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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里提尔希斯
第三节 活人祭祀
在厄瓜多尔,瓜亚基尔的印第安人在播种祭祀时,通常会献上人血人心。从前卡尼亚尔(今厄瓜多尔的昆卡)人在每年的收获祭祀中,都要献出一百个小孩。基多诸王、秘鲁的印加人以及西班牙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极力反对这种残酷的仪式,但最终也没能成功。在墨西哥的收获节上,人们把当季第一批收获献祭给太阳。他们把一个罪犯放在两块上下对好的巨石中间,然后合上石头,把罪犯压碎。埋好死者残缺的尸体后,紧接着就举办载歌载舞的宴会。这种仪式叫作“合石祭”。我们提过,古代墨西哥人根据玉米不同的生长阶段献祭不同年龄的活人,播种时献上婴儿,作物发芽时献上年岁较大的小孩,按照这个方法往后推,到作物可以收割时则献上老人。在他们看来,祭品的年龄与作物的生长期相对应,就可以使祭祀效果大增。
波尼印第安人每年春季播种时,都拿一个活人祭祀。在他们看来,这是晨星的指示或是由晨星派出的某种鸟传来的指示。人们将此鸟视为神物,制成标本保存起来。他们认为,如果献祭时有所怠慢,玉米、豆类、南瓜将颗粒无收。一般是用俘虏来做人牲,男女均可。祭祀之前,给人牲提供最好的衣服和食物,尽量把他养得肥壮,并看得紧紧的。人牲对自己的命运毫不知情。当他胖到一定程度时,就被当众捆上十字架。伴着庄严的舞蹈,人们用斧子砍下他的头,并往他身上射箭。根据某个商人的说法,之后女印第安人还会从尸体上割下肉来涂抹锄头。但是另外一个旁观仪式的人否认了此事。祭祀结束后,人们立刻去田间劳作了。1837年或1838年4月,波尼人曾把一个苏族印第安少女作为祭品。有一篇专门的记载还原了这场仪式:这个少女有十四五岁,在被蓄养的半年内都受到很好的照顾。祭祀的前两天,她在众首领和武士的陪同下,连续拜访一个个小屋。在每个小屋里,她都收到一小块木柴和一点颜料,然后转交给身边的武士。到了4月22日,她被领出来准备祭祀,武士在一旁护送,每人拿两块木柴——她先前交给他们的。少女整个身体被染了色,一半黑,一半红。人们把她绑在类似绞刑架的东西上,用慢火炙烤,过一会儿就放箭射死她。然后,主持仪式的人把她的心挖出来吃掉。赶在她身体还未凉透时,还要把她身上的肉分小块从骨头上割下,装入小篮子里,带到不远处的谷地里。首领取出一块肉,把血滴在刚种下的种子上。其他人也跟着做,最终每一粒种子都沾了血,再埋好土。一篇记载中提到,他们把牺牲者的身体碾压成糨糊,把它涂抹在玉米、土豆、豆子以及其他作物的种子上。在他们看来,这种祭祀仪式可以使农作物产量大增。
在西非,有一个王后,每年3月用一男一女祭祀。他们死在铁铲和锄头之下,尸体埋在刚犁过的田地中间。几内亚的拉各斯地区流传着一种风俗,每年春分之后,人们把一个少女活生生地钉死在木桩上,以祈求丰收。一同献上的祭品还有山羊、绵羊,以及甘薯、玉米花絮、香蕉、羊角等,挂在旁边的木桩上。为了举行仪式,先把人牲蓄养在王宫里,在拜物教成员的调教下,他们的意志变得异常强大,开开心心地去赴死。几内亚的贝宁地区,过去每年献上的祭品与之类似。博普塔茨瓦纳部落的马里姆人笃信,用活人祭祀就能有个好收成。他们挑出的人牲通常又矮又胖,把他灌醉后,拉到麦田里杀掉,作为“种子”(当地人是这样叫的)。在太阳的炙烤下,他的血液逐渐凝固,再连同他的脑髓和前额骨以及上面的肉一并烧掉,把灰撒在田间当肥料,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则被吃掉。
在菲律宾群岛中的棉兰老岛上,生活着巴格勃人,他们也有在种稻前用活人祭祀的习俗。一般是用奴隶当祭品,在树林里把他分尸。菲律宾群岛的吕宋岛内地邦都的土人对猎取人头充满极大兴趣,而这种活动主要集中在播种和收获稻谷的季节。每块地至少在移植时用一个人头献祭,播种时又献上一个人头,他们认为这样作物的长势才会更好。人头猎取者一同出门行动,设下埋伏,等牺牲者到来,无论男女,一律砍下头和手脚。得手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战利品带回村里,接受人群的欢迎。村前的空地上有几棵枯树,人头就挂在上面,四周的石头还可以供人坐下休息。村民围着树载歌载舞、把酒言欢。等到人头上的肉全部腐烂了,猎取人头者就把头颅带到家中,作为宝物珍藏,那些手和脚也这样处理。吕宋内地的另一部落阿波耀人所流传的风俗与之大同小异。
洛塔-纳加人是一个原始部落,居住在道路崎岖的山谷中,这些山谷从印度布拉马普特拉肥沃的河谷曲折地延伸到山脉里。过去,洛塔-纳加人为了保证丰收,喜欢砍掉那些他们遇到的人的头和四肢,把它们挂到稻田里。实际上,他们跟这些被残害的路人无冤无仇。有一次,洛塔-纳加人把一个男孩活剥后分切,每个村民分得一块肉,人们把肉放到谷仓里,以避灾祸并确保收成。印尼达罗毗荼族的贡德人常常抓走婆罗门的男孩,作为祭祀仪式的祭品。在播种或收获时节,隆重的游行结束后,男孩就会被毒箭杀死。然后他的血被洒在犁过的土地里或成熟的谷物上,肉也成为盘中餐。乔塔纳格普尔[3]的奥拉昂人(或乌拉昂人)崇拜名叫安娜·库里的女神。这位女神能给人丰收和财富。要想获得女神的保佑,就必须用活人做祭品来献给她。即使在英政府的严查之下,这种以活人祭祀的仪式仍然盛行,只不过转入了地下。而做祭品的多是不太受人关注的流浪小孩。每年四五月是猎捕人牲的高峰期。这段时间,陌生人不敢在这一地区走动,家长也都看紧自家的孩子,不让他们出门放牧或走进树林。猎捕者发现这类人,就切断他们的喉咙,砍掉无名指的上半部分和鼻子,拿去献祭给女神。据说女神住在谁家,谁家的收成就会翻一番。女神会扮成孩子住进献祭人的家里,主人把未去壳的稻谷带回家后,请女神在上面打滚,这堆稻谷就会翻倍。做完这些后,女神立刻会变得暴躁,这时候只有祭品的鲜血才能使她冷静。
孟加拉国的另一支达罗毗荼族的孔德人(或坎德人)用活人祭祀来祈求丰收的风俗已经固化且非常典型。我们从英国军官的报告中找到这些材料,这些军官在19世纪中叶打击过这类仪式。人们把活人作为祭品献给大地女神塔丽·佩努(或佩拉·佩努),他们笃信这样做可以远离灾病,获得丰收。种植郁金就更少不了用活人祭祀神灵,孔德人认为,只有流了血才能让郁金染上深红色。女神只接受买来的人牲(或称作默里亚)或天生的人牲。天生的人牲是指其父做过人牲或从小被当作人牲蓄养的人。孔德人经常在生活窘迫的情况下把孩子卖作人牲,“认为他们会获得幸福,他们是为人类利益而牺牲的,简直无上光荣!”。有人曾看到一个潘努阿族人咒骂一个孔德人,走时还在他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只因这个孔德人把女儿卖作人牲,而这个潘努阿人原来是想娶她的。一群孔德人就在旁边,他们立刻赶过去安慰那个卖女儿的人,说:“你的孩子是为全人类而牺牲的,大地女神会为你拭去脸上的唾沫。”人牲在祭祀仪式前往往被悉心蓄养,作为神圣之物,大家对他敬爱有加,他所到之处,大家都热烈欢迎。一个默里亚青年通常能活到结婚的年纪,他们的结婚对象一般也是个默里亚,他们不仅有妻子,还能得到一块土地和牲畜、农具。他们所生的孩子长大之后也会作为祭品献给神。部落及部落的分支或村庄都在固定节日或重要场合用活人祭祀大地女神。部落及部落的分支定期——一般是在主要作物播种时——举行仪式,仪式上往往会保证每家田地的主人至少分得一块肉。
献祭前十天或十二天,举行人牲剃发仪式。仪式关乎每一个人,男男女女都去观看。然后,人们连续狂欢几天。献祭前一天,人牲穿好新衣,人群伴着音乐跳舞,排成一列庄严的队伍,把人牲带到“默里亚树林”。林子就在村庄附近,树木高大茂密,从未被砍伐过。树丛中立着一根柱子——有时柱子位于两株土名桑克萨(Sankissar)的灌木之间,人牲被绑在柱子上,全身涂满酥油、油膏和郁金香根粉,戴着花环。在这一天,人们像拜神一样向人牲致敬。接着,就开始抢夺他身上的物品,哪怕他身上抹过的一丁点郁金香根粉,或他的一口唾液,都被视作珍宝,女人在这方面表现得尤其活跃。众人在音乐声中围着柱子跳舞,并向大地祈祷:“神啊,我们献给您这人牲,请保佑我们健康长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后又对人牲说:“你不是我们抓来的,而是花钱买来的。把你献给神是遵循习俗,这不是我们的罪过。”仪式彻夜不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祭祀一结束,人们就开始处理人牲:又往他身上涂油,每个人都用摸过人牲的手抹自己的头顶,以沾上他身上的油膏。有些地区还带着人牲走遍村中的每一户人家,让人们拔他的头发。有人还提出要人牲的一口唾沫,然后把唾沫抹在自己头上。人牲并不需要被捆起来,因为他的胳膊事先已麻醉,有时腿骨也会被打碎,所以他毫无抵抗力。最终,关于杀死他的方法,不同地区差异很大。最常见的方法是掐死或勒死,把一棵大树从树干中部劈开,把人牲的脖子(有些地区是胸部)夹在裂缝中,祭祀的主持人和助手拼尽全力合上裂缝。接着,有人用斧子轻砍人牲,之后众人一拥而上,把他身上的肉全部割下,只剩头部和肠子。还有些地方,在人牲还有意识的情况下把他的身体分割成小块。在辛那基姆迪[4],众人拖着人牲在田间走动,同时把他的肉往下割,直至人牲死亡。这个地方还流传着另一种方式,把人绑在木制大象的鼻子上,大象被捆在一根结实且能转动的木桩上,人们在周围等待着,人牲转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可以从他身上割肉。康贝尔少校在一个村庄里发现了不下十四个这样的木象。有一个地方的人会用火杀死人牲,他们搭起一个两边有斜坡的台子,把捆好手脚的人牲放在上面,然后点起火把烙铁烧得通红,让人牲在斜坡上来回滚动,最后慢慢烤死。人们相信这一过程越长越好,因为这样人牲会流出更多的眼泪,也就意味着雨水会更加充沛。
第二天,人牲的尸体被分割成许多小块。各村的代表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人牲身上的肉带回去。为了尽量缩短时间,常常用多人接力的方式运送,一般的距离都要八九十公里。村里留守的人都不吃饭,一直等到人牲的肉送到村里。肉带回来后放在村民集会的地方,由祭司和各家户主前来领取。祭司把人牲的肉分成两份,先拿一份献祭给大地女神。他眼睛不看,背过身,把肉放进地上一个洞内,把洞口埋好,人们各在上面放一点土,祭司再装一葫芦水浇在上面。剩下的那份肉,切成碎片,按户分发下去。各家家主都把分到的肉用树叶包好,埋在自家最肥沃的土地里,埋肉时也是眼睛不看,背过身。有些地方的风俗是,每个人拿着分得的肉来到灌溉的河边,把肉绑在木棍上插在河边,三天之内不许人碰。有些地方则恪守静默的原则,不点火,不砍树,不招待陌生人。人牲死后的那天夜里,一些强壮的人负责看守他身体的残留部分(头、肠子、骨头),第二天一早就和一整只羊放在柴堆上火化,然后把骨灰撒到田间,并把一部分骨灰和成浆涂在房子和谷仓上,或混在新收的谷物中防虫。偶尔也省去焚烧的步骤,把人牲的头和骨骼直接埋了。活人献祭的仪式被严禁之后,有些地方用一些较低贱的牺牲做替代品,比如在辛那基姆迪,首府地区改为用羊代替人献祭,其他地方则用水牛。他们把牛绑在圣林的木桩上,拿着明晃晃的刀围成一圈跳舞,然后一拥而上,很快就把它割成碎块,为了抢夺一小块牛肉互不相让。一旦牛肉到手,那人就飞奔到自家地里把它埋好。依照古代习俗,这项工作必须在日落之前做完,有些人路途较远,就不得不拼命奔跑。所有女人都向疾速跑开的男人扔土块,有些人扔得特别准。过不了多久,异常喧闹的圣林就安静下来,只剩几个守卫在那里看着剩下的牛头、牛骨、牛肚,按照仪式把它们在木桩下烧成灰烬。
在孔德人的祭祀仪式中,通常用权威人士作为默里亚献祭给大地女神。从他们死前后所受的待遇来判断,这个习俗不能简单地理解成祈年的祭祀。一部分牺肉献给了女神,另一部分则分发给各户埋在田中,其余的部分则焚烧后撒在地里,另外还制成泥浆涂在谷仓上,或混在新收获的谷物中。后面的做法表明,默里亚的身体中蕴含着某种力量,这种力量能够促进谷物生长,它所产生的效果是直接的,不像向神祈福那样间接。也可以这样说,人们笃信人牲的血肉和骨灰具有使土地肥沃的奇效。他们相信默里亚的血和泪也有这种功能:他的血可以使郁金香更加鲜艳,他的眼泪可以转化为雨水。从一开始,人们就坚信,人牲的眼泪不仅仅是雨水的象征,还能带来真正的及时雨。掩埋默里亚的肉,并往上面浇水,也是一种求雨巫术。此外,人们认为他身体的每个部分——从头发到唾液——都有美好的特性,也证明人们眼中的默里亚有某种魔力,他绝不仅仅是求神保佑的人牲。人们对他格外尊敬,也是一个有力的论据。康贝尔少校说过,默里亚“被视为超凡之人”。麦克菲尔逊少校说道:“人们简直把他当神一样膜拜。”总之,默里亚在人们眼中是神一样的存在,起初被当作大地女神或植物神,后来才把他当作献祭给神的人牲,而不是神的化身。关于后一种观点,记录孔德人这种仪式的欧洲作家似乎有失偏颇。由于传统思维认为向神献祭就是为了祈福,所以欧洲的观察家在解释宗教仪式里的屠宰现象时,总是搬出这一套。他们还常常做此类现象与此类神同在的假设;相信在杀死人牲者眼中,这种残忍的仪式是神愿意看到的。因此这种偏见在无形中渗透进作家的记录里,从而曲解了原始人的原始宗教仪式。
在前面提到的其他用活人献祭的仪式中,也能找到像孔德人一样在祭祀中十分明显地杀神的化身的现象。比如,把被杀的马里莫人的骨灰撒到地里;把婆罗门男孩的血洒在土地和作物上;把被杀的纳加人装进谷仓;让苏族女孩的血滴在种子上。有人认为人牲就是谷物,换言之,他们是谷精或谷精的化身。他们所感受到的痛苦是最好的证明。人们极力证实人牲与人牲所代表的自然物之间的一致性:如墨西哥人用幼儿祭祀初生的谷物,用老人祭祀成熟的谷物;马里莫人献上矮胖的人做“种子”,矮与幼小植物的高度相吻合,胖与人们对植物长势的期望相对应;波尼人之所以把人牲养得肥壮,或许也是出于这一考虑。还有非洲人有用锄头和铁铲杀死人牲的风俗,墨西哥人把人牲放在两块石头间像碾谷子一样压碎的风俗,这些都说明人牲等于谷物。
关于这些未开化民族的风俗,我们还应注意到,波尼人的酋长吃掉苏族女孩的心脏,马里莫人和孔德人吞食人牲的肉。如果与我们猜测的一致,人牲是神的化身,那么这种吃人牲肉的行为,在崇拜神的人眼中就等于吞食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