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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消息252期：美军撤出后谁来养阿富汗？东阿阿胶大幅收割智商税，火电专业没前途
2021年3月23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52期
【睡前消息 252】四千万人口，阿富汗有你想不到的繁华
大家好，2021年3月23日星期二，欢迎收看睡前消息252期，请静静介绍新闻。
四千万人口，阿富汗有你想不到的繁华
去年这个时间第87期睡前消息我们提到了美国和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协议规定美军应该在2021年5月以前从阿富汗完全撤军。但是上周三月18日，美国总统拜登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表示，按期从阿富汗撤军困难很大。昨天美国国防部长奥斯丁忽然从印度飞到阿富汗，仍然拒绝公布撤军的时间，说这件事情要让拜登自己决定。督工，为什么美国换了一个民主党总统以后撤军反而没有时间表了呢？
去年的睡前消息节目我们就说过美军已经完成了战略收缩，当时还有1万多人在阿富汗，大多数已经集中到喀布尔和几个大型的军事基地，随时可以坐上飞机走人。过去一年美军也的确在不断撤出，按照美军自己的说法，目前的阿富汗只剩下2500人了。
但是3月15日纽约时报发新闻认为美军目前在阿富汗的兵力还超过3500人，多出来的这1000人大多数隶属于特种部队，作战活动还不少，不像马上就要撤离的样子。另外阿富汗还有6000多名美国军事承包商，大多数都是直接参战的雇佣兵，这些人在阿富汗人眼里也是美军，他们加上3500个正规军，差不多1万人了。而且阿富汗现在不只是美国在驻军，还有差不多7000的其他国家军队，比如说英国、德国都是在美国要求下带去阿富汗的，如果美军比他们先走，美国和这些国家的政府面对本国舆论都会很尴尬的。
特朗普当总统的时候不在乎孤立，也不在乎特立独行，能够干出单独承诺撤军的事情，现在拜登调整了外交政策，想重新团结这些盟友，就要考虑他们的感受，不可能美军单独跑掉。从目前的进度来看，5月份撤干净这是很难的。
美国讨论撤军问题考虑的主要是北约盟国的感受而不是阿富汗当地的局势，那阿富汗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美国现在不急于从阿富汗全面撤军是因为阿富汗现在的局势和媒体制造的想象不太一样，并不是天天激战，反而进入了一个不算和平也不算战争的稳定状态。从公开的数据看，美国和外国军队在阿富汗的死亡人数在2013年以后就迅速下降，到2015年以后每年只有十几二十几个人，美军之外的军队已经有五年不死人了。
另一方面，在渡过驻军和战争高峰以后，美国花在阿富汗的财政支出也大幅下降，2011年美国为了阿富汗战争仅仅军事支出就超过了1000亿美元，到了2019年已经下降了500亿美元左右。同时美国对阿富汗政府的直接援助金额也下降了，在通货膨胀的同时美元总量反而从2011年的67亿变成了2019年的42亿，伤亡降低了95%，财政支出减少了一半以上，国内要求撤军的压力就没有原来那么大了。
那美国不愿意完全撤军是不是担心离开之后塔利班要重新占领整个阿富汗呢？
阿富汗内政部长几天前就公开说过这个观点，美军如果走的太快，他认为自己支撑不住。如果只看地图他的说法有点道理，2019年末塔利班的活跃地区已经覆盖了阿富汗的大部分领土。1989年苏联从阿富汗撤军的时候，虽然戈尔巴乔夫还是继续提供一部分援助和军事顾问，但是纳吉布拉政权迅速崩溃，到1992年，反苏武装就夺取了政权。
不过现在看塔利班的战斗力不能只看地图，前几年的高强度战争不仅让美国意识到全面统治阿富汗的代价，也同样打击了作为全国性组织的塔利班。美国的火力反应速度比当年的苏联要高几倍，塔利班在承受人员和装备的巨大损失的同时，不得不把部队拆散成了无数的小分队，客观上放弃了大部队作战的能力。
另外为了保证每个小部队都能够在山区生存，塔利班按照地区和部族尽量让游击队成员的籍贯是本地人本地的部族，这导致各个分支迅速和地方势力结合，不愿意联合作战，反而产生了不少矛盾。
美军抓住塔利班这个弱点，着重打击塔利班跨地区的组织，先打死了创始人奥马尔，2016年美国又打死了第二任领袖，塔利班甚至没有大规模报复行为。这意味着大多数地区的塔利班武装已经和美国形成了默契的停战状态，他们和自己的祖先一样，主要的精力用来争夺地盘、收保护费，创建地方性部族性的军阀组织。
十几年前的塔利班核心是一群看不惯军阀秩序的宗教学生，塔利班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学生军。当时的塔利班虽然宗教上是原教旨主义，政策很极端，但是也有很明显的理想主义色彩，把割据的军阀当敌人，希望消灭部族观念，建立统一的宗教国家。
现在的塔利班已经完全变成了普什图部族武装为核心的军阀联盟，内部的矛盾不比当年的军阀小，所以美军并不太担心塔利班联合起来快速打破撤军以后的秩序。
塔利班已经分裂了，美军撤离阿富汗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最主要的变化应该是现代文明崩溃，在美军身后留下一个魔幻色彩的退化社会，对美国的外交形象非常不利。
2011年美国在阿富汗驻军超过10万人，一直在搞高强度作战，全年也只花了1070亿美元。2015年以后美国在阿富汗长期只驻扎了1万多人，加上军事承包商也不到2万，但是每年的战争支出始终保持在500亿美元以上，就算考虑到通货膨胀问题，也是当年1/5的驻军花掉了10年前2/5的经费。这些支出有一部分是维持基地的固定费用，无论驻军多少差别都不算太大，还有一些钱是给阿富汗军队的。但即便考虑到这些原因，最近几年美国在阿富汗的经费也必然有很多奇怪的项目。
今年3月初美国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长报告说，他们审查了2008年以来美国资助的阿富汗建筑项目，78亿美元拨款只有12亿美元用于预期目的，现在只剩下3.4亿美元的资产依然维护良好，可以投入使用，但是并没有人为此负责。
现在美军内部很多军官希望继续驻军阿富汗，既不是为了反恐也不是为了在地理上给中国、俄国找麻烦，只是世界上像阿富汗这样安全又能发财的地方实在不多了，毕竟美军每年训练伤亡都要上百人。
那这些钱阿富汗政府能分到吗？
现在对于阿富汗政府来说最大的担心就是美国不花钱，这比美国撤军更可怕。根据官方数据，从2001到2019年美国向阿富汗政府提供了1300多亿美元的直接援助，2019年阿富汗政府得到了42亿美元的外国援助，而阿富汗2020年的预算总额是55亿美元。多年以来阿富汗政府75%到80%的预算都直接依赖于外国援助，剩下的本地税收也主要是服务业给外国人提供了服务赚钱才能交上来。
要理解这笔钱的意义，可以把美国的援助金额和阿富汗的GDP曲线放到同一张图上对比，可以发现有那么几年不算其他国家的援助，美国给的钱就超出了阿富汗当年的GDP。援助比GDP还多说明外国援助的现金有相当一部分根本没有花在阿富汗，在账面上转一圈就以咨询费、承包费、采购费的名义回流到欧美。但就算是这样，剩余的自己对于阿富汗农业社会来说也是了不得的一笔刺激。
依靠这笔经费，现在驻阿富汗的西方军队、国际机构雇员、本土的高级官员以及为他们服务的少数技术阶层，在首都喀布尔的一小块市区制造出了一个微缩版的现代消费主义社会。如果不往远处走，这一部分喀布尔看起来非常繁荣安全，可以帮助中国人理解100年前的上海。
但是从统计数字来看，2001年外国援助到来之前，阿富汗3000万人GDP只有25亿美元，在外国援助和驻军的消费刺激下，2012年它的GDP已经有二百亿美元了。之后随着驻军数量下降，援助逐步减少，又开始缓慢衰退。
【图略】
从上面的喀布尔照片来看，大多数投资都是为消费产业服务的，没有用来改善本地的生产能力，如果美国彻底撤军，阿富汗的GDP又会倒退到不如中国一个县的水平上。
当然美国和西方国家都许诺过，撤军以后也会继续对阿富汗提供财政和技术支持。但是参考苏联时代的经验，阿富汗政府肯定可以预期援助会大量缩水，更何况驻军本身的消费也是繁荣的重要因素，所以阿富汗政府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美军。最近一些貌似激烈的战斗，完全可能是阿富汗政府军和游击队的表演赛，毕竟让阿富汗GDP退回到中国一个县的水平，塔利班武装就算夺取了全国政权日子也不会比现在好过。
无论阿富汗政府是怎么想的，撤军的主动权还是握在美国手里，那美国的高层不考虑尽快止损吗？
作为商人的特朗普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作为世界帝国的领袖拜登还要考虑美国的软实力，不能在意识形态方面做得太难看。
现在的阿富汗社会除了喀布尔的繁荣城区，其他方面也能维持着一点现代社会的样子，就连农村也能买一点药品和工业品。从美国和塔利班爆发战争到现在阿富汗人口又增加了1100万到1200万，相当于苏联撤军时代的全部人口。但是一旦援助和驻军消费消失，整个阿富汗就会倒退到中世纪水平，甚至还不如，因为军阀拥有现代的枪炮，相互斗争的破坏性要比中世纪的贵族大多了。塔利班也许进不了喀布尔，但是整个社会的倒退会制造空前惨烈的人道主义危机，然后被剩下的智能手机拍下来发到网上。
过去20年美国人一直是阿富汗的统治者，无论美国怎么辩解，撤军之后的问题都会被全世界看成美国人的责任。美国已经在阿富汗花了差不多二万亿美元，如果最后为了省下每年上百亿美元就被全世界嘲讽，那是双重的亏本，拜登政府尤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任期内。所以维持现状的代价也许不轻松，但是美国宁愿再拖一阵，等到国际上发生更大的动荡，能够转移视线以后再考虑从阿富汗悄悄撤出。
这么说美军早晚还是要走的，阿富汗人口爆炸这么厉害，那这个国家未来还有什么出路呢？
阿富汗本身是一块干旱的山地，从经济地理的角度说作为终点的阿富汗毫无价值，但从交通角度说阿富汗对周边的文明有一些影响。从南北交通来看，阿富汗是中亚进出南亚次大陆的传统通道，喀布尔本身就控制了通过兴都库什山的关键山口，中亚的征服者如果想去占领印度，就必须从阿富汗经过。同时沿着兴都库什山南北两侧还有几条东西的商路沟通欧亚大陆内部，唐玄奘去印度的路线就同时利用了阿富汗南北和东西两个方向的交通作用。
在古代因为气候干旱，阿富汗的山地居民很难靠种地放牧维持生活，如果想稍微改善一下生活，阿富汗人只有两种选择，或者给东西向经过的商人打工赚一点过路费，或者和北面的中亚征服者合作一起去印度抢劫。在人类文明的前几千年各大文明的航海能力不强，丝绸之路主要走内陆，所以阿富汗人还能赚一点商业收入，南北向运动和东西向运动的选择是差不多的。
最近1000多年阿拉伯人在欧亚大陆中部兴起，沿着欧亚大陆的南部边缘发展了繁荣的海上商业，所以内陆商业相对衰落，阿富汗山地居民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只剩下去印度抢劫一个选择。幸亏古代的印度文明军事能力一直不强，所以每隔几代人就会有中亚军阀或者是波斯王子冲出阿富汗的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平原。所以阿富汗人的日子还勉强能过，跟着他们打赢了，就在印度当新一代的贵族，打输了起码把空间腾出来，让自己的后代能够种地放羊。最后一次成功的中亚征服发生在1750年前后，德里都被阿富汗人占领了，这时候距离英国的工业革命不到两代人。
最近几个世纪欧洲殖民者从海上打击印度，颠覆了印度的历史规律。欧洲殖民者带来了先进的枪炮和军事纪律，不仅能挡住中亚山地民族的进攻，甚至还能带着印度人一度打进阿富汗。从此阿富汗失去了所有定期从外界获取资源的渠道，只能不断的内部洗牌，争夺极少数绿洲和有水的山谷，政治上四分五裂，文化上极度保守，完全是因为苏联和美国军队带来了工业物资，大多数阿富汗山区才出现了新一轮的变化。
现在听说美国驻军要走，阿富汗政府也不得不讨好地方保守势力，努力迎合基于农牧业的保守文化，比如说前几年阿富汗教育部就发出了命令，只要有男性在场12岁以上的女学生就不能唱歌。但是过去地方部族的保守文化只需要管理几百万人，现在的阿富汗人口一路向4000万飙升，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内蒙古有110万平方公里，自然条件比阿富汗好得多，人口也只有2500万。阿富汗如果真的要用一个县的GDP养活一个省的人口，必然会出现非常惨烈的内部斗争，在阿富汗的未来面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内卷。
自古以来阿富汗就号称帝国坟场，但是核心原因不是阿富汗人能打，而是这里毫无征服价值，所以各大帝国不愿意把阿富汗纳入核心的领土，无论是打胜仗还是吃了亏都会快速离开。现在美国人似乎重复了历史规律，但是阿富汗人无论是属于哪个军阀派别，都不会因为名义上的胜利而庆祝。
从更大的视角来看阿富汗问题是美国在全世界统治的一个缩影。虽然美国耗资巨大、浪费严重、滥用强权，但的确给大多数国家提供了一个勉强能够接受的国际秩序，如果美国放弃控制国际秩序，大多数国家既处理不了内部矛盾，也应付不了必然会出现的国际矛盾，会陷入更悲惨的状态。
现在美国因为国力相对下降，内部社会分裂，有放弃一部分帝国秩序的趋势，中国必须为这样的局面做好准备，既要释放一定的物质力量，也要考虑给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意识形态。
接下来我分享几条简讯。
昨天3月22日工信部、国家烟草专卖局联合发出文件，要修改烟草专卖法实施条例，只加入了一句话，“电子烟等新型烟草制品参照本条例中关于卷烟的有关规定执行”，现在电子烟的相关股票已经跌了一半还多。
关于电子烟一直有激烈的争议，支持者说它比传统烟草的危害小，而且便宜，反对者说这依然是有害上瘾品，也要限制。对于这个争论，我们可以一起回顾一下讨论“茅台院士”的244期睡前消息节目，当时我们提到了“烟草院士”谢剑平，他的主要成就是开发烟草降焦减害技术，让香烟变得更接近于普通食品。但是这么一件看起来造福于民的好事，在学术方面充满了争议，钟南山带头站出来要求把谢剑平赶出工程院，理由是降低危害反而可能降低了消费门槛，扩大了烟草消费，国家不能提倡这种风气。
现在电子烟的问题也类似，降低了香烟的危害但是依然保持上瘾性，是不能作为普通商品存在的，必须由国家专营或者特许经营，更残酷的一面是对于暂时无法消灭的上瘾品，国家必然要保持绝对的控制权。2020年烟草对财政的贡献是1.2万亿，占了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的1/15，基本等于军费开支，而电子烟在挤占传统烟草市场的同时，并没有贡献额外的税收，烟民如果改吸电子烟，虽然预期寿命有所提升，但是如果一直保持吸电子烟的习惯，从整个生命周期来看，肺癌的概率并没有明显下降，迟早还是要消耗社保资源来治疗，对于医保的压力可能比传统的烟民还要多一些。所以只要电子烟不能证明自己消除了全部的毒害，迟早是要被纳入传统烟草管理体系的，烟草管理运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已经算是慢了。
东阿阿胶大幅收割智商税
从第三期睡前消息节目开始，我们就持续关注东阿阿胶公司的智商税问题，2019年东阿公司出现了第一次亏损，可喜可贺。但是很遗憾2020年他又赚钱了，主要的利润来自于线上销售，在京东购物节的销售额暴增了284%，而且是作为健康医药类产品卖出去的。看来互联网的确存在很大一块下沉的市场，赘婿类的垃圾文学卖得出去，阿胶也能继续收割韭菜，我们会继续关注东阿公司的前景。
火电专业没前途
最后一个消息和今年高考报志愿有点关系。自从中国有了发电厂开始，煤炭发电就是绝对的主力。最近几年虽然水电站和新能源的发电都有明显增长，但是火力发电厂的规模也在扩大。去年火电的装机容量增长了4.7%，占所有发电总量的71%。上周三月18日北京举办了中国碳达峰碳中和成果发布及研讨会，国家电网公司前董事长刘振亚和现任的国电副总经理张智刚都出席了，国家能源局监管总监和环境部的气候变化所副司长也到场。会上明确提出了一个目标，2060年淘汰全部的煤电厂。2060年到现在只有39年，今年新入学的大学生到2060年也只有58岁，在此之前烧煤的设备会全部拆除，无论国家会不会实施延迟退休，煤炭发电都不会是一个终身职业。我看了一下华北电力大学的专业设置，热能工程是两个国家级重点学科之一，这一代热电厂工作人员要认真考虑自己后半生的职业规划了。
好，252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