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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从雪苇报告中,我了解那时一般作“党”工作人对从事文学工作人底看法,认为是“怯懦者”,几乎不是革命工作。这种短视、狭隘的机械、幼稚的看法,是那时一般做秘密工作人底观念。这观念一直还流传到现在。这是一种时代认识的限制和历史过程中必有的现象。“领导欲”,“神秘观念”,“本位主义”的作风,如今在一些党员中间还残存着―自上而下。如今他们渐渐感到了自己过去那一些狭隘的、原始的革命知识和技术是不够用了,当前的革命―需要更大的、宽宏雄沉的气魄,高度、深刻、广博的学问和技术了,否则他就不可能担当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家的革命任务,应付这局面。继续开会,读材料。材料中一个叫韩进的人物很使我注意,将来写《祖国》部分中将要占一个地位。我是以文学上需要来吸取一切的。从这些文件中,使我对上海一九三〇年以后革命运动懂得了很多内部的较为具体的知识。我应不断地大量地吸收这些知识。在一个人有了“中心”的需要,这中心将要如一条磁石柱似的吸结着各样所需要的铁屑。也不容易倦怠。
夜间本部开劳动英雄、模范工作者大会。会场的布置:一面党旗,斜悬在暗紫色的台后壁,两边是毛泽东、朱德的像。台前上面中央悬了一盏汽幻‘,胸前佩戴了大红花和红布条的英雄们坐在前排,有两个文化模范工作者―艾青、周而复―后者却悄悄躲向后面。我懂得他们这心理,虽然觉得光荣,但对这光荣却……,因为是被列在这些“劳动人们”的行列了!一个驼背的青年人做了答词,他们感到光荣,这是党底培养,党给底光荣,不要骄傲,努力前进等等……。这是穷人翻身的日子。
偶尔由白晓光好心地从别人要卖的“废纸”堆中把我底一本《羊》短篇小说集寻出送了我,这使我沉思了!
―这是一个作家作品的运命啊!
把《初秋的风》和《军中》两篇翻看了一下,觉得文字并不坏,只是标点不大得体,并没有羞耻和悔恨的感觉。也许现在还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来。我知道,我底作品只有经过“时间”底淘汰,才会闪出它们底价值来,这本小说虽然遭了这样运命,我并不动摇自信或伤心。人生也是如此的,偶然遇到,又偶然地走开……
把借来的那些关于“印度”底书翻看了一下,印度这国家是复杂的,它底民族一般具有:
幻想,消极的忍耐意志,和宽大的慈悲。这是一种宗教情绪―更是佛教一一长期浸透底结果。但幻想过度就脱离现实,忍耐过度就变成屈服和愚执;慈悲过度就缺乏了分别善恶、勇敢战斗的气魄―这些全是和现代精神不合的,它需要重新改变和提炼了。我从地理上来比较苏联,中国,印度三大民族的特性:寒带的坚韧雄厚的精神,温带的聪明和平冲淡的精神,热带的幻想、深思的精神……1,改变这世界;2,调和这世界;3,提高这世界。它们正在交流着,将要形成一种人类统一的,折中性的,健康、和谐的人类精神。―我写作就要为这“精神”而表现,而努力。《第三代》将要为这“精神”底体现作品。
我要立志作为综合世界人类最好的,最美的,最善的东西来表现它,和它们底敌人而战斗!我要作为这世纪综合性的“人类”作家,虽然目前我还无这力量,但我.正向这方向行走,而.且我相信,它一定在某种日寸刻要实现罢。
十一月二十五日 阴 星期六
懂得中国各民族,各阶层的人……这是我要不断追求的工作。整日开会,他还未报告完。
事宜二十六日落雪
昨夜由细雨到落雪
星期日
,今晨竟达一寸五分左右深。
这雪对于农业和人底卫生全是有益的。
雪苇是个多血质混合着精神质的人,愚执,自负,苦行近乎一类犬儒学派的人。主观主义,绝对主义很强烈,容易冲动,容易消沉,但却是热情的有着殉道者的精神的人。他缺乏对于“美”的感受性,所以他不能够从事文学创作。
这个时代底恋爱,只是一种生理或政治思想上机械底结合,谈不到美底感性结合。
我想起一些人作品所以不能够长存以及无味,就是缺乏一种诗底美!―以茅盾为例
治宣传效果所形成的
这是目前一般从事文学艺术的人过度要求政
同样这些人本身就缺乏这感觉,以至于寻不出这原因,甚至不屑寻这原因,他们认为材料、思想就是一切,因此就忘了这艺术主要的灵魂―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