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肯尼科特带着她往北走,来到了林海之中的拉克—基—迈特。拉克—基—迈特是奥杰布华族印第安人保留地的门户;它是一个位于白雪皑皑的大湖畔、四周环绕着挪威松树的沙窝小村子。如果说结婚时匆匆一瞥不算的话,卡萝尔现在是头一次跟她的婆婆见面。肯尼科特老太太文静端庄,自幼受到良好的家教。她住的是一所小木板房子,房间里收拾得窗明几净,虽然只有几张摆着又破又硬靠垫的笨头笨脑的摇椅,但是如同主人的风度一样,依然令人感到素雅大方。她老人家直至今日还像孩子那样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向卡萝尔打听了不少有关书籍和城市等问题。她喃喃自语地说:
“威尔是一个好小子,干起活来不怕苦,不叫累,但是,他似乎太严肃了,你可要好好开导开导他,好歹让他活泼一些。昨天晚上,我听见你们两口子在笑那个挽着篮子沿村兜卖的印第安老头儿。我正躺在床上,听到你们哈哈大笑,连我心里也乐开了花呢。”
卡萝尔置身于这个和睦友爱的家庭生活气氛中,便把不久前接二连三遇到的倒霉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她觉得,肯尼科特娘儿俩完全可以依赖;现在她可不是孤军奋战了。看到肯尼科特老太太在厨房里忙活的情景,她对自己的丈夫也开始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他这个人实事求是,是的,做事特别稳健,简直没话好说。他根本不会跟人开玩笑,不过,他却乐意让卡萝尔一个劲儿逗着他玩儿。他继承了他母亲的许多好品德:相信人,鄙视包打听,而且心灵纯洁,为人刚正不阿。
在拉克—基—迈特住了两整天,卡萝尔增强了自信心。回到戈镇,她心情十分平静,但也还有余悸,正如一个重病人,刚服了一帖灵药,剧痛立时消失,为大病初愈而感到欢天喜地一般。
数九寒天的一个晴朗的日子,北风呜呜地呼号着,一大块一大块乌黑的和银白的云从空中疾驰而去。在这瞬息即逝的明朗时刻里,大地上万物仿佛都在慌慌张张地活动着。肯尼科特夫妇两人,一路上冒着砭人肌骨的寒风,踩着深雪一步一步挣扎着往前走去。肯尼科特心里还是很高兴。他大声跟洛伦·惠勒打招呼说:“我不在家的这几天,想来你很好吧?”那位编辑也冲着肯尼科特大声嚷着:“哦,你一出门就这么久,现在你的病人个个都没事啦!”然后煞有介事地进行采访,打算把他们这次远行经过刊登在《无畏周报》上。杰克逊·埃尔德大声喊道:“喂,伙计!你说说北边情况怎么样?”麦加农太太也从自己家的门廊里向他们频频招手。
“他们一看见我们都很高兴,这里的人们还算看得起我们。这些人对生活都感到很满足。为什么我偏偏不能感到满足呢?但是,难道说我就一辈子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听别人说一声‘喂,伙计’,就心满意足了吗?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在大街上大喊大叫,而我呢,只想在嵌着镶板的客厅里听小提琴曲子。这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