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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里提尔希斯
第四节 把活人当谷精处死
刚刚在讲原始人的宗教仪式时,举了几个与欧洲收获风俗相似的例子。比如,谷精促进丰收的特性不仅体现在原始人把人牲的血混入谷种的习俗中,也体现在欧洲农民把最后一捆稻谷的谷粒掺进来年新谷的习俗中。又比如,把人视作谷物的看法。原始人在选择人牲时,要求其年龄和身材与谷物的年龄和高度(不管是真实情况还是期望谷物能达到的)相对应;苏格兰人和施蒂利亚人规定,当谷精还是“少女”时,要让年轻女孩来割最后一把谷子,当谷精长成“五谷妈妈”时,就由老妇来做;在洛林地区,杀掉“老太婆”时,即打最后的谷子时,人们对老妇人发出死亡警告;蒂罗尔人期望高个子打最后一下谷子,那预示着明年谷子的长势会很好。进一步比较就会发现:在欧洲农民风俗中,也有和原始人风俗中的用铲子、锄头或石头杀死谷精化身相类似的表现,他们会假装用镰刀或连枷杀掉谷精。还有,孔德人往埋好的人牲肉上浇水的做法,与欧洲农民用水浇谷精化身或把他扔到河里的风俗具有一致性。孔德人和欧洲农民都是借此祈雨。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一下里提尔希斯的传说。诸多事实已经证明,原始社会促进农作物生长的常用方法就是活人祭祀。因此,在弗里吉亚和欧洲,也曾为了达到相似目的而把人处死,这种推测可能是符合事实的。弗里吉亚的传说和欧洲的收获风俗有太多相似点,都证明确有类似的杀人事件,那么,至少在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否认这个推测。还有,里提尔希斯的传说和欧洲的收获风俗都表明被杀的人牲是谷精的化身,这与某些原始民族的观念刚好一致,在那些原始人看来,杀掉人牲就能获得丰收。总之,我们大致能得出结论——在弗里吉亚和欧洲,每年都在收割的土地上杀死谷精的化身。之前我们论证过欧洲也有每年杀死树精化身的风俗。有关这两种类似风俗的证据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正是由于两者同时存在,一个对它们都有利的新推测成立了。
如何挑选谷精的化身?前面已经解答过。里提尔希斯的传说和欧洲的民间风俗都说明经过田地的陌生人就是谷精,他从割下或打下的谷子中跑了出来,要把他抓住杀掉,但这并不是唯一的答案。从弗里吉亚的传说可以看出,里提尔希斯的人牲并不是单纯的路人,他们是输掉了收割比赛,被人用谷子秸秆捆起来砍头的。这表明收割比赛是选择谷精化身的一种方式,比赛的失败者无法拒绝这个致命的荣誉。欧洲的收获风俗也提供了很好的证据。我们讲过,欧洲的收割者在收割比赛中,没人愿意成为割最后一把谷子的人,因为输掉了比赛,就难逃众人的虐待。虽然我们的确并未发现收割比赛中有人要假装杀死他。但我们了解到,在打谷比赛中打最后一下的人,就会被假装杀死。既然打最后一下的人被假装杀死时的身份是谷精化身,而割和捆最后一捆的人也有这样的身份,并且参与其中的收割者都害怕成为最后一个,我们因此推测:割、扎以及打最后一捆的人都是要被假装杀死的,但在古代则是真的会死。割最后的谷子的人很快就会死去的迷信证实了这种猜测。有时,人们相信在地里割下最后一捆谷子的人一年之内会死掉。之所以把割、扎、打最后的谷子的人视为谷精化身,是因为人们笃信谷精喜欢藏在谷子里,正在劳作的割谷、捆谷、打谷的人不断前进,它则不停地往后退。最后的谷子被割掉了,最后一捆捆好了,最后的谷粒脱掉了,谷精无处藏身,只得离开谷杆(它的身体或衣服),寻找一个寄主。他刚被赶出来时,不知该往哪里去,离他最近的人就成了最好的藏身之所。而这个最近的人,一定是最后割下、捆扎、打谷的人,所以这个人就被当作谷精抓起来。
不难看出,收获时节,在田间被当作谷精化身而杀掉的人,不是陌生的路人,就是最后割下、捆扎、筛打谷物的收获者。但是古代传说和现代民俗都表明不止这两种可能。里提尔希斯不仅杀死陌生人,他自己也被杀掉了,那方式和他杀别人如出一辙——包在谷捆里,砍头,抛入河中。传说还表明,事发地点就在里提尔希斯自己的地盘上。同样地,在现代收获风俗中,也能看到假装杀死主人(农场主或乡绅)的现象,并不仅限于陌生人。一个传说中提到,里提尔希斯是弗里吉亚一个国王的儿子,还有另一种传言,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国王。我们把这一点和他被当作谷精杀掉的传说联系起来,就会发现一种风俗的迹象:每年杀一个神王或祭祀之王。我们都了解,这些神王或祭祀之王在西亚诸多地区(弗里吉亚最甚)施行过暴政。我们也提过,这种风俗在某些地区发生了变化,王子可以替国王死。里提尔希斯的传说是这种风俗变化后的一种遗迹。
接下来,我们来探讨一下弗里吉亚的里提尔希斯和阿蒂斯有什么关系。我们或许还有印象,在祭祀之王的所在地珀西纳斯,大祭司好像每年都被当作植物神阿蒂斯处死,古代的作者也用“一根割下的谷穗”来描述阿蒂斯。如此看来,阿蒂斯作为谷精,每年都让他的化身替他死,我们可以把他和里提尔希斯画等号,里提尔希斯只是粗蛮的原始宗教形式,阿蒂斯则是在此基础上进化出来的正式宗教。这可能是事实,但换一个角度看,欧洲民俗也给了我们另一个启示。在同一民族中,两种不同的植物神,各自的人形化身也不同,在一年的不同季节,都被当作神杀死。我们讲过,在欧洲通常是在春天杀树精化身,在秋天杀谷精化身。弗里吉亚大概也是这样。阿蒂斯主要以树神的身份出现,树精威力的延伸才使他与谷物产生了联系,这一点在五月收获风俗中也有所体现。阿蒂斯的化身被处死时是春季,而里提尔希斯的化身被杀时是夏季或秋季,与弗里吉亚的收获时间相对应。总而言之,我们无法确定里提尔希斯就是阿蒂斯的原型,两者出自同一宗教观念,彼此间的关系就像欧洲的收获老人与春天野人、树叶人等等的关系一样。两者都是植物神,他们的人形化身每年都被处死。但是,对阿蒂斯的信奉已经上升到正式宗教的地位,甚至影响到意大利;而里提尔希斯的仪式似乎一直局限在弗里吉亚地区,从未改变其粗蛮的性质,由农民在田间举行。最大的阵势也不过像孔德人那样,由几个村庄联合举行,为他们共同的祈愿找一个人牲(从祭祀之王或弱小之王的家族中挑选)作为谷精化身来杀死,这种人牲表明传说中的里提尔希斯很可能是弗里吉亚王子或国王。如果几个村庄没有联合在一起,各个村庄或农场就自己找来谷精化身,一般是抓一个路人来杀掉,或把最后割下、捆扎、筛打的收割者杀死。猎取人头作为促使丰收的方式,普遍存在于古代欧洲和西亚的未开化民族中,正如阿萨姆、缅甸、菲律宾群岛和印度群岛的原始农业部落里至今还保留着这样的风俗。更不用说弗里吉亚,它和欧洲没什么不同,在公元前5世纪至4世纪,那种在田间或谷场上杀人的野蛮旧俗就已进化成假装杀人,或许在收割者、打谷者的眼里,这只是粗鲁的玩笑,在农民普遍接受的习俗下,他们有向路过的陌生人、伙伴甚至主人开这种玩笑的自由。
因为里提尔希斯的歌与欧洲的以及未开化民族的风俗有诸多可比较之处,所以我在上面用了较多笔墨。之前也特别提过西亚和埃及的其他收获歌曲,现在简单说几句就够了。比西尼亚的波姆斯和弗里吉亚的里提尔希斯之间的相似点,对证明刚刚提出的关于里提尔希斯的解释有很大帮助。收割者每年用哀歌悼念波姆斯的失踪或离世,他和里提尔希斯一样,出身王室,或至少是有名的富家公子。他当时在自家土地上看着收割者劳作,在给他们打水时消失了。根据另一个传说,他被女神带走了,而且是泉眼、水塘、河流的女神,因为那里是他的打水地点。根据里提尔希斯的传说和欧洲民俗的旁证,波姆斯的失踪可能是用谷子秸秆包好农场主抛入河中的风俗的遗迹。收割者所唱的哀歌或许是为了悼念谷精之死,谷精可能死在被割下的谷中,也可能死在人形化身的身上,他们对他的呼唤或许是在祈祷他来年复活。
根据荷马的作品,我们了解到,腓尼基人一般在收获葡萄时才唱里纳斯歌,至少在小亚细亚西部是这样。这首歌和西里厄斯的传说都说明,古代收葡萄的人和挖葡萄园的人对待路人的方式与收割者里提尔希斯对待路人极为相似。传说利迪亚[5]的西里厄斯迫使路人为他挖葡萄园,赫库里斯发现后,把他杀掉,并毁掉了他的葡萄园。这只是故事梗概,和里提尔希斯的传说类似,但是古代作家和现代民俗并未为我们提供有关的详尽细节。不过,要知道,腓尼基收割者很有可能也唱里纳斯之歌,因为希罗多图斯曾拿此歌与迈尼诺斯之歌相提并论。我们讲过,迈尼诺斯之歌是埃及收割者唱给被割下的谷物的悼词。并且,有种看法认为里纳斯就是阿多尼斯,而阿多尼斯通常是指谷神。这样看来,收获时唱的里纳斯哀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就是阿多尼斯的哀歌。两者都表达了收割者对死去的谷精的哀悼。但是阿多尼斯和阿蒂斯一样,其神话形象早已进化得异常庄严,崇拜和悲悼他的人不再局限于他的腓尼基老家,在繁华的城市里也有他的信众,而里纳斯从来都只是一支单纯的小调,只出现在谷堆旁或葡萄园里的劳动者口中。里提尔希斯和欧洲民间的以及原始人的风俗类似,表明之前在腓尼基被处死的谷精(死去的阿多尼斯)大概是由人牲代表的。哈兰的故事或许可以证实这种假设。哈兰的故事里提到,塔穆兹(阿多尼斯)被残忍的主人杀死,骨头被碾成粉末撒向空中。前面说过,在墨西哥,收获时节人们用两块巨石把人牲压碎。非洲和印度的民族,习惯把人牲的骨灰和残余的尸体撒到地里。哈兰的故事或许只是对磨谷和撒种方式的神话。还有一点不能忽视,巴比伦人要在劳斯月的第16日这天过撒卡亚节,每逢此节就要处死一个假王,而假王很可能代表塔穆兹。历史学家比罗苏斯记载了这个节日的名称和日期,他大概使用的是马其顿人的历法,由于他把自己历史方面的作品送给了安提奥契斯·索特,在当时,马其顿人的劳斯月与巴比伦人的塔穆兹月似乎正相对应。如果这个推断没错,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撒卡亚节的假王的确有神的身份。
诸多证据表明,在埃及被处死的谷精(死去的奥西里斯)是用人牲代表的,收割者在田间把他杀死,用悲歌哀悼他的离世。希腊人把这首歌叫作“迈尼诺斯”,是因为文字上的误解。有关布锡利斯的传说提到埃及人曾以人牲祭祀奥西里斯。据说布锡利斯是埃及的一位国君,他在宙斯的祭坛前举行仪式,而祭品是被他杀死的外来人。这个习俗最早开始于一次大灾荒,埃及在那场灾难中挣扎了整整九年。一个塞浦路斯的巫师对布锡利斯说,如果每年向宙斯献祭一个人牲,灾难就会消失,于是布锡利斯把这个仪式确立下来。但当到访埃及的赫拉克勒斯被绑上祭坛准备处死时,他挣脱绳索,取走了布锡利斯和他儿子的性命。这个传说提到,埃及每年用活人祭祀是为了防止农作物遭灾,其中也蕴含了一种信念,如果不献上活人祭品,就会引来灾祸,而仪式的目的正是保证农作物的产量。所以,正如我们之前所说,波尼人认为如果在活人献祭上有所怠慢,地里的农作物就会遭灾,所有收成都将化为泡影。布锡利斯实际上是个城市名,即皮阿萨(pe-Asar,奥西里斯的房屋),这样叫是有原因的,因为奥西里斯的墓穴就在城中。在一些现代高级权威人士看来,布锡利斯是奥西里斯的故乡,埃及其他地区对奥西里斯的崇拜皆发源于此。传说人牲长着红头发,献祭地点就在他的墓前,最后用簸箕把人牲的骨灰撒开。在奥西里斯墓前用活人祭祀的传说,可以在碑铭记载中找到证据。
根据前面对埃及关于布锡利斯传说的讨论,我们可以把这个风俗贯穿起来,给出一个很可能接近事实的解释。每年的收获时节,由一个红头发的陌生人代表谷精奥西里斯,红发是他作为成熟谷物的代表的必要条件。这个人被当作谷精在谷地里被杀掉,每一个收割者都致以哀悼,他们还祈求谷精来年死而复活,以新的生命回来(Maa-ne-rha,迈尼诺斯)。最终,这个人牲的一部分身体被烧成灰,用簸箕撒在地里,以增强肥力,获得丰收。在这个风俗中,人牲是谷神的化身,选择人牲的方法跟前面提到的墨西哥和非洲的风俗一样,都要依照他与谷物的相似点。同样地,在墨西哥的仲夏节祭祀中,被杀死的女人代表“五谷妈妈”,她的脸被涂成了红色或黄色,象征的正是谷物的颜色。她戴上羽毛头冠,是为了表现出玉米胡须的样子。另一方面,墨西哥人在白玉米女神的节日里杀死一个麻风病人。罗马人在春天的祭祀仪式中献上一个红发偶像,用来避免天狼星带来的灾祸,他们认为献祭了偶像之后,谷物就会变红,而且成熟。哈兰的异教徒在挑选献给太阳、月亮和行星的人牲时,特意寻找他们与祭祀的天体之间相似的地方,比如,穿红色衣服、抹着血的祭司在一个有红围墙、挂着红幔的庙里把一个红头发、红皮肤的人献祭给“红色的火星马尔斯”[6]。无论在这些例子还是在其他相似的例子中,都要保证献祭的人牲和他所代表的神或自然现象相吻合,根据都是顺势或模仿巫术的原理,这种想法是利用一个具有相似特点的牺牲,使效果最大化,尽快达成既定的目的。
伊希斯把奥西里斯四散的尸体碎块就地埋葬的故事,很可能是一种风俗的遗迹,这种风俗与孔德人的风俗很像,都是把人牲分割成数块,埋到地里,间距甚远,通常要有几公里。
这样(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埃及收割者的哀悼可以帮助我们解开奥西里斯神话之谜。每年都可以在田地间听到这种宣告谷精(奥西里斯的野蛮形式)已死的哀号,一直持续到罗马时期。我们讲过,类似的哭声也出现在西亚的田野上,古人把它叫作“歌”。但是分析“里纳斯”和“迈尼诺斯”这两个名字就可以推断出,那些所谓的“歌”大多由几个字组成,被人拖着长调喊出,能传到很远的地方。众多充满力量的声音同时拖着长调哀号,其效果必定令人震惊,没有哪个路人能够忽略它的存在。这种声音不断重复着,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清,可是在一个游历于亚洲或埃及的希腊人听来,那些外国文字并无意义,他或许很自然地把它当作收割者在呼喊某人的名字(如:迈尼诺斯、里纳斯、里提尔希斯、波姆斯等等)。如果他曾游历多国,如比西尼亚和弗里吉亚,或腓尼基和埃及,而又赶上收获时节,他就有机会比较一下不同民族收获时喊声的不同。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希腊人经常关注这些收获时的喊声并做出对比。假如那些是正式的歌,就无法传到远处,也不会引来路人的关注;而且,即使路人在可听到的范围内,也很难把词句辨别清楚。
德文郡的收割者至今还在唱这类号子,并在地里举行一种很像从奥西里斯衍生出来的仪式。19世纪上半叶,一个观察者描述过这些喊声和仪式,他写道:“几乎在德文郡北部的所有农场中,全部小麦收完之后,收割者都要‘哭号子’,这一带没有哪个大农场不遵循这种习俗。一个熟悉这时(收割者收获最后一片麦地时)举行的仪式的老人或其他人,围着麦堆和麦捆走,尽量找出一捆最饱满的麦穗,把它捆好,把麦秸编出花样,最终做成小麦的‘脖子’或‘耳朵’。收割完毕,众人围坐在一起再次饮水时,双手捧着‘脖子’的人站在中间。他先把腰弯下来,让‘脖子’贴近地面,周围的每个男人都摘下帽子,弯下腰,双手垂在地上,把帽子捧起来。然后他们一同用拖得很长、很整齐的调子喊道:‘脖子啊!’同时缓缓地站直,把帽子举到头顶,拿‘脖子’的人也把它举得很高。这样重复三次,之后他们把口号换成‘温耶恩(Wee yen)!’‘威耶恩(Way yen)!’——喊出来的方式跟前面相同,调子拉得很长,整齐划一。喊新口号时,他们的身体和手臂的动作与喊‘脖子’时一样。各喊完三遍后,大家开始欢呼雀跃,把帽子扔向天空,有人还会去吻女孩子。接着,其中一人拿起‘脖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农场。一个挤奶的女孩或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农场门口,备好一桶水等他到来。如果拿‘脖子’的人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进屋,或以其他公开的方式——不走正门(门口有拿水桶的女孩守着)——进入屋内,他就可以吻她;如果他无法进屋,就要被淋水。晴朗的秋夜里,在远处听‘哭脖子’的效果甚是奇妙,其悦耳程度要胜过土耳其报告晚祷时间的人的喊声(拜伦勋爵对这种报时声赞赏有加,称它胜过基督教的所有钟声)。我听过二十多人同时发声,有时还包括二十多个女人。大约三年前,我们的老乡正在一些高地上收割,一晚上有六七次‘喊脖子’的声音传来,其中有几次喊声至少在六公里外。有时在安静的傍晚,即使离得特别远,那声音还是会传到我耳边。”又比如,布雷夫人讲她的德文郡之行时说:“看到一群收割者在高地上围成一圈,高举着镰刀。其中一人手持一把绑有鲜花的麦穗,连续喊了三次(她是这样写的):Arnack,arnack,arnack,we haven,we haven。他们返回家中,女人和小孩在后面跟着,手持花枝,边喊边唱。陪着布雷夫人的男仆说:‘那只是一些人在和收获精灵开玩笑,他们经常这样。’”在这个例子中,就像伯恩小姐所说的,“‘arnack,we haven,we haven’显然是德语地区的方言,意思是‘一个脖子!我们得到了!’”
1839年,在一个写于特鲁劳的记载中提到了这个旧俗,它的内容是这样:“在赫里根,收完谷物后,田间劳作的男女都聚集到屋前,身上带着割下来的最后一把谷子。用绸带装饰好它,把一处捆得非常紧,弄成脖子的模样。挤奶的女孩把‘脖子’交给领工。他接手后大喊三遍:‘我得到他了,我得到他了,我得到他了!’另外一个农民喊道:‘你得到了什么?你得到了什么?你得到了什么?’说完后,所有人都大叫一声。这样重复三遍,喊完最后一声,人们开始吃晚餐,载歌载舞。”另一份记载中提到:“收割完最后的谷子,众人去了田间,把‘脖子’编好,绑上绸带,围在一起跳舞,然后带着‘脖子’去即将开饭的大厨房。他们说的话和前一份记载一样,还加了一句‘呵,呵,哈,我得到了它,我得到了它,我得到了它’。人们把它悬挂在大厅里。”还有一个记载说,一个人拿起最后一把谷子从地里跑开,其他人带着水在后面追赶,想要在谷子进入谷仓前把水浇到上面。
在上述风俗中,人们将一把谷穗(通常是地里最后一把谷物)视为谷精的脖子,割下这把谷子就意味着砍掉了谷精的头。同样地,在希洛普郡,人们往往在割完谷物后,只留最后一把谷子在土地中央,并管它叫“脖子”或“公鹅的脖子”。收割者把它编起来,站在十几步之外,用镰刀砍它。砍下它的人,会被叫作“砍掉了公鹅脖子的人”。众人把脖子带到农场女主人那里,她把它珍藏在家中直到来年收获时,以祈求福运降临。在特里夫斯[7]附近,收割田里最后一把谷物的人被说成“割掉了山羊的脖子”。在格尔洛克河上的弗斯兰村,有时会把地里最后一把谷子叫作“头”。在东弗里斯陶[8]的欧利希村,割下最后一把谷物的人被村民说成“砍掉兔子的尾巴”。法国人在收割地里最后一把谷子时,偶尔会喊:“我们逮到猫尾巴了!”在布列斯(布尔戈尼[9])地区,最后一捆谷物被当成狐狸的化身。人们会留下这捆谷子旁边的十几根谷穗,当作尾巴,然后众收割者后退几步,开始用镰刀扔它。砍掉它的人,就“割断了狐狸尾巴”。一群人高喊着“你厉害,你厉害”来向他道贺。毋庸置疑,这些例子表明德文郡和康沃尔郡的“脖子”一词指的就是最后一捆谷子。在人们看来,谷精的形体与人或动物的形体类似,地里最后的谷子是它身体的某个部位,比如脖子、头或尾巴。最后,德文郡人往带回“脖子”的人身上浇水。这和我们之前讲的许多风俗一样,也是一种求雨巫术。我们在奥西里斯的宗教仪式中也能看到相似的习俗——把水倒在奥西里斯的塑像上或他的化身身上。
注释
[1]位于今天的土耳其地区。——译注
[2]位于波兰与德国之间。——译注
[3]印度焦达纳格布尔高原。——译注
[4]地处印度。——译注
[5]古代王国,位于小亚细亚西部。——译注
[6]火星即Mars,与罗马神话中的战争之神与农业之神马尔斯是同一个词。——译注
[7]位于德国西部。——译注
[8]地处荷兰北部。——译注
[9]位于法国东南部。——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