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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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生舍不得和李娃分开,他和《霍小玉传》里的李益不同,为了心爱的人,别说仕途,命都是真的可以不要的。"子若弃我,当自到以就死。”最后两人妥协,李娃给荥阳生送行先到剑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到了剑门,荥阳生得到了新任成都尹,也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即将上任的消息。一看这位成都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于是在剑门等了十二天,新成都尹到了,父子相认。这次当然和曲江池畔的情形大不相同。父亲抱住儿子抚背恸哭,说:“吾与尔父子如初。”

儿子是挽郎就打死,儿子当了官就认同,现在的论者往往认为,这个对比含着对荥阳公个人,乃至整个“封建门阀等级观念”的讥讽在里头。今人这么理解当然可以,但古人这么写,却大概并没有这个意图。

“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这种价值观在民间一直是有它的影响力的,那么反过来,不爱无益之子,也是不妨碍仍然算慈父的。父爱里包含着比较多的社会功利诉求,哪怕今天也还常见,也不见得因此就能说这种父爱就全是虚伪的。小说写这个情节,可能就是单纯地为大团圆结局做铺垫。

荥阳生跟父亲说起李娃的事,老爷子一咬牙,这个儿媳妇我认了。

这个大转弯,可就确实突兀了一点。

第一,门阀子弟娶妓女为妻,法律上根本就通不过。妓女是贱民,做妾还勉强可以,但为妻绝对不行。《唐律疏议》这个地方的判决特别铿锵有力:"妻者齐也,秦晋为匹。妾通卖买,等数相悬。婢乃贱流,本非俸类。若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违别议约,便亏夫妇之正道,靴人伦之彝则。颠倒冠履,紊乱礼经,犯此之人,即合二年徒罪。”

第二,社会舆论的压力更大。前面说张生抛弃崔莺莺,李益抛弃霍小玉,都是这个原因。类似的例子还有如柳宗元,他被贬柳州期间,不断哀叹自己恐怕要断子绝孙了好惨哪,其实当时他身边明明有女人,也替他生了孩子,为啥还这么说?无他,“荒瞰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陪伴生孩子可以,妻子的名分,是不能给你们的。

当然,破坏法律,不理舆论的人,史书中也可以找到一些。但这种人两极分化,要么官做得大,位极将相,或者是握有重兵的方镇,皇帝也要给面子,他们以妾为妻,其实体现的是权力的任性;要么干脆对前途不抱希望了,那你爱咋样咋样,别人也管不着,这是局外人的任性。

已经取得点小成功,还要进一步争前程的人,往往却是被各种明规则、潜规则约束得最动弹不得的人。

勉强要解释荥阳公的动机,就我所见,说得最精妙的是陶慕宁老师:

应当说,荥阳公毕竟比其子深谋远虑得多,他深知其子的丑闻已遍播长安,倘若纵李娃重操旧业,现身说法,必将不利于家声和其子的前程,所以他遣媒纳聘,迎娶李娃入门。既化丑闻为美谈,又避免了日后可能会纠缠其子的感情牵系,这才是李娃得以从娼门一步登天的内在逻辑。

当然,还有更简单的解释。

这个故事本来就是民间说话艺人的创作,人民群众喜欢大团圆,那就大团圆。

白行简写《李娃传》时也才二十岁,还是爱做梦的年轻人,行,原始设定就不改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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