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大漠三部曲_大漠祭_猎原_白虎关 >
- 第三部分 >
- 第一章
12
那狼,果然来了。
老山狗喉间咕噜着,它先发现了狼。猛子抚抚狗头,叫它安静。月光下飘的几星黑点就跳入眼了。按孟八爷的再三叮嘱,他只往枪里装了火药,没装铁砂。这样,那枪跟烧火棍差不多,除能喷些火唬狼外,无丝毫杀伤力了。
孟八爷睡在豁子屋里,一来,黄二的窝铺小,加了猛子,已显局促;二来,分在两处,也好照应。猛子则和红脸们“猫”在一起,在朦胧的睡意和羊圈独有的臭味中,等那可能来复仇的狼。
据说,狼是屠夫投胎的,报复是它的天性。前世里,谁欠了屠夫的,今世里,他就变成狼来索债。今世里你若欠了,狼也不会放过你,它会在幽暗的夜里,凝了绿眼,寻那下口的时机。
这不,它来了。看来,那套“卖姓”把戏,并没瞒过狼去。狼并没到百里外的洪祥乡陈儿沟去讨债。
月牙儿虽不大,但那光,足以叫人看清沙洼里移动的物体。猛子骨子里不怕狼。前夜,刚打死狼娃时,他有些紧张,觉得真闯祸了。但一想到自家“驼王”身上被吊死的狼后,就怨黄二们:“小驴娃放屁自失惊。”
夜很静。刚入夜时,落了几点雨,很快就晴透了。老天也是个溜尻子,肥筵上贴膘,瘦骨上刮肉。该下雨的地方,尽放干屁。不该下雨的地方,却叫你涝个不停。晴透了的天上,有被雨洗过后格外亮了的月牙儿。那月儿,比刚进沙漠时又小了许多。但因了小,似乎更贼亮了。
那黑点儿,往来飘忽,却又悄声没气。猛子估计它们是怕枪。狼是狗的舅舅,狗的鼻子尖,狼也不迟钝,它定然闻到枪里的火药味了。
虽说孟八爷说狼并不怕火,但黄二还是在栅栏旁放了堆麦草。要是狼不顾死活地前扑,点了火,也许能起个惊吓作用。但这时,正刮着旋涡儿风,若点了火,就会把烟卷进羊圈,把人熏成黄老鼠。
除了猛子手里那根烧火棍似的枪外,黄二握把藏刀,红脸拿个桦条——抛溜子用不上,栅栏挡着,石子儿飞不出去。
猛子偷偷带了几颗打黄羊的钢珠。他想,虽说国家保了你,但我也不能绵溜溜躺在地上,叫你喝米汤似的要我的命。他打定主意,狼要是扑来,他就装钢珠。
但那黑影儿仍在飘忽。
猛子急了,吼道:“呔!扑又不扑,走又不走,搞啥名堂?”这神气,极像当阳桥上的燕人张翼德。
应和似的,一匹狼发出长嗥,显得苍凉,阴森。随后,嗥声一波接一波,有的远,有的近,瘆怪怪往耳孔里钻。
“坏了,崖上也有。”黄二的嗓音都抖了。
果然,头顶也有狼嗥。
猛子吼一声,举了枪,朝天一扣扳机,一股火直蹿天空。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压息了瘆怪怪的狼嗥。
许久,又传来一声狼嗥,但已远了许多。
猛子飞快地装了火药,用捅条捅几下,放进一颗钢珠。他心里很紧张。他发现,自己不怕的,是一匹狼。对付一匹狼,跟对付一条狗差不多,用枪,用棒,都成,赤手空拳也能和它摔上几跤。但这一群狼,妈的!……怕是要填狼肚子了。
老山狗吠叫几声,声音浑厚,如闷雷在滚动。那狼嗥,又远了些。
“怪。哪来的这么多狼呢?”黄二抖了声音,“平日,见不了几只。”
“人家,也是个世界。山里了,内蒙了,麻岗了……平日,谁有谁的地盘。一有事,你串我,我串你,就成群了。”红脸说。
忽然,豁子的门开了,晃出一盏马灯。“猛子,你可别装钢珠子,吓唬吓唬,就成了。”是孟八爷的声音。
猛子叫:“快进去!到处是狼,疯蚂蚁似的。”
“没那么玄。”孟八爷呵呵笑了,“几只一叫,那回音荡过来,荡过去,就成几百只了。我听来,八只。放心,你一放枪,人家也不是傻子,不会朝枪口上碰的。”马灯忽地没了,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老山狗喉间咕噜着,卧在栅栏旁。
狼嗥声又响了,听那距离,又远了许多。但那瘆怪怪的感觉,直往心里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