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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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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灵官妈又去齐神婆家,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那个梦不像个好梦,又不敢再探试老顺,怕惹出他的牢骚。憨头的病,把她弄成惊弓之鸟了,老觉得要出事。心总是空荡荡悬着,落不到实处,就想去齐神婆那儿探个口风。她知道齐神婆会圆梦。
齐神婆听了,连叫好梦,说的和老顺一模一样,是贵人在提拔憨头。灵官妈立马感到一种暖融融的轻松。
齐神婆说:“你早上来找我,好。其实,好梦坏梦,全凭圆梦人的口风。口风吉就吉,口风凶就凶。要是你对另一个人说了,他胡说一通不吉利的话,再是个好梦也给冲坏了。”
灵官妈笑着说:“有你干妈哩。也幸好,有你干妈哩。”
“早些年,双城羊儿沟有个康老爷。”齐神婆抿抿红嘴唇说,“上省科考的头天夜里做了一梦。梦见两副棺材。醒来,正当夜子三更——只有三更的梦才灵验——又听见母鸡叫鸣。这都不吉利。早晨醒来就不想上省。他妈却说好梦好梦,夜梦双棺,官上加官。公鸡不鸣母鸡鸣,家中出个好举人。就上了省,真考个举人。”
“哟。”灵官妈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其实,她也老讲这故事,但她装做第一次听到似的,“还是你干妈听得多,见得多。”
齐神婆又抿抿嘴唇,显然很受用灵官妈的话:“同村里还有个秀才,也是夜梦双棺。喧给女人,女人说坏梦坏梦,两副棺材,你一副我一副。嘿,真还应了。在上省路上遇上了贼,给砍了脑壳。女人也上吊了。所以说,好梦坏梦,全凭圆梦人的口风。”
“就是,就是。”灵官妈应和道,“有你干妈哩。也幸好,有你干妈哩。”
灵官妈感兴趣的只是梦的吉凶,神婆说的这些,她也老在家里说。等齐神婆唾星稍稀时,便问憨头的病啥时能好。
“这我说不准。”神婆说,“得查。现在不行。等神来才行。先得看看是啥原因。是跟了不干净的?损了阴德?是庄子线口不对?是祖坟里有毛病?还是别的?得查。查出来,整治一下,才能说准。现在不行,现在我和你们一样。”
“哟,看你干妈,说哪里去了,你咋能和我们一样。你是半仙之体。我们是啥?跟个畜生差不离,不过多个说话,少条尾巴。”
齐神婆笑了,说:“瞧,瞧,你把自己作践成啥了?”
灵官妈笑道:“啥作践呀?要真是畜生倒好了,啥心不操,啥事不管,大不了干些活。我干的活,一点也不比驴少。像猪呀啥的,吃了睡,睡了吃,更叫人没法子比。当个人有啥好?像我,还没有活明白,就老了。先是愁娃娃们长不大。大了,大了又能干个啥?两个娃子媳妇还没着落,憨头又……你说,这病,你得在我身上也成。不管咋说,我也活了狗大的岁数了,叫人家娃娃们好好活活……唉。”说着说着,灵官妈眼圈红了。
“谁是谁的命。”齐神婆劝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吉人自有天相。该花的花了,病也就好了。人嘛,活着,总有些乱七糟八的事。活人难。你看人一落地,就哭,咋没见个笑的?活人难嘛。一个血泡泡儿,一落地,就哭,就知道活人难,可还得活嘛。”
“就是。”灵官妈抹抹眼睛,说,“总得活。老天爷给个啥,人就得受个啥。它能给,我就能受。有你干妈哩,有啥不惦不到的,你瞭望一下。不管咋说,是一块土儿的。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幸好,有你干妈呢。”
“瞧你,说哪里去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我自小就喜欢憨头那个娃子。小小儿,就很规矩,很懂事,说话就脸红,像个姑娘似的,不像那些二流子,眼飞毛奓,没大没小的……夜里你来,我给查一下,看看究竟是啥毛病。也许没啥。活人的路长着呢。谁没个头疼脑热、这里疼那里痒的?这也是他该过的一个坎儿,过去就没事了。”
辞了神婆回家,灵官妈心里松了许多。关于梦的疑惑和担忧终于消失了,搬去了压在心上的石头。见了老顺,没说话,就露出了笑。老顺却问:“大清早的,又去哪里捣八家子?”“没事,没事。”灵官妈不计较老顺的态度,说,“没事。神婆说了,是个好梦,跟你说的一样。”老顺这才知道她大清早出门的缘由。动不动就跑神婆家,这很使他反感;但听她说了梦的事,便笑了:“当然,我说好就好。”
猛子进了书房,伸个懒腰,对老顺说:“明儿个花球他们去盐池驮盐。叫我去不去。”“干啥?”“驮盐。说是带点面呀啥的,给盐池上的人,人家就给你一驮子盐。驮几个来,也好生发些钱。总不能老在债窝里打滚。”老顺露出一丝笑:“着。人大了,该操的心还是要操。不要啥都往老子身上压。”“那就是叫我去了。”猛子转身走了。
老顺叫住他,说:“你去归去,可别胡闹。毕竟是公家的盐。人家叫咋你们就咋。不要乱来。”猛子说:“谁乱来呀?要钱给点钱,不就得了。再说,花球他们认得人,上次只给了几个馍馍,就让他们驮了一驮子。这次,花球叫我带几只兔子。”老顺说:“自己抓去。现在可不好抓了。去吧,试一回。这几日,忙了个二眼麻达,也没好好喂鹰。再不进沙窝,鹰就背了。”猛子说:“背算个啥?要没我,鹰早饿死了。”老顺说:“哟,成下功了?要没我,你又在哪里呢?”
吃过饭,猛子带了兔鹰同花球一起进了沙窝,捉了几只兔子。次日清晨,两人就牵着骆驼进了沙窝,到盐池里驮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