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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 西汉文
报任安书
司马迁学其疏畅，再学其郁勃；学其迂回，再学其直注；学其阔略，再学其细琰；学其径遂，再学其重复。一篇文字，凡作十来番学之，恐未能尽也。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¹，（看他自称，必本其父，便是作《史记》之本。）少卿足下²：（任安字。）曩者辱赐书³，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二句，任安来书。）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⁴，而用流俗人之言，（望，怨也。二句，任安书中意。）仆非敢如此也。（一句辨过，下更详辨。）仆虽罢驽⁵，（“虽”，一曲。）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⁶。（“亦尝”，一曲。）顾自以为身残处秽⁷，动而见尤⁸，欲益反损，（“顾自以为”，一曲。）是以独抑郁而谁与语。（“是以”，一曲。）谚曰：“谁为为之⁹！孰令听之¹⁰”盖钟子期死¹¹，伯牙终身不复鼓琴。（“谚曰”，一曲。）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¹²。（“何则”，一曲。）若仆大质已亏缺矣¹³，虽才怀随、和¹⁴，行若由、夷¹⁵，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¹⁶。（“若仆”，一曲。看他先作如许多曲。）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¹⁷，又迫贱事¹⁸，相见日浅¹⁹，卒卒无须臾之间²⁰，得竭志意。（说前所以不答之故。）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²¹，迫季冬²²，（安为戾太子事，更旬日后便当就刑。“季冬”，言刑日也。）仆又薄从上雍²³，恐卒然不可为讳²⁴，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²⁵，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说今所以答之故。）请略陈固陋²⁶。（今答。）阙然久不报²⁷，（前不答。）幸勿为过！（以上，先作如许多曲，妙！看他一片心事更无处明，而欲明向将死之友。此等处，可以想见古人交情。）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²⁸；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与者，义之表也²⁹；耻辱者³⁰，勇之决也³¹；立名者，行之极也³²；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先特标五者，吉有此，始得列于士林，以反己之无复有此，是为大辱极愤，发笔最是有势。）故祸莫懵于欲利³³，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³⁴。（急承此四语，与上五者正极反。）刑余之人，无所比数³⁵，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独缕缕切恨官刑。）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³⁶，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³⁷，赵良寒心；同子参乘³⁸，袁丝变色³⁹，自古而耻之。（缕缕切恨官刑。）夫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⁴⁰，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缕缕切恨官刑。）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⁴¹，荐天下豪俊哉！（缕缕切恨官刑。此非辞来书推贤进士一语，正借书语，以发其心中切恨宫刑耳。）
仆赖先人绪业⁴²，得待罪辇毂下⁴³，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上之。）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⁴⁴，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⁴⁵；（次之。）外之又不能备行伍⁴⁶，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⁴⁷；（外之。）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⁴⁸。（下之。）四者无一遂⁴⁹，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⁵⁰，可见于此矣。向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⁵¹，陪奉外廷末议⁵²，不以此时引纲维⁵³，尽思虑，（此一段，是自咎未被官刑前。）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阊茸之中⁵⁴，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耶？（此一段，仍是切恨官刑。因切恨故，言之缕缕，非反复辞推贤进士也。）嗟呼！嗟呼！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加此一笔，切恨之至！）
且事本末⁵⁵，未易明也。（重发笔起。）仆少负不羁之才⁵⁶。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技⁵⁷，出人周卫之中⁵⁸，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⁵⁹，故绝宾客之知⁶⁰，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⁶¹，（自明初意如许。）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落。）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⁶²，素非能相善也⁶³。趋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余欢⁶⁴。（先明与陵无旧好。）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⁶⁵，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与义，分别有让⁶⁶，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⁶⁷。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⁶⁸。（次明于陵有独赏。）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一振。）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⁶⁹，仆诚私心痛之。（一落。此先略叙，下更详叙。）且李陵（又振。）提步卒不满五千，（详。）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⁷⁰，垂饵虎口，横挑强胡⁷¹，仰亿万之师⁷²，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⁷³。虏救死扶伤不给⁷⁴，（详。）旃裘之君长咸震怖⁷⁵，乃悉征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人⁷⁸，一国共攻而围之。（详。）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兵死伤如积。（详。）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饮泣⁷⁷，更张空卷⁷⁸，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⁷⁹。（详。）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⁸⁰。（详。故意写出公卿王侯丑态。）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⁸¹，大臣忧惧，不知所出⁸²。（详。故意写出。以上详叙李陵。）仆窃不自料其卑贱⁸³，见主上惨怆怛悼⁸⁴，诚欲效其款款之愚⁸⁵。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⁸⁶，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⁸⁷，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⁸⁸。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⁸⁹，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⁹⁰。（详。）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⁹¹，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⁹²。（详。）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⁹³，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⁹⁴。（详。）拳拳之忠⁹⁵，终不能自列⁹⁶。因为诬上，卒从吏议⁹⁷。（详。）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⁹⁸，交游莫救视，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详。悉是故意写出。）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囲之中⁹⁹，谁可告诉者！（详。以上详叙自己。）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又落。）李陵既生降，颓其家声¹⁰⁰，而仆又佴之蚕室¹⁰¹，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其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¹⁰²。（双写陵与己，一样不能与俗人说，结尽上许多详叙之文。）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¹⁰³，文史星历¹⁰⁴，近乎卜祝之间¹⁰⁵，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¹⁰⁶，流俗之所轻也。（此非自谦，乃再发笔起，明所以不自引决有故。）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俗又不能与死节者次比¹⁰⁷，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¹⁰⁸。（假令引决，则人不过云云。）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趣异也¹⁰⁹。（结过不肯引决。下重叙被辱，说终不引决。）太上不辱先¹¹⁰，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¹¹¹，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¹¹²，其次易服受辱¹¹³，其次关木索¹¹⁴、被箠楚受辱¹¹⁵，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¹¹⁶，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¹¹⁷！（层次而下，说己被辱为极。）传曰¹¹⁸：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曲一笔，言此是大师之言，乃非今日之谓。）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本是常理。）及在槛阱之中¹¹⁹，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¹²⁰。（无奈至此。）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人，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¹²¹。（本是常理。）今交手足¹²²，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¹²³。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¹²⁴，视徒隶则心惕息¹²⁵。何者？积威约之势也。（无奈至此。）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¹²⁶，曷足贵乎？（结上，言引决亦无及。）且西伯¹²⁷，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¹²⁸；淮阴¹²⁹，王也，受械于陈¹³⁰；彭越、张敖¹³¹，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¹³²，权倾五伯，囚于请室¹³³；魏其¹³⁴，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¹³⁵；季布为朱家钳奴¹³⁶；灌夫受辱于居室¹³⁷。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¹³⁸，不能引决自裁¹³⁹。在尘埃之中¹⁴⁰，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历引被辱古人自证。）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¹⁴¹。审矣¹⁴²，可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¹⁴³，以稍陵迟¹⁴⁴，至于鞭棰之间，乃欲引节¹⁴⁵，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何贵引决。以上，吉不必引决，其文止此。下再发笔起，说不引决，乃更有所欲为。）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此特表引决，人能如此。）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¹⁴⁶，怯夫慕义¹⁴⁷，何处不勉焉¹⁴⁸！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¹⁴⁹，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¹⁵⁰，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此特表己，亦非不能引决者。）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¹⁵¹，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¹⁵²。（说出作《史记》一段意思。）
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¹⁵³。（先虚提一笔。）盖文王拘而演《周易》¹⁵⁴；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¹⁵⁵；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¹⁵⁶，故述往事，思来者¹⁵⁷。（广引被辱著书之人。）乃如左丘无目²⁵⁸，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¹⁵⁹。（又独举左氏、孙子者，上是广引，此是特因其废疾与己同，因遂言著书宜与之一例也。）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¹⁶⁰，网罗天下放失旧闻¹⁶¹，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¹⁶²，上计轩辕¹⁶³，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¹⁶⁴，通古今之变¹⁶⁵，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¹⁶⁶。（说出不肯引决，本心如此。）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¹⁶⁷，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¹⁶⁸，虽万被戮¹⁶⁹，岂有悔哉！（快意语，言之自豪。）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再加一句，总是骂尽俗人。）
且负下未易居¹⁷⁰，下流多谤议¹⁷¹。（再发笔起。）仆以口语遇此祸，重为乡党戮笑，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¹⁷²！是以肠一日而九回¹⁷³，居则忽忽若有所亡¹⁷⁴，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言如此，便应逃遁远去。）身直为闺阁之臣¹⁷⁵，宁得自引深藏岩穴邪¹⁷⁶？故且从俗浮沉¹⁷⁷，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¹⁷⁸。（言不得逃遁远去者，只因久系闺阁之臣，故不能自主耳，岂真得位行道于斯？）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刺谬乎¹⁷⁹？（答任安毕。）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¹⁸⁰，（句。）无益，（句。）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自注“无益”。）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仍是自豪语。）书不能尽意，略陈固陋。（胸中郁勃多，故如此反复明畅，尚自谓略陈不悉。）谨再拜¹⁸¹。
【注释】
¹牛马走：像牛马般供驱使的仆人。是对人客气的自称。钱钟书《管锥篇》说：“牛马走应作“先马走＇，犹言“马前走卒＇。”可参考。这句意为您的仆人太史公再拜陈言。
²少卿：即任安，荥阳人。初为大将军卫青舍人，后任郎中，迁益州刺史，汉武帝征和二年，任北军使者护军。时江充诬蛊案起，戾太子（汉武帝子）发兵杀江充时，太子命他发兵，他接受了命令，但闭门不出。太子事败，汉武帝认为他“欲坐观成
败”，拘捕下狱，被判腰斩。
³曩者：从前。辱赐书：承蒙您不以给我写信为耻辱。辱：谦敬到词。
⁴望：怨望。不相师：不遵照你的话。
⁵罢（pí疲）驽：疲弱的劣马，比喻才能低下。
⁶遗风；传下来的风尚。
⁷顾：只是。身残处秽：指身受宫刑，处于污辱可耻的地位。
⁸尤：怪罪。
⁹谁为（wèi畏）为之：即为谁为之，为谁去做这样的事。（指推贤进士）
¹⁰孰令听之：让谁听从我的话。
¹¹“钟子期死”二句：钟子期与俞伯牙皆是春秋时楚国人。伯牙善鼓琴，而钟子期最知音。伯牙志在高山，钟子期说：“巍巍乎若泰山。”伯牙志在流水，钟子期又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后，伯牙碎琴绝弦，终身不再鼓琴，以为世上没有知音的人了。
¹²说：通“悦”。容：修饰容貌，即梳妆打扮。
¹³大质：指身体。
¹⁴才怀随、和：比喻怀有珠玉般的才华。随：指随侯之珠。和：指和氏之璧。
¹⁵由、夷：指许由和伯爽，古代传说中品德高洁的典型。
¹⁶自点：自取污辱。点：通“玷”，玷污。
¹⁷会：碰上。东从上来：犹“从上东来”，即司马迁随从汉武帝由甘泉宫东回长安来。据《汉书·武帝纪》：征和二年夏，行幸甘泉，秋七月，因戾太子事，汉武帝由甘泉官回长安。再据下文“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冬季”来看，其时间在征和二年，故以由甘泉官东回长安为是。有人理解为“随从坚帝从东方回来”，似与文意不切。上：指汉武帝。
¹⁸迫贱事：忙于琰事。
¹⁹浅：少。
²⁰卒（cù促）卒：匆忙的样子。间：空隙。
²¹涉：过。
²²迫：靠近。季冬：十二月，汉律规定十二月处决犯人。
²³薄从上雍：迫于要随从武帝到雍地去。薄：同“迫”。雍：地名，在今陕西凤翔县南。该地筑有祭祀五帝的坛，故武帝要去雍祭祀五帝。
²⁴卒然：突然。不可为讳：是任安被杀的委婉说法。
²⁵左右：指任安。这是古时谦称对方，不直指对方，而说左右的人，以示尊敬。晓：明告。
²⁶固陋：固塞鄙陋的意见。
²⁷阙然：问隔很久。
²⁸智之符：智慧的凭证。
²⁹表：标志。
³⁰耻辱：以耻为辱。
³¹决：决定条件。
³²行之极：品行的最高境界。
³³祸莫憯于欲利：灾祸莫过于生于欲利的时代。据汉律可用钱赎罪，司马迁宫刑本可赎，但家贫无钱，终被执行，可见祸之惨。憯：同“惨”。
³⁴诟：耻辱。官刑：古代五刑之一，亦叫腐刑，男性割去睾丸，妇女幽闭。
³⁵无所比数：不能放在一起计数，即不能和人相比。比：并列。
³⁶卫灵公：春秋时卫国国君，曾与夫人南子同车出游，让宠幸的宦官雍渠同车为参乘，而让孔子坐在后面的车上，孔子感到耻辱，便离开卫国，到陈国去了。
³⁷商鞅：即公孙鞅，卫国的庶公子。他入秦后，凭借秦孝公宠幸的宦官景监的推荐，得到了重用。秦国的贤士赵良认为商鞅得官的方法不当，并劝他引退，商鞅不听，由此他感到恐惧。
³⁸同子：指汉文帝时宦官赵谈。司马迁为避父讳，改称同子。参乘：又叫陪乘，坐在车右侍卫的人。
³⁹袁丝：即袁盎，丝是字。曾官至太常。他任郎中时，见到赵谈为文帝参乘，以为不成体统，伏在车前谏阻。变色：发怒而改变脸色。
⁴⁰宦竖：宦官的贱称。竖：官廷中供杂役的小臣。
⁴¹刀锯之余：受过刀锯之刑而身体残废的人，指受过官刑的司马迁自己。
⁴²绪业：余业、遗业。
⁴³待罪：供职的委婉说法。辇毂：皇帝的车驾。指代京城
⁴⁴拾遗补阙：意为纠正皇帝的过失。
⁴⁵岩穴之士：隐居山林的有才之士。
⁴⁶备行伍：指参加军队。
⁴⁷奉旗：拔取敌人的军旗。
⁴⁸交游：朋友。光宠：荣耀。
⁴⁹遂：成就。
⁵⁰效：贡献。
⁵¹向者：从前。厕：夹杂在里面。下大夫之列：指为太史令。汉制太史令秩六百石，位同下大夫。
⁵²外廷：即外朝。汉代把官员分为外朝官和中朝官，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官，大司马、侍中、散骑诸吏为中朝官。太史令秩六百石，故属外朝官。末议：议事的末席，自谦之词。
⁵³引纲维：意为根据国家的纲常法纪论列是非。
⁵⁴闾（tà榻）茸：低微卑贱。
⁵⁵本末：原委。
⁵⁶负：据《汉书》颜师古注：“负者，亦言无此事也。”所以这里是“缺少”的意思。与下文“长无乡曲之誉＂意合。不羁之才：出众的不可约束的才能。
⁵⁷奏薄技：贡献微不足道的技艺。指文史星历等才能。
⁵⁸周卫：周密的保卫，指官禁。
⁵⁹戴盆何以望天：头戴着盆，眼睛不能望天，二者不可得兼，比喻一心营职。
⁶⁰知：知遇。这里是“交往”的意思。
⁶¹亲媚：亲近取悦。
⁶²俱居门下：都在皇帝官门之下。因李陵任侍中，司马迁为太史令，都是出入官门的皇帝近臣。
⁶³素非能相善：犹言一向交往不深。
⁶⁴殷勤：情意亲切。
⁶⁵自守奇士：犹言自守节操的特出人物。
⁶⁶分别有让：分别尊卑长幼，谦恭有礼。
⁶⁷殉：献身。
⁶⁸国士：全国杰出的人物。
⁶⁹媒孽其短：像酵母一样扩大李陵的过失。媒孽：酒曲，即酿酒用的酵母。
⁷⁰王庭：指匈奴单于所居之地，犹匈奴的大本营。
⁷¹横挑：无所阻挡地挑战。
⁷²仰：仰攻。因李陵被困山谷，匈奴居高临下，所以要仰攻。
⁷³过当：超过汉军数目，极言杀敌之多。当：相当、相等。
⁷⁴不给：顾不上。
⁷⁵旃裘之君长：指匈奴的统治者。
⁷⁶举引弓之人：尽数发动能拉开弓的人。
⁷⁷沫（huì惠）血：用血洗脸，意即血流满面。沫：古“颓”字，用水洗脸。
⁷⁸空拳（quān）：空弓。
⁷⁹争死敌者：争着和敌人拼命。
⁸⁰奉觞上寿：举杯祝贺。
⁸¹怡：高兴。
⁸²不知所出：不知该怎么办。
⁸³料：估量。
⁸⁴惨怆怛（dá达）悼：悲痛忧伤。
⁸⁵款款：诚恳忠实的样子。
⁸⁶绝甘分少：意即好的东西自己不要，稀罕的东西分给大家。
⁸⁷彼观其意：从他那些作为来看他的用意。
⁸⁸得其当：有两说：一为得到合适的时机；一为得一份与其罪相当的功劳。据《汉书》颜师古注：“欲于匈奴立功，而归以当其破败之罪。”与第二说意相同。
⁸⁹其所摧败：李陵击败的匈奴之兵。
⁹⁰暴：显露，表白。
⁹¹推言：阐明。
⁹²睚眦之辞：意指怨怒之人的谗言。
⁹³沮：毁坏。贰师：指贰师将军李广利，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兄，时为征伐匈奴的统帅。当李陵被围时，李广利屯兵祁连山，按兵不动。李陵溃败，李广利也无功而还。汉武帝认为司马迁推言李陵之功，是为李陵开脱罪贵，而沮毁李广利。
⁹⁴理：指治狱机关。汉景帝时称大理，汉武帝改称廷尉。
⁹⁵拳拳：忠诚恭谨的样子。
⁹⁶列：条析、陈述。
⁹⁷吏议：狱吏的判决。
⁹⁸货赂：财货。自赎：汉律规定可以出钱赎罪。
⁹⁹囹圄（língyǔ零雨）：监狱。
¹⁰⁰颓：败坏。
¹⁰¹佴（èr二）：推置。蚕室：刚受宫刑的人所住的温室。因受官刑的人畏风寒，须住温室才得活。
¹⁰²一二：犹今“一一地”。
¹⁰³剖符丹书：是汉代对有功之臣的一种特殊待遇。剖符；即用竹、木或金属制成的符，写有文字，一剖为二，君臣各执一半，作为信守的凭证，表示皇帝永不剥夺功臣的爵位。丹书：又叫丹书铁券，即在铁券上用硃砂写上誓词，作为后世子孙免罪的凭证。
¹⁰⁴文史星历：指文献、史籍、天文、历法等，都是太史令所掌管的事。
¹⁰⁵卜：主管占卜的官。祝：古代祭祀时司赞辞的人。
¹⁰⁶倡优所畜：像乐师优伶一样燊养着。
¹⁰⁷次比：相提并论。
¹⁰⁸素所自树立使然也：平素用来立身处世的行为使他这样的。
¹⁰⁹所趣：即所趋，趋向的目标。趣：通“趋”。
¹¹⁰太上：最上。
¹¹¹理色：指情面。理：惰理。色：颜色。
¹¹²诎体：使身体受屈，指被捆绑。诎：同“屈”。
¹¹³易服：更换衣服，指穿上犯人的赭衣
¹¹⁴关木索：戴上木枷和脚镣这类刑具。
¹¹⁵被善楚：挨木杖和荆条的鞭打。
¹¹⁶别毛发：剃光头发，即髡刑。婴金铁：用铁圈束颈，即钳刑。婴：绕。
¹¹⁷腐刑：即宫刑。极矣：屈辱到顶点了。
¹¹⁸传：书传，此指《礼记·曲礼》。
¹¹⁹槛：关兽的圈栏。阱：捕兽的陷坑。
¹²⁰积威约之渐：意为长期对野兽积累威力约束而逐步形成的。
¹²¹定计于鲜：犹事先打算得很明确。
¹²²交手足：手脚被捆绑。
¹²³圜墙：指盐狱。圜：同“圆”。
¹²⁴头抢地：头碰地，指磕头。
¹²⁴徒隶：狱卒。惕息：胆战心惊不敢喘气的样子。
¹²⁶强颜：犹厚着脸皮。
¹²⁷西伯：指周文王。
¹²⁸具：备受。五刑：据《汉书·刑法志》载：“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趾，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于市。其诽谤管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一说指墨刑（脸上刺字）、劓刑（割鼻子）、刖刑（剜去膝盖骨）、宫刑、大辟（杀头）为五刑。
¹²⁹淮阴：指韩信。
¹³⁰受械于陈：据《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为齐王，有人告韩信谋反。汉高祖用陈平计，伪游云梦，发使告诸侯会陈（今河南淮阳县），韩信至，“遂械系信””。
¹³¹彭越：刘邦谋臣，封梁王。被人诬告谋反，为吕后捕杀，夷三族。张敖：刘邦的女婿，封赵王，因臣下贯高谋刺刘邦，事发，被捕入狱。
¹³²绛侯：指周勃。
¹³³请室：汉代特设的囚禁有罪大臣的牢狱。
¹³⁴魏其：即魏其侯窦婴。因营救灌夫，得罪丞相田蚡，被下狱判处死刑。
¹³⁵关三木：指头、手、足皆带刑具。
¹³⁶季布：项羽手下的大将，多次窘困刘邦。项羽失败，高祖缉捕他。季布便剃发变服，颈上束上铁钳，卖身给鲁国的游侠朱家为奴。
¹³⁷灌夫：即灌婴的舍人，本姓张，冒姓灌，汉武帝时为太仆。因使酒骂座，得罪丞相田蚡，被拘囚在居室。居室：官署名，属少府，拘禁犯人的处所。
¹³⁸罔加：即网加，刑法加在身上。罔：同“网”，法网。这里指刑法。
¹³⁹引决自裁：下定决心自杀。
¹⁴⁰尘埃之中：指在监狱中。
¹⁴¹强弱，形也：与上旬勇怯，势也，见《孙子·势篇》。意为勇敢和怯懦是属于气势的事；强和弱是属于有形的实力的事。
¹⁴²审：明白。
¹⁴³绳墨：原是木工量木用的墨线，这里指法律。
¹⁴⁴陵迟：衰颓。
¹⁴⁵引节：坚持气节而死。
¹⁴⁶死节：为名节面死。
¹⁴⁷怯夫慕义：软弱的人追求正义。
¹⁴⁸何处不勉焉：意指怯夫为了追慕好名声随时都会勉励自己去轻生。
¹⁴⁹去就之分：取舍的界限。
¹⁵⁰）臧获：奴婢的贱称。
¹⁵¹粪土之中：肮脏污秽的地方，指监狱。
¹⁵²鄙陋没世：庸碌无为地终结一生。
¹⁵³倜傥（ttàng替倘）：卓越豪迈。称：著称。
¹⁵⁴演：推演。相传周文王将伏羲的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即今之《周易》。
¹⁵⁵修列：编成。
¹⁵⁶通：行。
¹⁵⁷思来者：《汉书》颜师古注：“令将来之人见己志也。”意即想让后来的人知道自己的志向。
¹⁵⁸乃如：至于。
¹⁵⁹垂：流传。空文：意指未能建立实际功业，只留下了著作和文章。自见：表现自己。
¹⁶⁰无能之辞：拙劣的言辞，谦词。
¹⁶¹放失旧闻：指散乱失传的文献。
¹⁶²稽：考察、研究。纪：道。
¹⁶³轩辕：即黄帝。
¹⁶⁴天人之际：天地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
¹⁶⁵通古今之变：贯通古往今来的变化。
¹⁶⁶愠色：怨恨的表情。
¹⁶⁷其人：指与己同志并能传己书之人。
¹⁶⁸责：同“债”。
¹⁶⁹戮：辱。
¹⁷⁰负下：负罪之下。未易居：不易与人相处。
¹⁷¹下流：本为河之下游，比喻卑下的受污辱的地位。《论语·子张》云：“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与其意合。
¹⁷²垢：通“诟”，污辱。弥甚：更厉害。
¹⁷³肠一日面九回：喻忧愁痛苦在心胸里来回翻滚。
¹⁷⁴忽忽：恍恍惚惚。
¹⁷⁵直：仅。闺阁之臣：宫廷内的臣仆。指司马迁当时为中书令。
¹⁷⁶自引：自己引身而退。深藏岩穴：指隐居。
¹⁷⁷从俗浮沉：即随波逐流。
¹⁷⁸通其狂惑：意为抒发我内心的愤慨。狂惑：据《文选》李善注引《鬻子》说：“知善不行叫狂，知恶不改叫惑。”这里是愤慨的话。
¹⁷⁹刺（là辣）谬：违背、不合。
¹⁸⁰雕琢：加工美化。曼辞：美丽的辞藻。
¹⁸¹谨：恭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