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的丈夫按照当地的古老风俗曾经嚼过烟叶,这在她看来俗不可耐,并且耿耿于怀,她越是想把它忘掉,越是忘不了。虽然同样都是恶习陋俗,但她宁愿丈夫耽于赌博或犬马声色。因为这样,她的恢宏胸襟也许还会包涵他。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哪一部小说里,有嚼过烟叶的令人倾倒的主人公?她可以肯定说,他的这种表现说明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胆大包天、放浪形骸的西部人罢了。她竭力把他跟电影银幕上那些胸脯长毛的英雄好汉相提并论。在朦朦胧胧的暮色苍茫中,她躺在长沙发里,身子好像缩成一团的苍白柔软的东西;她心中在激烈地斗争,最后,她完全屈居下风。她暗自思忖:他吐痰的技术,也根本不能跟那些奔驰在丛山之间的森林骑手相提并论!只不过说明他毕竟跟戈镇人是同气相求,同声相应——他和裁缝师傅纳特·希克斯与酒吧间侍者伯特·泰比都是一路货。
“但是,那种恶习,他为了我的缘故早就改掉了,还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们大家都一样,从某些地方来说就是不洁之物嘛。我把自己想象得太崇高,太伟大了,但是,我每天跟大家一样,也免不了吃、喝、拉、撒、睡。我并不是圆柱纪念碑上冷静的、苗条的女神。像那样的女神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过!至于他的那个恶习,他为了我早就改掉了。现在他支持我,相信镇上每个人都喜欢我。他一直稳如磐石,毫不动摇——在戈镇这场逼我发疯的卑鄙透顶的风暴中,他也是如此……这场风暴必然要逼得我发疯!”
整个晚上,她唱苏格兰民间歌谣给肯尼科特听。当她发现他正在嚼一支还没有点燃的雪茄烟的时候,她想起他的秘密,脸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她不禁反躬自问:“我嫁给了他,是不是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呢?”(她在这里援引的字句和在心中念念有词的语调,是跟千百万女人——不管是挤牛奶的女工,还是恶作剧的皇后——以前所使用过的毫无二致,而且,今后亿万女人也仍然还要使用。)她把心中的疑虑搁下,没有给予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