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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开炮的,都只是些小杂志。

6月,《高校理论战线》杂志发表了文章《问一问“姓社还是姓资”》;7月,《真理的追求》杂志发表《重提姓“社”与姓“资”》。

但是到了8月,《求是》杂志也加入进来,发表了《沿着社会主义方向继续推进改革开放》;9月,《人民日报》发表了文章《当前改革的三个问题》。

在这些文章里,有的是理性讨论,有的则颇有火药味:

“所谓改革不要问姓社姓资,本来是‘精英’们为了暗度陈仓而施放的烟幕弹。”

“一切不愿做双重奴隶的中国人,在改革的大道上前进时,有责任也有权利问一问姓社姓资。”

“如果把群众的革命本能,轻率地归之为‘新的思想僵滞’,会不会压抑群众对资本主义复辟的警惕性和爱国主义感情呢?”

这让周瑞金他们感到有些冤枉: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改革开放可以不问姓“社”还是姓“资”了?

按照周瑞金的回忆,当时新华社的《半月谈》是唯一支持“皇甫平”的中央媒体,他们公开提出,对“改革开放”,不能任意提出“姓社还是姓资”的诘难——当然,《半月谈》也受到了其他中央媒体的批判。

周瑞金很快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当时的美联社、路透社、法新社等纷纷报道了“皇甫平”的系列文章引发了中国关于“改革开放”的辩论;台湾的《联合报》直接发文,说是“上海在向北京叫板”。而当时尚未解散的苏联塔斯社干脆派人来问:“这系列文章是不是邓小平在背后授意的?”

重重压力之下,当时中宣部还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到上海来调查“皇甫平”系列文章成文的背景。

当时上海有一位老干部,写了一篇非常长的文章,逐字逐句批驳了“皇甫平”的文章。他把文章寄给市委领导,市委领导转给了周瑞金,但没有批示什么意见。对此,周瑞金干脆没有理睬。

但有些事,他却没办法不理睬。当时上海市离退休老干部有一个读报小组,有一天他们开读报会,指定要周瑞金去参加。按照周瑞金的回忆,他去了后,他们的批评是:

“你无非是听了邓小平谈的话,邓小平现在算什么,他现在退休了,是一般党员,难道他说的都正确吗?你都要跟着宣传吗?”

按照周瑞金的回忆,理论界当时有一个在全国很有名气的人写了一篇文章,让《解放日报》驻北京办事处一位记者转给他:“说是如果我把这篇文章刊登在《解放日报》上,可以视作一种自我批评,北京报刊就不会再发表批评文章了。”

周瑞金实在无法认同里面的一些论述,就让驻京办记者告诉作者:“删掉那些话,不然《解放日报》绝不刊登。”

当时,还有一位中央大报的社长,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以私人身份来到解放日报社,进门就问:“皇甫平文章是什么背景?是谁授意写的?”周瑞金的回答是:“没有人授意,是我组织撰写的。我从来没有向谁请示过,也没有送审,就是我做主的。我作为《解放日报》一把手,发表署名评论文章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不过,周瑞金还是以个人名义,给当时的上海市委书记、市长、分管宣传的市委副书记三位领导写了一封信,着重说明为什么这组“皇甫平”系列评论文章不送审。在此之前,上海的市委领导一直都没有给周瑞金施加任何压力,只是希望《解放日报》不要撰文反驳,淡化处理。

周瑞金在信中说:“按照历年的惯例,党报的社论、重要的评论员文章应该送审,但并没有规定署名文章、署名评论也要送审,皇甫平评论按惯例是可以不送审的。更重要的是,我担心送审会让你们为难和被动,如果由此产生什么问题的话,我愿意个人承担责任。”

对周瑞金的那封信,书记和市长都圈阅了,但没有表示意见;市委副书记做了批示,但批示没有讲文章该不该写、写得对不对,只批了一句话:“像类似这样的文章今后还是要送审。”

对此,周瑞金做了自我批评,表示愿意承担责任,但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更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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