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七年
二月二十四日
Bronstein[勃隆斯丹]一月二十九日来信(……)告诉我:“……在最近的一次音乐会上(我是演奏巴赫《第五号勃兰登堡协奏曲》中的三个独奏者之一),一群刚到的匈牙利音乐家来到后台,由于提到了我是从中国来的,其中一位匈牙利音乐家过来对我说:他在布达佩斯听说了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中国青年钢琴家,在最近的萧邦钢琴比赛中得了第三名。你显然会明白听到这些话时我的感受!接着他说给他第三名是很不公平的,毫无疑问他应该得第一名。”
上海这个冬天特别冷,阴历新年又下了大雪,几天不融。我们的猫冻死了,因为没有给它预备一个暖和的窠。它平时特别亲近人,死了叫人痛惜,半个月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起,可怜的小动物,被我们粗心大意,送了命。
上海音乐会结束后,傅聪与父母同游杭州九溪十八涧,这是傅聪与父母的最后一次出游(一九五六年)
傅聪回国度假,为上海音乐会作准备,父子在琴旁切磋(一九五六年)
三月十七日夜十一时于北京
三月二日接电话,上海市委要我参加中共中央全国宣传工作会议,四日动身,五日晚抵京。六日上午在怀仁堂听毛主席报告的录音,下午开小组会,开了两天地方小组会,再开专业小组会,我参加了文学组。天天讨论,发言。十一日全天大会发言,十二日下午大会发言,从五点起毛主席又亲自来讲一次话,讲到六点五十分。十三日下午陆定一同志又作总结,宣告会议结束。此次会议,是党内会议,党外人一起参加是破天荒第一次。毛主席每天分别召见各专业小组的部分代表谈话,每晚召各小组召集人向他汇报,性质重要可想而知。主要是因为“百家争鸣”不开展,教条主义顽抗,故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讲过话,立即由中宣部电召全国各省市委(宣传文教)领导及党内外高教、科学、文艺、新闻出版的代表人士来京开“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海一共来了四十五人(全国一共来三百六十人),北京(即中央的)有三四百人,总数是七百余人。上海代表中,以文艺界为最多,美术音乐只各占一人。高教界也来了不少。我们党外人士大都畅所欲言,毫无顾忌,倒是党内人还有些胆小。大家收获很大,我预备在下一封信内细谈。
我在会议内及会议后,老是忙得不可开交。七年不来京,老朋友都想我,一见面又是长谈,并且不止谈一次。庞伯伯、马先生、钱伯伯、姜椿芳、陈冰夷等都见了二三次,楼伯伯见面更多。周巍峙、王昆两位也见了两三回。夏部长、刘部长、周扬部长都约我去长谈。故此信不能一口气写,先寄上毛主席第一二次讲话记录摘要,是照我笔记本上整理出来的。因是党的会议,报上不公布的,所有文件都披露,只能由我向你传达。但连日朋友请吃饭,故除了开会,就是东奔西跑,跟你在京情况差不多。我决定十九日回沪,二十日夜到家。明天是否能抽空再写别的报告,当无把握。译文社要我明天下午去谈谈(向编辑同志)翻译问题。
三月十七日夜十一时于北京新侨饭店
大会及小组讨论主要是“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知识分子问题”、“百家争鸣问题”和“学生闹事问题”。并要求大家尽量提意见,并反映各地各界情况。
三月十八日深夜于北京
毛主席的话和这次会议给我的启发很多,下次再和你谈。
从马先生处知道你近来情绪不大好,你看了上面这些话,或许会好一些。千万别忘了我们处在大变动时代,我国如此,别国也如此。毛主席只有一个,别国没有,弯路不免多走一些,知识分子不免多一些苦闷,这是势所必然,不足为怪的。苏联的失败经验省了我们许多力气;中欧各国将来也会参照我们的做法慢慢的好转。在一国留学,只能集中精力学其所长;对所在国的情形不要太忧虑,自己更不要因之而沮丧。我常常感到,真正积极、真正热情、肯为社会主义事业努力的朋友太少了,但我还是替他们打气,自己还是努力斗争。到北京来我给楼伯伯、庞伯伯、马先生打气。
自己先要锻炼得坚强,才不会被环境中的消极因素往下拖,才有剩余的精力对朋友们喊“加油加油”!你目前的学习环境真是很理想了,尽量钻研吧。室外的低气压,不去管它。你是波兰的朋友,波兰的儿子,但赤手空拳,也不能在他们的建设中帮一手。唯一报答她的办法是好好学习,把波兰老师的本领,把波兰音乐界给你的鼓励与启发带回到祖国来,在中国播一些真正对波兰友好的种子。他们的知识分子彷徨,你可不必彷徨。伟大的毛主席远远的发出万丈光芒,照着你的前路,你得不辜负他老人家的领导才好。
我也和马先生、庞伯伯细细商量过,假如改往苏联学习,一般文化界的空气也许要健全些,对你有好处;但也有一些教条主义味儿,你不一定吃得消;日子长了,你也要叫苦。他们的音乐界,一般比较属于cold[冷静]型,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老师对你能相忍相让,容许你充分自由发展的,很难有把握。马先生认为苏联的学派与教法与你不大相合,我也同意此点。最后,改往苏联,又得在语言文字方面重起炉灶,而你现在是经不起耽搁的。周扬先生听我说了杰老师的学问,说:“多学几年就多学几年吧。”(几个月前,夏部长有信给我,怕波兰动荡的环境,想让你早些回国。现在他看法又不同了。)你该记得,胜利以前的一年,我在上海集合十二三个朋友(内有宋伯伯、姜椿芳、两个裘伯伯等等),每两周聚会一次,由一个人作一个小小学术讲话;然后吃吃茶点,谈谈时局,交换消息。那个时期是我们最苦闷的时期,但我们并不消沉,而是纠集了一些朋友自己造一个健康的小天地,暂时躲一下。你现在的处境和我们那时大不相同,更无须情绪低落。我的性格的坚韧,还是值得你学习的。我的脆弱是在生活细节方面,可不在大问题上。希望你坚强,想想过去大师们的艰苦奋斗,想想克利斯朵夫那样的人物,想想莫扎特、贝多芬;挺起腰来,不随便受环境影响!别人家的垃圾,何必多看?更不必多烦心。作客应当多注意主人家的美的地方;你该像一只久饥的蜜蜂,尽量吮吸鲜花的甘露,酿成你自己的佳蜜。何况你既要学piano[钢琴],又要学理论,又要弄通文字,整天在艺术、学术的空气中,忙还忙不过来,怎会有时间多想邻人的家务事呢?
亲爱的孩子,听我的话吧,爸爸的一颗赤诚的心,忙着为周围的几个朋友打气,忙着管闲事,为社会主义事业尽一分极小的力,也忙着为本门的业务加工,但求自己能有寸进;当然更要为你这儿子作园丁与警卫的工作: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乐趣。多多休息,吃得好,睡得好,练琴时少发泄感情,(谁也不是铁打的!)生活有规律些,自然身体会强壮,精神会饱满,一切会乐观。万一有什么低潮来,想想你的爸爸举着他一双瘦长的手臂远远的在支撑你;更想想有这样坚强的党、政府与毛主席,时时刻刻作出许多伟大的事业,发出许多伟大的言论,无形中但是有效的在鼓励你前进!平衡身心,平衡理智与感情,节制肉欲,节制感情,节制思想,对像你这样的青年是有好处的。修养是整个的,全面的;不仅在于音乐,特别在于做人——不是狭义的做人,而是包括对世界、对政局的看法与态度。二十世纪的人,生在社会主义国家之内,更需要冷静的理智,唯有经过铁一般的理智控制的感情才是健康的,才能对艺术有真正的贡献。孩子,我千言万语也说不完,我相信你一切都懂,问题只在于实践!我腰酸背疼,两眼昏花,写不下去了。我祝福你,我爱你,希望你强,更强,永远做一个强者,有一颗慈悲的心的强者!
五月二十五日(妈)
好久没写信给你了,最近数月来,天天忙于看报,简直看不完。爸爸开会回家,还要做传达报告给我听,真兴奋。自上海市宣传会议整风开始,踊跃争鸣,久已搁笔的老作家,胸怀苦闷的专家学者,都纷纷写文章响应,在座谈会上大胆谈矛盾谈缺点,大多数都是从热爱党的观点出发,希望大力改进改善。尤其是以前被整的,更是扬眉吐气,精神百倍。但是除了北京、上海争鸣空前外,其他各省领导还不能真正领悟毛主席的精神,还不敢放,争鸣空气沉闷,连文物丰富的浙江杭州也死气沉沉,从报纸驻各地记者的报道上可以看出,一方面怕放了不可收拾,一方面怕鸣了将来挨整,顾虑重重,弄得束手束脚,毫无生气。这次争鸣,的确问题很多,从各方面揭发的事例,真气人也急人。领导的姑息党员,压制民主,评级评薪的不公平,作风专横,脱离群众等等相当严重,这都是与非党人士筑起高墙鸿沟的原因。现在要大家来拆墙填沟,因为不是一朝一夕来的,所以也只好慢慢来。可是无论哪个机关学校,过去官僚主义、宗派主义、教条主义(这叫三害,现在大叫“除三害”)越严重的,群众意见越多越尖锐,本来压在那里的,现在有机会放了,就有些不可收拾之势,甚至要闹大民主。对于一般假积极分子,逢迎吹拍,离间群众,使领导偏听偏信的,都加以攻击。爸爸写了一篇短文,大快人心。但是我们体会到过去“三反”“思改”时已经犯了错误,损伤了不少好人,这次不能闹大民主,重蹈覆辙,我们要本着毛主席的精神,要和风细雨,治病救人,明辨是非,从团结——批评——团结的愿望出发,希望不要报复,而是善意的互相批评,改善关系,要同心一致的把社会主义事业搞好。当然困难很多,需要党内党外一起来克服的。(……)
关于出版问题,爸爸写了七千多字的长文章,在宣传会议上发言。一致公认他的文章非常公平合理。北京上海的出版界文艺界都认为要彻底改变现有的制度,出版事业是文化事业,不能以一般企业看待。要把现在合并的出版社分散,结构缩小,精简人员,不能机关化、衙门化;新华书店一网包收的独家发行,改为多边发行,要改善“缺”与“滥”的现象。总之不能像过去那样一意孤行的作风,一定要征求专家及群众的意见。也许北京还要来个全国性的出版会议,商量如何进行改革。
前几天爸爸写了一封信给杰老师,告诉他,如果法国希望你去演奏的话,一定要经过法国方面的邀请,由双方的对外文协接头……因为中法还没恢复外交关系,只有经过这个组织,互相邀请,互相交流。如果驻波法国使馆人员要提起请你去法国的话,你就把这个组织的名称告诉他们。最好由法国音乐界团体或通过法中友好协会(据说巴黎有此组织)和中国对外文化协会联系。
九月十七日(妈)[45]
我们叫你一到北京就跟夏部长通电话,阿敏信上没有提,我们真不放心,事情要分重要次要,你就单凭自己的主观,这是不应该的。文化部报到后,究竟派你在哪个团体里学习?与夏部长或周巍峙同志见了面没有?楼伯伯那里去过没有?我们天天等你的信,希望你将具体情况告诉我们。为了你,真是提心吊胆,一刻也不安宁。[46]离家前,爸爸对你的忠言,要仔细多想想,你的主观太强,非把“大我”化为“小我”,甚至化为“小小我”不可。至于感情问题,我们也讲尽了,只要你有理智,坚强起来,要摆脱是没有问题的。你要做一个为人民所爱的艺术家,不要做给人唾弃的艺术家。把你的热情化到艺术中去,那才伟大呢!我们也知道你克制的能力最差,这是很大的缺点,都得由你自己去克服。你这一次参加整风学习,机会难得,要冷静观察,虚心学习,多一次锻炼,对你是有好处的。
九月二十五日下午(妈)
收到你二十二日夜写的信,很高兴你经过了一番锻炼后,得到深刻的教育,使你有机会痛改前非;他们向你提的意见,就是你在家时我们提的意见。可知大家对你的爱护是一致的。(……)
你现在思想方面,固然认识有所提高,但在感情方面是否也认识清楚了呢?(……)你初回家时,晚上在园子里爸爸对你讲的一番话,一番分析,你现在的头脑应该比较冷静,可以好好想一想,是否有所清醒呢!要是一个人的幸福建筑在人家的痛苦上,不是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也就是小资产阶级的意识么!(……)为了国家,为了广大人民,为了你自己的一生,为了你的艺术,是不是应该把事情看得远一些,为了将来的幸福而忍受一下眼前的苦闷呢!
回想二十年前,我跟你爸爸的情形[47],那时你五岁,弟弟二岁,我内心的斗争是剧烈的,为了怨恨,不能忍受,我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我再三考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我走了,孩子要吃苦,我不应该那么任性、自私,为了一个“我”而牺牲了你们的幸福。我终于委曲求全的忍受了下来。反过来想一想,要是你爸爸当时也只为了眼前的幸福而不顾一切,那么,今天还有你们吗?还有我们这个美满的家庭吗?那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幸福是拿或多或少的痛苦换来的。眼前的,短时期的幸福往往种下了将来的,长期的,甚至下一代痛苦的根,这是最值得深思的。常常要设身处地的为人家想,这也是化“大我”为“小我”的一例。我们做父母的,决不自私。对人家的婚姻,有美满的,有痛苦的,看也看得多了,因此对你敲敲警钟,无非出于爱子之心。
十月一日(妈)
前天接到杰老师的明信片,他老人家非常关心你,问你在苏联演出后的情形,及在中国有否开音乐会,问你身体好不好。爸爸立刻写了回信去,告诉他你的近况,并告诉他你还要在莫斯科演出,约二十日左右回华沙。我们从此感到通一国外文多有用!从此也证明你的波兰文非弄通不可,爸爸不能永远做你的秘书,事实上也不可能做。因为许多问题,不论音乐方面、思想方面,都要你自己发挥才达意。要是你能写波兰文,那你早已会去信告诉老师,不会让他担心了。你现在弄得像boy(西崽)一样,英文会讲一点,波兰文会讲,俄文也可冒充一下,可是一种文字也不能写,这是个大大的缺陷,也是丢人的事。望你此次回华沙,文字一定要弄通,你说过,只要肯花功夫是不难的,那么就多花些时间在文字方面吧,你将来回国后,可以跟老师朋友通信讨教,得益不浅。出国了三年,文字不会写,真是说不过去。望你努力。
十月七日(妈)
一个成了名的艺术家,处处要当心,无意中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呢!我现在顺便告诉你,就是要你以后做人,好好提高警惕,待人千万和气,也不要乱批评人家,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几句话要牢牢记住。因为不了解你的人,常常会误会你骄傲自大,无缘无故的招来了敌人。你这次经过了一番思想批判,受到了莫大的教育,以后千万要在行动上留意,要痛改前非,思想没有成熟的,不要先讲,谨慎小心是不会错的。爸爸给你的信,要常常看,他为你真是花尽心血,吃不下睡不着,那是常有的。不要懒惰,多写信来,你在这方面是够吝啬的;在你是不费多大力、多大时间,所谓没时间,推托而已。可是给我们的安慰是非笔墨所能写的。希望你走前给我们信,到了莫斯科也写信来,到了华沙更要常常来信,好了,不多谈了,愿你这次的教育对你有大的帮助!
十月二十五日(妈)
爸爸说,要你第一,注意以后说话,千万不要太主观,千万不要有说服人的态度,这是最犯忌的,因为就是你说的对,但是给人的印象只觉得你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好像天下只有你看得清、看得准,理由都是你的。还有一个大毛病,就是好辩,不论大小,都要辩,这也是犯忌的。希望你先把这两个毛病,时加警惕,随时改掉。有了意见不要乱发表,要学得含蓄些。这些话都是他切身感到的,以后他自己也要在这方面努力改变。最近爸爸没有空,过后要写长信给你的。
十二月二十三日(妈)
你回波后只来过一封信,心里老在挂念。不知你身体怎样?学习情况如何?心情安宁些了么?我常常梦见你,甚至梦见你又回来了。
马太太那里我曾去过一信,因为知道他们关怀你,把你近况告诉他们。
作协批判爸爸的会,一共开了十次,前后作了三次检讨,最后一次说是进步了,是否算是结束,还不知道。爸爸经过这次考验,总算有些收获,就是人家的意见太尖锐了或与事实不符,多少有些难受,神经也紧张,人也瘦了许多,常常失眠,掉了七磅。工作停顿,这对他最是痛苦,因为心不定。最近看了些马列主义的书,对他思想问题解决了许多。五个月来,爸爸痛苦,我也跟着不安,所以也瘦了四磅。爸爸说他过去老是看人家好的地方,对有实力的老朋友更是如此,活到五十岁了,才知道看人不是那么简单,老朋友为了自己的利害关系,会出卖朋友,提意见可以乱提,甚至造谣,还要反咬一口,如徐铸成,裘柱常都是,好在爸爸问心无愧,实事求是。可是从会上就看出了一个人的真正品质,使他以后做人要提高警惕。爸爸做人,一向心直口快,从来不知“提防”二字,而且大小事情一律认真对付,不怕暴露思想;这次的教训可太大太深了。我就更连带想起你,你跟爸爸的性格,有许多相同的地方,而且有过之,真令人不寒而栗。
想你在北京整风学习时也经历过一次,应该从中吸取教训,再加上爸爸的例子,你以后一定要审慎,要站稳立场,讲话不能乱讲,不能脱口而出,非思索过不可。看人看事,更不可太简单,常言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千万牢记在心!你是极易冲动,很难控制的人,加上嫉妒你的人又多,所以一举一动要格外小心,我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望好自为之。
日子过得真快,阳历元旦就在眼前了,你多少有些应酬吧!波兰女钢琴家斯坦番斯卡来沪演出,情况相当热烈,我们因心绪不佳,没有去听,只在无线电里听。望将近况告知,切盼切盼!祝新年快乐!
十二月二十五日(妈)
前天发出一信,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爸爸在这一年来,尤其在宣传会议前后及其间一段时间,所写给你的信,由你挑选一下,我想这是最真实的思想,写给儿子的信,总是实际的思想情况,不会有虚假的了。希望你立刻寄回来,我想可以交给领导看,这是更能帮助领导了解爸爸的好办法。领导虽然了解,但这就比较实际,可以看出具体情况了[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