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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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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官抽空回了趟家,发现母亲脱了相,整个皮包骨头了。
现下是女人们最忙的时候,要薅草,拔燕麦,顶着日头流臭汗。在村里,这些活天经地义是由女人干的。男人反倒成了无事的闲人,不少人都在打白铁聊天。当然,也有一些女人软硬兼施,把男人弄到地里拔燕麦。于是,这男人便成了别家女人攀比的对象。而被攀比者则总是耸耸鼻头,表示不屑提及那个“塌头”。
看到灵官,灵官妈脸色变了,却不敢问一句话。灵官笑了,说:“没事。这个礼拜六动手术。”老顺说:“咋又拖到星期六呢?”灵官说:“传染病都在星期六动……这就不错了,总算给你排上了。”老顺问:“交了几回钱?”“两回。一回五百。昨天又催,还没交。”灵官妈吐了舌头:“手术还没动,就花了这么多。等一动,又得花多少钱呢?”灵官说:“主要就是手术前花,光B超就做了三次。一次三四十。有啥法?真正该花的,倒不多。”老顺说:“反正是冤枉钱,花吧。不花也由不得你。谁叫你害病呢?”灵官问:“嫂子呢?”“厨房里做饭哩。”灵官妈说:“瘦了。也不好好吃饭,黄缥缥的。”灵官说:“我也不想吃。吃也没味道。家里遇个事,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憨头带了东西呢,给她。”就进了厨房。
莹儿正擀面,见了灵官,脸倏地红了,渐渐又白了。灵官说:“没事,星期六动。动了,就好了。”莹儿不说话,望他一眼,低了头,几滴泪滴到擀开的面上。“真没啥。小手术。”莹儿用袖子抹一把泪,一句话不说,又擀起面来,半晌,说:“你今儿个去不?”“去呀。”“我也去。好好赖赖也夫妻了一场。”灵官说:“没法住的。”莹儿说:“不就一夜吗,不睡还不成?总有坐的地方。”灵官说:“我不管。你问妈去。妈叫去,你就去。”他掏出一瓶油,给了莹儿,说:“这是他带给你的。”莹儿接了:“多少钱?”灵官说:“十几块呢。”莹儿哟一声:“这么贵。我不信他舍得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灵官说:“真是他买的。他说这些年,可真委屈了你。他说他还不知道城里姑娘都用这个。”莹儿痴了一下,眼圈红了,赶紧揭开锅盖。
灵官妈进来了。灵官说:“她想去,看看憨头。”妈说:“我也想去呢。才几天,觉得过了几年。”莹儿说:“同意了?”灵官妈道:“我有啥不同意的?我也想去,可一直舍不得花钱。”灵官道:“能花多少?车费,才几块。再吃上一顿饭,也不过几块。”莹儿说:“我不吃饭,带上馍馍。”灵官妈道:“说归说,饭还是要吃的。不要乱买啥东西。”
莹儿说:“吃馍馍也好。城里那饭,我还咽不下去,饭馆那个脏法。”说着就去切面条。
妈对灵官说:“说是那么说。可该吃,还是要吃。嘴上的亏吃不得。”灵官笑道:“知道知道。你以为我是你?把个钱当成命,进回城饿得眼发昏,也舍不得买个饼子。”“挨刀货。”灵官妈笑骂,“那时候养活你们一群嘴,连裤子都穿不囫囵,谁舍得吃?倒叫你们当成话把了。真是无义种。”
妈扯扯灵官袖子,示意他出去。出去后,她悄声说:“你要有点眼色。该叫他们两口子蹲的时候,你避着点。”灵官笑了:“你呀。病房里十几个人,我避了,人家又不避。”妈瞪他一眼:“人家想喧个啥,还是叫人家喧喧。你又不是榆木脑袋松木节。”
“知道,知道。”灵官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