润的驱使,而以现有的模式追求盈利往往迥异于可持续性发展的方向和目标。

有关人类未来的探寻既然重要,那么,为此有多大概率会形成全球共识呢?在笔者看来,最有希望的迹象之一是人们达成科学共识有时非常迅速,上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及《巴黎协定》等文件的签署就充分反映了这一点。若在30年前,这种声明的签署是无法想象的。我们很有可能正在接近一个经济转折点,在此,对人类共同未来的探寻本身既有利可图,又与正在演变中的全球资本主义(evolving global capitalism)不相抵牾。果然是这样的话,现代资本主义蕴含的巨大创新与商业潜能以及仰赖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出的财富的政府就有可能协力支持对人类共同未来的探寻,就像当初的资本主义政府协力支持工业革命一样。但在今天,鉴于世界本身已变得更加复杂,政府的行为将部分取决于能够认真对待上述探寻的选民是否存在,而后者是否存在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对这种探寻的理解和令人信服的描述。

如果我们成功实现了向更可持续的世界——某种意义上的节点九——过渡,那么整个人类史将明显呈现为一段复杂性不断提升的单一节点,顶点是人类实现对整个生物圈的有意识的管控。我们之所以把人类史分成多个时段,只是因为我们太接近人类史。整体视之,人类史节点始于集体知识。正如引力聚合物质云团刻画出早期的宇宙一样,集体知识创造了愈发密集、复杂的人类社会,而后又加速了历史变革,催生了多种新活力,总的趋势是赋予人类对生物圈更多更大的掌控力。加速的历史变革本可以无限期地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发生灾难性的大爆炸(catastrophic explosion)——类似人间的超新星大爆发。但如果我们成功过渡到可持续发展的世界,那么回首往昔,我们人类就好像创造出了一种新式的、更加稳定的复杂存在,正如核聚变反推收缩的引力创生新的更稳定的恒星结构一样。到那时我们会发现,原来节点六至节点九实际上创生了一种新式的地球大气,还配置了新式恒温器及新式的内嵌于智慧圈——人类心智连缀在一起构成的智慧网络——的更有意识的管控体系。我们该怎么称呼这一节点呢?称之为人类革命(Human Revolution)吗?

超越人类:千年憧憬与宇宙未来

最后,让我们乐观地想象一下人类成功地探寻到未来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吧。我们成功地跨越了节点九,大多数人在稳定的全球社会中繁衍生息,此时人与生物圈业已建立起更加可持续的共生关系。如此,人类在地球上还可以继续生存数千年,甚至数十万年。

那以后呢?有关下一步的推测会把我们带到一个可怕的、不可预知的世界,但或许是某种乌托邦式的中观未来世界。在这一尺度,我们的预测模型纯属猜测。其准确的概率就像19世纪人们想象的贵族生活画面一样:他们穿着格子衫,在月球上骑车漫游。因此,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依据现有趋势对未来做一番可能的想象。

那时会出现能够部分取代民族国家并最终消除核战争威胁的世界政府吗?人类是否通过核聚变找到永不枯竭的能源了呢?果真如此的话,那我们是否会非常小心地使用它,以不至对生物圈造成破坏,并将其作为奠定全人类美好生活根基的工具呢?或许到那时,我们人类又发现并掌控了更充沛的能流,又创造出复杂度难以想象的新文明了呢!苏联宇宙学家尼古拉·卡尔达肖夫(Nikolai Kardashev)曾提出,假如真的有其他文明存在并具备集体知识能力,那这些文明肯定早就学会了如何捕获其自身所在星球全部可用的能量,有些可能已经学会了如何管控其所在恒星体系中的全部能量,还有些则可能已经学会从整个星系中获取能量。

我们的后代会迁移到地球以外吗?他们会继而开采小行星,或在月球或火星上殖民吗?或在——如果我们的视野足够长远的话——附近恒星体系适于生命存在的某颗行星上殖民吗?我们会设计出新的生命形式,新的、更节能的粮食作物,或能治疗疾病或抑制癌细胞的微生物吗?我们会制造出能进入人的身体并修复破损器官的微型机器——纳米外科医生吗?或建造出无须人监督、能够按照电子设计师的方案自行施工的建筑物吗?我们会制造出比人类还要聪明的机器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如何确保人能掌控机器呢?

我们会制造出新人类吗?各式各样的微观或宏观增强技术会让我们具备超能力,让我们活得更长、更健康,并最终把我们变成某种不同于今的超人类(trans-human)吗?新技术是否能让人实现瞬时并持续交流观念、思想、情感和图像,并从而造成一种单一且巨大的全球大脑(global mind)呢?智慧圈会不会部分脱离人类,而变成薄薄一层统一的盘旋于生物圈之上的精神存在呢?历经上述所有怪诞的经历之后,我们又如何判定(今人所理解的)人类史是否业已终结?因为这一物种早已不再是当初界定的智人了。

新科学是否会改造我们对自我和宇宙的认知,从而把我们今日讲述的起源故事彻底颠覆?把今日的与哪怕是100年前的起源故事进行比较,我们便很容易理解,这样的事情可能很快发生,而且会多次发生。

当然,未知的未知数还是存在的,而且说不准在瞬间就可以把未来切换到另外的轨道。我们人类的科学技术可能已足以看清向地球袭来的小行星并采取措施加以阻拦。但此外还有其他不可预测的灾难,比如……遭遇其他生命形态。如果真的遭遇,我们能通过显微镜(或经生物增强的眼睛)来观察它们吗?还是它们会用巨大的镊子把我们夹起来放到巨大的培养皿通过显微镜观察我们呢?

现在我们把目光转向更大尺度的未来,再次审视相对简单的存在,比如行星、恒星、星系和宇宙本身。相比上述,笔者真的要松一口气呢。

在此,我们可以追踪构造板块的运动,并由此大致推测一亿年后大陆所处的位置。从目前看来,那时的大陆各板块会重新聚到一起,形成一个新超级大陆,甚至有人为它起好了名字,叫作“美亚大陆”(Amasia),因为届时亚洲与美洲将合并到一起。地球的终极命运将取决于太阳的演化。我们的太阳大约还能存活90亿年。但如果太阳也像其他恒星一样演化,那么用不了几十亿年,太阳也将开始膨胀并最终变成一颗红巨星。那时的地球将处于太阳的外层,而且会不断升温,地球将不再适合大型生命存在,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唯一的幸存者只有原始细菌,就像黄石公园温泉里生存的原始细菌一样。最终,连原始细菌也将消失,因为那时的地球将不再适合任何生命存在,甚至地球也将被吞噬,最终在日益不稳定且不可预测的红巨星的外层被蒸发。此时行星地球以及地球上的生物就终结了,除非那些生物能逃到太阳系以外或其他恒星。至于太阳本身,在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红巨星之后,其最外层的物质会自行脱落并最终变成白矮星,由是迁移到赫罗图的底端,此后在那里的寒冷和寂寞中可能要待上数千亿年。

在太阳开始流浪之际,我们的银河系也将与邻近的仙女座星云发生碰撞。不过碰撞事件本身会很安静,就像两朵云撞到了一起。但在各自星系内部却会有一段时间的大混乱,因为里面的恒星会以不可预知的方式相互拖拽。合并后的新银河系/仙女座星云将显得更凌乱一些,再不是从前那两个美丽的螺旋形星系了。

那整个宇宙最终会怎样呢?如今,大多数宇宙学家对这一问题的答案都颇为自信,因为决定宇宙未来的变量其实并不多,其中最关键的是宇宙膨胀的速度有多快以及宇宙中包含的物质/能量有多少。曾经有一度,人们普遍认为宇宙中物质的引力最终会抑制宇宙膨胀并使之逆转,再次将宇宙缩小至原始原子,而后又发生大爆炸、大膨胀,从而创造出一个新宇宙,如此循环不已。但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人们却发现宇宙膨胀的速度正在加快,这似乎预示着某种暗能量的存在,这种暗能量非常强大,足以克服宇宙中所有物质和能量的引力。也就是说,宇宙会永远膨胀下去,而且越来越快。

当我们谈论宇宙的遥远未来时,便开始意识到:其实我们迄今所讲的故事还只是个序篇。万事万物的未来还长远得很,而且前路可能还会遭遇不少艰难。我们人类恰好生活在宇宙史的开端,宇宙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们的宇宙仍然很年轻且充满活力,它还要活很久,要制造很多复杂的新事物。

但在遥远的将来,在我们都去世无数年之后,故事将变得更加黑暗,无论是从字面上还是从隐喻上讲都是这样。宇宙会加速膨胀,遥远的星系也会像飞船一样从时空的地平线上消失,最终,银河系中任何可能残留的人或物都会感到异常孤独。[7]恒星还将继续形成和燃烧,直到未来的1015年以后,那时的宇宙将比现在年长一万倍。只不过到那时,宇宙真的已老态龙钟,因为最后的恒星也将停止燃烧,最后一丝微光也将熄灭。我们的银河系将变成一块墓地,到处是恒星和行星冷却后的残骸。

但墓地里仍会有些东西在移动。黑洞还会吞噬恒星和行星的残骸。待吞噬完成之后,黑洞之间又会发起你死我活的战斗,直到最后,只剩下少许巨大的、臃肿的黑洞。这样的黑洞会存在多久目前还无法想象,也许长达10100年,黑洞会慢慢析出能量,逐渐缩小、消退并最终蒸发。由此,我们才恍然彻悟:原来宇宙中貌似永恒的一切其实不过如过眼云烟般短暂。也许我们所谓的时空其实只不过某种形式而已,恰似更大的多重宇宙(multiverse)中的少许微波。熵最终会破坏所有结构和秩序。

至少在我们这个宇宙是这样。不过,也许宇宙不止我们这一个,故事还会继续。

[1] 吉姆·斯坦利·罗宾逊(Kim Stanley Robinson)的火星三部曲,即Red Mars(1993), Green Mars(1994), Blue Mars(1996)。虽不过是有关殖民火星的科幻小说,但构思精巧,描写生动,颇值得一读。

[2] Joseph Campbell, 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2nd ed. (Princeton, 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8), 46.

[3] J. S. Mill, “Of the ‘Stationary State,’ ”in 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Google Books, http://www.efm.bris.ac.uk/het/mill/book4/bk4ch06.

[4] Johan Rockström, et al., “A Safe Operating Space for Humanity,” Nature461(September 24, 2009): 472–75; 该文的更新版为Will Steffen et al., “Planetary Boundaries: Guiding Human Development on a Changing Planet,” Science(January 2015): 1–15。

[5] Steffen et al., “Planetary Boundaries,” 1.

[6] David Grinspoon, Earth in Human Hands: Shaping Our Planet’s Future(New York: Grand Central Publishing, 2016)一书对较为成熟的“人类世”概念有详述,本书借鉴了Paul Raskin, Journey to Earthland: The Great Transition to Planetary Civilization(Boston: Tellus Institute, 2016)一书中的颇多说法。

[7] 本书借鉴了Sean Carroll, The Big Picture: On the Origins of Life, Meaning, and the Universe Itself(New York: Dutton, 2016)一书中的相关细节,详见loc. 878,Kindle。

致谢

书写这样一本小书,我要感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根本无法一一致谢,是他(她)们时常给我以教益、阅读书稿、提醒我相关的重要书籍和作者、评议我的讲稿,还有些人做讲座,我也曾悉心聆听。我们人类就像生活在思想观念的海洋中,有些思想观念漂浮到身旁,我们随手就抓住了,并将其与其他思想观念相联系,有时还稍做加工,甚至会曲解原意以为己用,也许在此期间还会发现新关联。有些思想观念完全可以追溯至具体的倡导者,甚至具体到某一次特别的交谈,但更多思想观念却长久地停留在我的大脑中,且时有发酵,有时竟长达数年,然后在我大脑的另外一个部位以某种新形式出现,而此时却再无标签提示我这些思想观念来自何处了。所以,对于这本书中的许多思想观念,我真的不知道该感谢哪位先贤了。在此,我所能做的,只能是笼统地说一声:谢谢你们!我所有的同事们、朋友们,还要感谢我们共同经历的丰富多彩的集体知识过程,正是这种经历使我的大脑中充满了有关当今世界的瑰丽多姿、近乎无穷的思想观念。大历史本身即是一个集体事业,是众多心灵碰撞并协同致力后方能涌现的特殊产物。

有些人我确实能够当面致谢,毕竟大历史及准大历史近年来汇聚了一些有志推进这一领域教学科研的学者,虽然规模还不是很大,但却志同道合、锐意进取。其中包括大历史先驱,如天体物理学家埃里克·蔡森(Eric Chaisson)、社会学家约翰·古德斯布洛姆(Johan Goudsblom),以及所有帮助建立起国际大历史协会并为其成长助力的同道学人(按姓氏首字母先后顺序排列):沃尔特·阿尔瓦雷兹(Walter Alvarez)、莫伊甘·贝赫曼德(Mojgan Behmand)(以及她在多明尼克大学的诸位同事)、克雷格与帕梅拉·本杰明(Craig and Pamela Benjamin)夫妇、辛西娅·布朗(Cynthia Brown)、列奥尼德·格里宁(Leonid Grinin)、洛威尔·古斯塔夫森(Lowell Gustafson)、安德烈·科罗塔耶夫(Andrey Korotayev)、露西·拉菲特(Lucy Laffitte)、乔纳森·马克雷(Jonathan Markley)、约翰·米尔斯(John Mears,约翰与我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独立开设大历史教学)、亚历山德罗·蒙塔纳里(Alessandro Montanari)、埃斯特·奎黛克斯(Esther Quaedackers)、巴里·罗德里格(Barry Rodrigue)、弗雷德·斯皮尔(Fred Spier)、乔·沃罗斯(Joe Voros)、孙岳等,此外还有很多人都曾为大历史故事的建构共同致力。笔者曾与克雷格·本杰明和辛西娅·布朗共同编著大历史第一本高校教科书,合作友善、成果颇丰。但非常令人悲痛的是,辛西娅女士竟在2017年10月15日不幸去世;作为大历史先驱之一,她一定会为所有大历史同道所怀念。多年来,大历史还得到诸多世界史同人的支持,其中包括费利普·费尔南多-阿梅斯托(Felipe Fernández-Armesto)、鲍勃·贝恩(Bob Bain)、特里·伯克(Terry Burke)、罗斯·邓恩(Ross Dunn)、帕特·曼宁(Pat Manning)、梅里·威斯纳——汉克斯(Merry Wiesner-Hanks)等。有两位了不起的世界史学家更以其巨大声望为大历史这一新领域助威,他们是威廉·H.麦克尼尔(William H. McNeill)和杰里·本特利(Jerry Bentley),前者视大历史为世界史顺理成章的下一个阶段,后者曾邀我撰述大历史与世界史之间的关系。美国大学教育课程制作公司(The Teaching Company)邀我录制了大历史课程的系列讲座,而比尔·盖茨就是在听了系列讲座之后决定大力赞助大历史教育,在他的支持下,我们很快创立了高中历史免费在线教学大纲,他还邀请我在2011年做了大历史TED演讲。盖茨的支持很快成就了大历史项目(Big History Project),先有创意未来咨询公司(Intentional Futures)迈克尔·迪克斯(Michael Dix)与其同事的卓越领导,后有安迪·库克(Andy Cook)及鲍勃·莱根(Bob Regan)领导的团队领航。参与创建大历史项目的还有数百位教师、数百所学校和无数学子,他们带着难能可贵的勇气和执着,热切地尝试着大历史教学。与此同时,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还邀我去那里宣讲大历史这一全球项目。在达沃斯,我有幸结识了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一位是美国前副总统艾尔·戈尔(Al Gore),另一位是澳大利亚天体物理学家布莱恩·施密特(Brian Schmidt)。另外,我还特别荣幸地拜访了蒙哥湖地区并受到穆提穆提族长老玛丽·帕彬(Mary Pappin)的接见,而玛丽长老及其家人对蒙哥先祖化石回归故里曾做出重大贡献。

我一生大部分的教职生涯都是在位于悉尼的麦考瑞大学(Macquarie University)度过的。自1989年我初次尝试讲授大历史以来,麦考瑞大学始终给予了热情的支持,还有大学里来自多个系所的同事们。我要特别感谢的是布鲁斯·道登(Bruce Dowton)及其同事,他们对成立麦考瑞大学大历史研究所给予了极大支持。该研究所现由安德鲁·麦肯纳(Andrew McKenna)、特雷西·沙利文(Tracy Sullivan)及大卫·贝克尔(David Baker,据我所知,大卫是获得大历史方向博士学位的第一人)主持。多年来,我所在的现代史系的多位同事对这种新颖的历史思维给予了大力支持,而有些同事还和我一同讲授过大历史。我要感谢所有这些同事,尤其是玛尼·休斯——沃灵顿(Marnie Hughes-Warrington)、彼得·艾德维尔(Peter Edwell)和肖恩·罗斯(Shawn Ross)。我还要感谢听过我大历史课的学生们,是他(她)们与我一同经历了大历史的风风雨雨,可最终总是能回到最简单、最深刻的问题上。此外,我在圣迭戈州立大学(San Diego State University)还有幸度过8年愉快的教学时光,那里的史学家同事除了支持以外,还给我提出了不少精辟的见解,让我认识到怎样讲授大历史才更适合美国多元化的学术群体,这里的研究生更是专业有素,总能出色地完成大历史助教的任务。

来自多个学科领域的多位专家还曾对大历史叙述提出多种新见解,或对该课程提出指正,这其中包括:劳伦斯·克劳斯(Lawrence Krauss)、查尔斯·林尼韦弗(Charles Lineweaver)、斯图尔特·考夫曼(Stuart Kauffman)、安·麦格拉斯(Ann McGrath)、伊恩·麦卡尔曼(Iain McCalman)、威尔·斯蒂芬(Will Steffen)、简·扎拉斯维奇(Jan Zalasiewicz)等等。在本书撰写过程中,我从利特尔&布朗出版社与企鹅出版集团的编辑那里得到极大支持和丰富反馈,其中包括特雷西·比哈尔(Tracy Behar)、查理·康拉德(Charlie Conrad)和劳拉·斯迪克尼(Laura Stickney)。我要感谢文案编辑特雷西·洛(Tracy Roe)精益求精的细致工作。此外,我对约翰·布罗克曼(John Brockman)可谓感激不尽,是他从一开始就特别支持本书的撰写。

有几位好友还热情地阅读了本书的原稿并提出建议,他(她)们是:克雷格·本杰明、辛西娅·布朗、尼克·杜马尼斯(Nick Doumanis)、康妮·艾尔伍德(Connie Elwood)、露西·拉菲特、安·麦格拉斯、鲍勃·莱根、特雷西·沙利文和伊恩·威尔金森(Ian Wilkinson)。

对我的家庭来说,这些年大历史俨然已成为一个家庭产业。查尔蒂(Chardi)、艾米莉(Emily)和乔舒亚(Joshua)都曾认真阅读过本书的书稿,而且他(她)们还提出了不少新建议、新想法。正是查尔蒂提出:大历史真的就像一部现代创世神话,我发自内心地感激她的这一洞见。所以对所有家人(包括我母亲,她还是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呢!)而言,我的内心充满感激,正是他(她)们对最亲近的人的善意与爱,造就了我一生的幸福。最后,我要把这本书献给我的孙子和孙女丹尼尔·理查德(Daniel Richard)和艾薇·罗斯·莫利(Evie Rose Molly),还有我教过的所有学生,因为正是他(她)们担负着建设一个更美好世界的重任。

附录

人类史上的统计数字

全新世与人类世时代人类史数据统计[1]

[1] A栏至E栏的信息基于Vaclav Smil, Harvesting the Biosphere, loc. 4528, Kindle版;F栏基于Ian Morris, Why the West Rules —— for Now, 148-149,另加入10 000 BP数据。

词汇表

以下是本书中使用的一些专有技术词汇。

吸收线(absorption lines):人类用分光仪(spectroscope)分析来自恒星的光时出现的暗线,表明某些特别的元素吸收了光线中的部分能量,可用以探测遥远天体的运动轨迹,因为暗线在频谱上会发生向红端或蓝端移动的现象。

吸积(accretion):环绕恒星运动的物质组合而成行星、卫星和小行星的过程。

活化或激活能(activation energy):最初注入的能诱发物质反应的能量,反应的结果是产生更多能量,如同燃着火柴诱发森林大火一样。

适应性辐射(adaptive radiation):生物快速进化和分化的时期,通常是在生物大灭绝之后。

丰裕的觅食者(affluent foragers):定居的采集狩猎者通常居住在自然资源极丰富的地区,比如早期的纳图夫人。

农耕文明(agrarian civilizations):往往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口靠务农为生,同时还有城市、官僚机构、军队、社会等级和文字书写等。

农耕时代(agrarian era):人类史的一个阶段,以农业技术为主导;始于最后一季冰川期结束,终于两三个世纪前。

农业(agriculture):一系列使人类能够最大化地从植物培植和动物蓄养中获取能流与资源的技术,其手段是选取动植物加以培育并同时改造环境,目的是提高产量。

人类世或人新世(Anthropocene epoch):离我们最近一段时间的人类史,在此期间,人类已成为生物圈变革的主导力量。有学者据此提出这一新的地质时代,此前的地质时代被称作全新世。

反物质(antimatter):亚原子粒子的一种,所带电荷为正电子(positron),与其他亚原子粒子相反,其余性质均同;物质与反物质相遇,便会彼此湮灭,而转化成纯能量。

套利(arbitrage):在某个市场上贱买,然后到另一市场上贵卖,以此牟利。

古细菌(archaea):最古老的单细胞原核生物;古细菌是最主要的三种生命形式之一。同时参阅细菌与真核细胞。

太古宙(Archean eon):地球史的四个主要时段划分之一,从40亿年前至25亿年前。

天文标准烛光(astronomical standard candle):指类似造父变星或1A型超新星之类的某个天体,其与地球之间的距离可以测定,遂成为测距其他天体的标准。

原子(atom):普通物质中最小的粒子,由质子、中子和电子组成。由原子直接构成的物质仅占整个宇宙中物质总量的5%。同时参阅能量与暗能量。

三磷酸腺苷(ATP,全称adenosine triphosphate):一种生物细胞用以输送能量的分子。

细菌(bacteria):属真细菌类(Eubacteria)的单细胞原核生物,是三种主要生命形式的一种。同时参阅古细菌及真核生物。

大爆炸宇宙论(big bang cosmology):20世纪60年代问世的一种规范理论,科学界用以解释宇宙如何从一极微小、密度及能量极高的奇点自138.2亿年前演化至今的历程。

生物圈(biosphere):地球上由生命及生物组织的副产品塑造和主导的环形区域。

黑洞(black hole):密度极高的区域,凡物均无力从其引力场中逃离,甚至包括光线;通常是巨型恒星接近寿命终结时发生塌陷所致。所有星系的中央地带都可能有黑洞存在。

寒武纪(生命)大爆发(Cambrian explosion):大约5.4亿年前出现的大型生物骤然间问世的情境,这种大型生物均有坚硬的躯体。

资本主义(capitalism):一种由商业活动及商人主导的社会体系,政府支持商业活动,是因为能够从中获取政府大部分的税收。

碳(carbon):元素周期表中排序第六的元素,是生物组织中最根本的一种元素,因为这种元素特别容易实现与自身及其他元素的链接。

催化剂(catalyst):一类能够促进某种化学反应的分子(通常属蛋白质),其原理是通过降低化学反应所需的活化能门槛,但其自身并不会被化学反应所改变。

造父变星(Cepheid variable):一种亮度有规则变化的恒星,主要有两种。因为其变化的速率与本身的亮度有关,所以其与地球之间的距离就可以大致估算出来,从而成为测距其他天体的天文标准烛光。

化学渗透(chemiosmosis):离子沿浓度梯阶下行穿过膜的行动。在细胞的整体运作中,通常是细胞膜内的三磷酸腺苷合成酶利用这一能源,以为三磷酸腺苷充电。

集体知识(collective learning):人类独有的一种能力,凭此便可以在个体间分享知识,使得知识的准确性及容量得到极大提升,并实现了世代相传。是人类不断增强地掌控信息和生物圈能力的关键要素。

复杂或复杂性(complexity):复杂实体比简单实体拥有更多可以移动的组成部分,这些组成部分在复杂实体内实现了更精致的链接,故而涌现出了多种新特性。

核或内核(core):地球核心处,也是物质密度最高的区域,主要由铁和镍元素构成;是造成地球磁场的因素。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cosmic microwave background radiation,简写为CMBR):宇宙大爆炸之后38万年最初原子形成时遗留下的辐射;至今还能被人类探测到,也是大爆炸宇宙论成型的核心证据之一。

宇宙学(cosmology):研究宇宙及其演化的学科。

地壳(crust):地球最靠表面的一层,主要由较轻的岩石构成,比如冷却后的花岗岩和玄武岩;这里是大多数生物生存的环境所在。

暗能量(dark energy):一种性质和来源尚不明确的能量,但可能是宇宙加速膨胀的主要原因,其质量可能占到宇宙中物质总量的70%。

暗物质(dark matter):一种引力能为人探测到,但来源和存在形式均不为人知的物质;其质量约占整个宇宙中物质总量的25%。

人口转变(demographic transition):步入现代,人口死亡率下降驱动了人口增长,而加速的城市化进程又致使人口生育率降低,结果是总体人口增长趋缓;这一人口转变现象影响了现代人对待家庭和性别角色的态度,迥异于此前的农业社会。

分化或分异(differentiation):早期地球升温、融化并依密度递减分层的过程,结果形成地核、地幔和地壳三个层次。

脱氧核糖核酸(DNA):大多数生物中携带遗传信息的分子。

驯养或驯化(domestication):在共同进化的过程中,对某个物种进行基因改造的过程;对农业兴起至关重要。

多普勒效应(Doppler effect):当物体彼此趋近或远离时,其辐射的频率会发生显著变化;该原理被警方用于测速仪,还可用于探测恒星及星系趋近或远离地球的运动。

地球(Earth):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地球上的多种生物很有可能是独一无二的。

电磁(力)或电磁学(electromagnetism):能量的四种最基本存在形式之一,在小尺度上非常强大,有正负两种形式,是化学及生物学中最重要的能量形式。

电子(electron):带负电荷的亚原子粒子;通常围绕原子核轨道运转。

元素(element):原子物质存在的基本形式。元素以原子核中的质子数量来区分;元素依据其独特性质在周期表中被归类,大约有92种稳定的元素。

涌现(emergence):参阅涌现的特性。

涌现的特性(emergent properties):既有物质结构彼此链接后形成某种新结构,也因之具有了某种新特性。比如,恒星就是这样,恒星由原子物质构成,但却具有原子物质不曾有的特性。

能或能量(energy):造成事物生发的潜势。在我们的这个宇宙,能以四种最基本的形式存在,即引力、电磁力、强核力和弱核力,但除此以外,能还以暗能量的形式存在。

熵(entropy):依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的发展趋势是变得不再有型有结构。

酶(enzyme):一种生物化学分子,起催化作用,能促进细胞中的反应,缺少了酶,细胞要生成同样的反应就必需更多的活化能或激活能输入。

真核细胞或生物(eukaryotes):属生命三大域之一的真核生物域(Eukarya),真核细胞或生物由内置细胞器的细胞构成。最初的真核细胞由真细菌与古细菌两域的原核生物合并进化而成;所有多细胞生物都是由真核细胞生成的。同时参阅古细菌,细菌,原核生物。

肥沃新月地带(Fertile Crescent):水草肥美的古美索不达米亚地带,人类最初的农业是在这里诞生的。

火棒耕作或刀耕火种(fire-stick farming):旧石器时代的技术,要定期焚烧土地上的草木以提高土地的肥力,增加种植物的产量。

热力学第一定律(first law of thermodynamics):参阅热力学。

采集狩猎(食物)或觅食(foraging):旧石器时代最典型的技术,以从周围环境中采集资源为目的,只进行有限的加工。

化石燃料(fossil fuels):久已埋藏并呈化石形态的有机物质,主要有煤、石油和天然气,这些有机物实为远古光合作用储备下的能源;已成为现代世界的主要能源。

自由能(free energy):不随机流动的能量,因此可以做功(比如通过涡轮的水的能量)。

核聚变(fusion):质子间发生猛烈碰撞,以至克服了正电荷的排斥力并被强核力连接到一起时,就会发生核聚变;核聚变会释放大量能量,因为在这一过程中某些物质变成了能量。氢弹爆炸及恒星释放的能量均来源于核聚变。

星系(galaxy):数以百万或数十亿计的恒星被引力聚集到一起而形成星系;我们人类身处星系之一的银河系。

气体或气态(gas):物质存在的一种状态,其中的分子或原子不是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基因组(genome):存储在每个细胞DNA中的信息,这些信息会调节细胞的功能,并使细胞得到精确复制。

全球化(globalization):鉴于交流网络规模的不断扩大,至公元1500年后,终于扩展到全世界规模。

金凤花条件(Goldilocks conditions):很罕见的特殊前提和环境,“恰好”容许某种新式复杂性出现。

引力(gravity):能量的四种最基本存在形式之一,引力虽很弱,但在大尺度上发生作用,并通过质量或能量将所有存在物聚在一起。爱因斯坦证明,引力通过扭曲时空的几何分布来做功。

温室气体(greenhouse gases):诸如二氧化碳、甲烷等气体,能够吸收并保留来自阳光的能量;若温室气体的量很大,便足以使地球表面的温度升高。

冥古宙(Hadean eon):地球史的四个主要时段划分之一,从46亿年前地球最初形成延续至40亿年前。

半衰期(half-life):放射性同位素半数发生衰变所需的时间。对放射性或同位素测定年代至关重要,不同同位素的半衰期也不同,故可用来测定不同尺度事件和物体的年代。

热能(heat energy):驱动所有物质粒子随机摆动的动能(或运动能);物质只有在绝对零度时才会失去全部热能。参阅温度。

氦(helium):原子序数为2的化学元素(原子核中有两个质子)。是宇宙中储量第二丰富的元素;化学惰性。

赫罗图(Hertzsprung-Russell diagram):比照恒星的颜色(或表面温度)绘制出的恒星本身亮度(即其放射出能量的总量)的关系图;对天文学家来说,赫罗图提供了一种颇有说服力的方法,能够依此对不同类型的恒星及恒星演化的不同方式进行分类。

全新世(Holocene epoch):从最后一季冰期末开始的地质时代,大约始于11 700年前。

动态平衡(homeostasis):一种平衡状态;生物体会感知环境变化并做出相应调整以维持自身的动态平衡。

古人类或人猿(hominins):两足类人猿,是我们人类这一物种的祖先,其进化史始于数百万年前,当时,我们人类的祖先与黑猩猩序列分道扬镳。

智人(Homo sapiens):属巨猿物种,本书的所有读者都属于智人。

人或人类(human):智人的一种。

氢(hydrogen):原子序数为1的化学元素(即原子核中只有一个质子);是宇宙中储量最丰富的元素。

冰期或冰川(ice ages):夹杂着温暖间冰期的冰期,约始于260万年前的更新世开端。

膨胀(inflation):在宇宙学中,通常指宇宙大爆炸后第一秒内发生的迅速扩张。

信息(information):决定变化如何发生的基本规则。其中有些属普遍规则,但生物体必须能够探测到本地信息(local information)并据此做出反应,因为本地信息是直接环境下起作用的规则。信息也可指有关事物如何运作的知识。

“食讯动物”(informavore):靠消费信息存在的一种实体,就像食肉动物吃肉一样;所有生物在某种意义上都属于食讯动物。

同位素(isotope):同一种元素的原子,其质子数相同,但中子数不同。

开(kelvin):与摄氏温标类似,但其起始点为绝对零度(等于-273.15℃);据此,水结冰的温度为273.15开,或0℃。

生命(life):所有生物涌现出的特性。“生命”是极难准确定义的一个概念,因为据我们目前所知,只有地球上有生命存在,其特性包括能够维持动态平衡、新陈代谢、繁殖和进化。

光年(light-year):光在一年的时限内穿过真空的距离,大约等于9.5万亿千米。

液体或液态(liquid):物质存在的一种流体状态,其中原子或分子结合在一起,但能流动并相互环绕;液体呈容器的形状。

卢卡(Luca):离我们最近的普世共同祖先;据推断,卢卡乃地球上所有生物的祖先。

地幔(mantle):处于地壳之下地核之上的半熔化的地层,厚约3 000千米。

图(map):一般指有关景观或地理区域的示意描绘,而在本书中,图常采取某种隐喻的用法,指对整个宇宙时空及其历程的分层描绘,目的在于廓清人在宇宙演化过程中的位置。

物质(matter):占据空间的宇宙物理“实存”(stuff)。爱因斯坦证明物质由压缩的能量构成,且可转化成能量(比如在质子聚变过程中)。

巨型动物群落(megafauna):大型哺乳动物;其中有许多在旧石器时代末已灭绝,尤其是在人类迁徙至澳大拉西亚、西伯利亚和美洲后不久。

新陈代谢(metabolism):生物有机体从环境中汲取并使用能流的能力。

后生生物(metazoans):多细胞生物;亦指大型生命体。

陨石或流星(meteorite):落到地球上的天体碎片;大多数陨石自太阳系成形以来几乎没有变化,因此能够提供有关太阳系形成与演化的信息。

米兰科维奇循环或周期(Milankovitch cycles):地球轨道和倾斜度发生变化会影响其从太阳接收的能量;这种变化有助于解释更新世期间出现的冰川时代循环。

分子(molecule):由几个原子通过化学键结合在一起。

月亮或月球(moon):环绕地球运行的行星体,是在地球形成后不久与另一行星体碰撞而形成的。

多重宇宙说(multiverse):一种推测,认为可能存在多个宇宙,且其基本定律和能量形式很可能与我们的这个宇宙稍有不同。

纳图夫人(Natufians):考古学语汇,指大约14 500—11 500年前生活在地中海东岸新月沃土地带的“丰裕的觅食者”。

自然选择或物竞天择(natural selection):查尔斯·达尔文最主要的观点之一,认为个体生物的生存、繁殖或溃败完全取决于其是否很好地适应环境;这一机制是进化的基本动力。

中子(neutron):一种亚原子粒子,通常在原子核内部,类似质子但不带电荷。

原子核(nucleus):原子的致密核,主要由中子和质子组成。

序或结构(order, or structure):物质与能量的非随机或图案化排列。

起源故事(origin story):依据某一特定群体所具备的最准确的知识对全部时空演进所做的叙述。起源故事被植入所有主要的宗教及教育传统,因为它提供了一种强有力的理解方式,帮人认清自身在时空中所处的位置。

氧(oxygen):一种化学元素,原子序数8,化学性质活泼。

旧石器时代(Paleolithic period):人类史的时代,从我们人类这一物种大约20万年前问世开始,一直到大约1.1万年前最后一季冰期结束及农耕生活方式发端。

盘古大陆(Pangea):大约3亿—2亿年前曾存在过的超大陆。

范式(paradigm):某一学科领域被研究人员广泛接受的观念,这一观念往往能够使该领域的全部信息得到整合。比如,(天文学中的)大爆炸宇宙论、(地质学中的)板块构造学说、(生物学中的)自然选择。这一概念的提出是基于科学史家托马斯·库恩(T. S. Kuhn)的相关研究。

视差(parallax)法:当观察者移动时,物体相对于其背景也会出现显著移动;测量者和天文学家利用这一原理计算地球与遥远星体或附近恒星的距离。

元素周期表(periodic table):最初由德米特里·门捷列夫(Dmitry Mendeleyev)设计出的化学元素列表,即将具有相似特征的元素分组。显生宙(Phanerozoic eon):地球史的四个主要时段划分之一,从5.4亿年前至今,是大型生物或“大型生命体”问世的时代。

相变(phase change):一种状态的变化,比如从气态转变成液态或固态。

光子(photon):一种无质量的电磁能粒子,在真空中以光速移动,也具有波动性质。

光合作用(photosynthesis):植物或类植物从阳光捕获能量以支持自身代谢的过程。

行星(planet):环绕化学元素较丰富的恒星而渐趋形成的一种天体。

等离子体(plasma):物质存在的一种状态,由于温度过高,亚原子粒子不能结合在一起形成原子。

板块构造学说(plate tectonics):20世纪60年代问世的主导范式思想,用以解释受地核热能的驱动,地幔中的对流如何造成地表板块的运动。

更新世(Pleistocene epoch):约260万—11 700年前的地质时期,以冰期为主。

原核细胞或原核生物(prokaryotes):无核的单细胞生物,属于真细菌和古细菌类;地球上最早的生命形式是原核生物。参阅原核细胞或原核生物。

元古宙(Proterozoic eon):地球史的四个主要时段划分之一,从25亿—5.4亿年前。

质子(proton):原子核中带正电荷的亚原子粒子;质子的数量决定了元素的原子数。

量子物理学(quantum physics):在亚原子水平上对现象的研究,其中粒子的确切位置或运动已不可能确定,因此物理定律必须被表述为概率。

夸克(quark):一种亚原子粒子,质子和中子乃由强核力经夸克制造而成。

放射或辐射能(radioactivity):许多原子核自发分解的趋势,并在此过程中释放亚原子粒子。

放射性或同位素测定年代(radiometric dating):20世纪中叶基于放射性同位素有规律的衰变而发展起来的年代测定技术;若无此技术,本书的年代表就不可能建立。

红巨星(red giant):一种趋于生命尽头的恒星,比如猎户星座中的参宿四,曾经膨胀的过程,而后表面渐趋冷却,故显现出红色。

红移(redshift):吸收线向光谱的红端移动,表明天体正远离地球。红移是宇宙膨胀的一个重要证据。

宗教(religion):高度制度化了的精神传统,几乎所有宗教都嵌入了某种形式的起源故事。

呼吸(respiration):动物吸入氧气的行为;另指在细胞中利用氧释放糖类物质中存储的能量。

核糖核酸(RNA):存在于所有细胞中的DNA近亲,既能携带遗传信息又能从事代谢工作。

科学(science):自17世纪科学革命以来发展出的对世界及宇宙的严谨、基于证据的研究,已成为现代人接受的传统。

热力学第二定律(second law of thermodynamics):参阅热力学定律。

定居生活方式(sedentism):非游牧的一种生活方式,其中个人与家庭大多数时候生活在永久居住地的家附近。通常与农业有关,但有时也与丰裕的觅食者有一定关联。

太阳风(solar wind):从太阳发出的带电亚原子粒子的流动。

固态(solid):物质存在的一种状态,其中原子和分子非常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以至于不能轻易改变其位置。

时空(space-time):爱因斯坦认为,我们最好把空间和时间理解为某种单一的一般框架的一部分,他称之为时空。

分光仪(spectroscope):把光分解成不同频率的仪器;用来测定天体的化学成分。

恒星(star):正在塌陷中的球形体核心处发生核聚变反应时形成的天体,恒星由引力聚合而成星系。

强核力(strong nuclear force):能量的四种最基本存在形式之一,在亚原子层面发生作用,主要是把夸克绑缚成质子和中子,并使原子核紧密成型。

亚原子粒子(subatomic particles):原子的组成粒子,如质子、中子和电子。

太阳(sun):离我们人类最近的恒星,是驱动生物圈的大部分能量的来源。

超新星(supernova):体积庞大的恒星在生命的尽头发生的大爆炸;超新星会产生大量新的化学元素。

共生(symbiosis):任何两个物种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其关系非常密切,以至会影响彼此进化的模式。人与驯化的动植物即是一种形式的共生关系。

温度(temperature):科学用语,指测量物体中原子的平均动能(或动能)。

热力学(thermodynamics):有关能流与变化如何生成的学问。热力学第一定律称,宇宙中的全部能量是固定或“守恒”的;第二定律称,能趋于愈发随机或混乱,因此,宇宙的长期发展趋势是随机性或熵的增加。参阅熵。

复杂性不断提升的节点(thresholds of increasing complexity):某种新的更复杂的存在出现时的过渡时刻,该存在具有新涌现或突变的性质。因此,本书中的起源故事围绕伴随复杂性不断提升的八个节点展开。

营养层次或水平(trophic level):食物链中所居的位置,能量经光合作用被植物吸收,植物被食草动物噬食,食草动物被食肉动物噬食,如此直至人类社会中的精英;在每一层面都有大量的能被白白浪费掉,所以层次愈高,其个体数量就愈少。

1A型超新星(type 1a supernova):一种类型的超新星,因其亮度已为人所知,故可作为天文标准烛光以衡量其他天体的亮度。

宇宙(universe):经大爆炸形成的万事万物的总称,也是我们人类有证据确认的所有存在。

弱核力(weak nuclear force):能量的四种最基本存在形式之一,在亚原子尺度上发生作用,负责多种形式的核衰变。

白矮星(white dwarf):质量极密的已死亡的恒星,其外层已脱落,还要经过数十亿年才能最终冷却下来。

功(work):在热力学理论中,功指造成非随机变化的能力。

世界地带(world zones):世界上有人居住的较大的区域(包括亚非欧大陆、澳大拉西亚、美洲、太平洋地区等),这些区域在1500年以前几乎彼此完全隔绝,因此,这些区域衍生出了彼此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推荐阅读书目

文末注释中的书目针对某些话题特别有用,而且出版日期相对更为晚近,致使某些出版较早的经典被排除在外,比如韦尔斯的《世界史纲》(Outline of History)、卡尔·萨根的《宇宙》(Cosmos)等。因此,这里推荐的书目主要是帮助读者用广角镜审视过去,读者完全可以当作是大历史及现代创世神话的入门读物,这些著述涵盖了大历史的主要议题。

书目与篇章

Alvarez, Walter. A Most Improbable Journey: A Big History of Our Planet and Ourselves.New York: W. W. Norton, 2016. 作者系地质学家,曾发现小行星撞击地球并造成恐龙灭绝的故事,他从自身的研究入手讲述大历史。

Brown, Cynthia Stokes. Big History: From the Big Bang to the Present.2nd ed. New York: New Press, 2012. 一种大历史叙事。

Bryson, Bill. A Short History of Nearly Everything.New York: Doubleday, 2003.讲述宇宙演化的科学史,视角独特且通俗易懂。

Chaisson, Eric. Cosmic Evolution: The Rise of Complexity in Nature.Cambridge,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阐述能流密度与不断提升的复杂性之间的关系。

Christian, David. Maps of Time: An Introduction to Big History.2nd ed.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1.最初于2004年出版,是最早的大历史叙事之一。

——. This Fleeting World: A Short History of Humanity. Great Barrington, MA:Berkshire Publishing, 2008.一部简明人类史。

——.“What Is Big History?” Journal of Big History1, no. 1 (2017): 4–19,https://journalofbighistory.org/index.php/jbh.

Christian, David, Cynthia Stokes Brown, and Craig Benjamin. Big History:Between Nothing and Everything.New York: McGraw-Hill, 2014. 供大学生使用的大历史教科书。

Macquarie University Big History Institute. Big History.London: DK Books, 2016.彩图版大历史著作。

Rodrigue, Barry, Leonid Grinin, and Andrey Korotayev, eds. From Big Bang to Galactic Civilizations: A Big History Anthology,Vol. 1: Our Place in the Universe.Delhi: Primus Books, 2015. 大历史论文集。

Spier, Fred. Big History and the Future of Humanity.2nd ed. Malden, MA: Wiley Blackwell, 2015. 作者雄心勃勃,试图归纳出大历史的主要理论框架。

有关大历史的其他资源

比尔·盖茨资助设立了大历史项目(Big History Project),旨在推动中学阶段的大历史教学并免费提供网上的大历史教学大纲。大历史现在有自己的学术组织机构(国际大历史协会),麦考瑞大学也成立了自己的大历史研究所,目的均在于推进大历史的教学科研。

笔者有关大历史的TED讲座是2011年录制播放的,旨在用极简练的篇幅介绍大历史的来龙去脉,其链接网址为:https://www.ted.com/talks/david_christian_big_history。

译后记

从中信出版社拿到克里斯蒂安的新作,到2018年10月15日完成初译稿,前后历时半年多,但集中全力翻译,还是从9月1日开学之日起。此前忙于各种事务,其中包括7月到美国参加国际大历史协会第四届大会忙碌的准备工作——因为我要发言的题目是“大历史之‘爱’”(Is There Such a Thing as “Love” in Big History?),是此前大历史中从未有过的课题,所以苦思冥想,以至拖得这么晚(10月底是合同交稿期限),却不想一旦真正投入,竟一发不可收拾,一气呵成。毕竟,这本小书清新流畅、深入浅出、宏微兼顾、发人深省,处处洋溢着大历史创始人大卫·克里斯蒂安最新的哲思,对笔者有足够的诱惑力。其间,克氏曾两度来信(还有数度是交流对文本的理解),表示“希望你喜欢翻译此书”;真的很纳闷:他怎么会担心我不喜欢翻译此书呢?我真的很喜欢翻译这本小书,虽然也真的很累,累并快乐着!

我问克里斯蒂安:这本书与《时间地图》(大卫·克里斯蒂安:《时间地图:大历史,130亿年前至今》,晏可佳等译,中信出版社,2017年)有哪些不同呢?克氏在给笔者的邮件中这样耐心解释道:

首先,这本书是《时间地图》出版13年后写成的,所以包含许多新想法,比如有关信息、集体知识及能的作用,而且此书对生物圈的历史有更多的叙述。这本书对我在Edge谈话[1]中提到的多个想法做了更深入的阐发。而且我觉得本书的论证要比《时间地图》整合得更好。这本书也不同于我与辛西娅和克雷格共同编写的大历史教科书[2],本书是要读者一气呵成地通读,而教科书则是辅助教学,便利学生一章一节地学习。其次,本书所要服务的读者对象也不同。我在撰写本书时,心里想象的读者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聪颖人士,让他(她)们在闲暇之余多一本兴致盎然的读物。我还希望本书能够令读者对当今世界的诸多重大问题有所领悟,尤其是最后一章对未来的展望,还是蛮乐观的。正因为本书要服务更大的读者群体(我很希望本书能够成为畅销书!),所以在撰写时刻意减少了引文和脚注,追求既严肃学术又趣味易读。《时间地图》一书当然也努力想做到这一点,但从我的学生及其他读者的反应看,还是部头大了些且有些难懂。所以,我真诚希望学生和读者会觉得本书更通俗易懂。

尽管如此,本书中的基本论点与前述文字并无多大差异,而且本书依然围绕着此前提到的诸多“节点”(跟上述教科书相同)展开,虽然我知道弗雷德(即弗雷德·斯皮尔)不大喜欢“节点”观念。但对读者而言,“节点”的引入还是相当便于理解的。

大历史学者——尤其是克里斯蒂安——喜欢把大历史称作“时间地图”(笔者觉得更恰当的称谓应作“物与力的时空图”,只是这一称谓不那么吸引人,且佶屈难懂)。之所以称“图”(或“地图”或“图景”不等),其实有一层追求科学、客观的内涵,即大历史如同交通图一样,你可以看图决定要去哪儿,但图本身并不会告诉你该去哪儿(It therefore does not include automatically what we ought to do.)。

不过克里斯蒂安的大历史还有另外一个挥之不去的“意象”,即“现代创世神话”,在本书中则是“起源故事:万物大历史”。但称大历史为“现代创世神话”却不可避免地在人的内心激发起“显然是前哥白尼”的情感和思绪,即人类共通的情感和思绪,[3]所以就有了笔者上述有关大历史之“爱”的探问。

至于本书的书名,笔者曾试图将其翻译成《原道》,但克里斯蒂安却不认同,理由是:撰写大历史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超越民族国家的传统叙事,是要从全人类出发并为全人类计,而使用中国传统的“道”有碍这一目标的实现。而笔者认为,要超越不同文明的传统却正要立足传统并由此交流互动,共同为超越的叙事做出贡献。当然译者最终要服从著者,这是翻译行当的本分,所以就成了《起源:万物大历史》。但无论如何,笔者还是真诚希望,克氏基于自然科学和跨学科知识大融合的大历史叙事对当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有所启迪。

在翻译此书的过程中,笔者还请我指导的MTI(翻译硕士)方向的研究生陈一祎同学翻译了第八章并录入了本书的英文索引,目的是以实战历练翻译的技能和素养,当然之后笔者对本章译稿进行了全面梳理和改写,希望年轻一代学子早日成长为成熟、执着、敬业的译者。

孙岳

2018年11月2日于北京

[1] 即约翰·布罗克曼与大卫·克里斯蒂安谈话录,原文见John Brockman, “A Conversation with David Christian,” Edge, May 21, 2015, http://edge.org/conversation/david_christian-we-need-amodern-origin-story-a-big-history

[2] David Christian, Craig Benjamin, and Cynthia Brown, Big History: Between Nothing and Everything (New York: McGraw-Hill, 2013). 该书已有中文版,见[美]大卫·克里斯蒂安、辛西娅·布朗、克雷格·本杰明:《大历史:虚无与万物之间》,刘耀辉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第一版。

[3] Robert N. Bellah, Religion in Human Evolution: From the Paleolithic to the Axial Age (Cambridge,MA: 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 45.


第四篇 未来这是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