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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仁的丈夫巴特尔长了副粗相,却又害羞。女人一望,他就脸红。猛子和女人跟了他,去草场抓羊。道尔吉安顿:弄个嫩些的,吃全羊。

这草场,少树,少草,多石。那石头,大的成山了,小的也有房子大。那羊,就星星点点撒在石间,远看去,很小。巴特尔指着石间的一堆皮毛说:“瞧,那就是狐子吃的。那东西坏,平时藏在石头缝里,你又抓不住,羊一过来,它就扑来了。上回,张五爷来,收拾了几个,才安稳些了。”猛子望去,这所谓的草地,已泛出沙石,成戈壁滩了,就说:“这儿,几年后,怕也站不住人了。瞧,都沙化了。”

巴特尔说:“谁说不是呢?我来那阵,一家才一二百羊。现在,千几的都有。地方没大,羊却多了几倍,草场背不住了,就变了。那沙子,也慢慢移来了。不过,管他,这不是我管的事,活一天算一天吧。别人能活,我也能活。瞧,那个,就是淹死娃儿的海子。学校在那边,娃儿一过来,就卷进去了。其实,不跑也没啥。蹲下,黑风一过,再走。可他们乱跑,就被卷进海子了。”

顺巴特尔手指,猛子看到了海子。那海子,约有百十米方圆,四面尽是白白的盐碱,中间倒有几丛芦苇,就说:“还挺大呢。”

“大啥?”巴特尔说,“这个,以前大得很,有这么几十个大,鸭了,鹅了,沙鸡子了,啥都有。现在,瞧,巴掌大一汪水了。那边……”他指指北边,“那边……”他又指指东边,“几个海子都干了。”

女人道:“我们那井里也快没水了,一没水,就站不住人了。有海子好,羊渴了,自个儿跑来饮水,也不用打井了。”

巴特尔不望女人,答:“海子是咸水,羊不喝,还得打井……咩——,咩——”他叫。一群羊围来了。“这是我的。”他说,“我来时带的,有二百多只,他们也二百多只。虽伙了放,我一叫,围来的肯定是我的。”

女人吃惊了:“你们不是一家人?”

巴特尔抓过一只羊,捏捏脊背,又放了,说:“现在是一家,以后就说不准了。我们这儿,是姑娘养活父母。他们说先站三年,再说吧。”他瞅中一只半大羊羔,一把揪来,“就这只吧,瞧,这角,还没长全呢,嫩。”他左手抓羊的前蹄,右手捏后蹄,扛肩上。围的羊都咩咩地叫,仿佛说:“扛我吧,扛我吧。”女人捣猛子一下:“听,人家叫你也扛呢。”巴特尔回过头说:“就是,你也扛一个。”猛子白女人一眼:“你能吃多少?”女人吃吃笑了:“叫你扛,又没说叫你杀。扛一阵,放了它。你咋尽往邪路上想?”

回到家,巴特尔在羊角上拴个绳子,挂在庄门门框上。羊这才觉出了不妙,四蹄乱蹬,咩咩直叫。巴特尔提来一壶凉水,朝它大张的口里灌。羊甩甩脑袋,不叫了。莎仁过来,掰开羊嘴。巴特尔把那壶水灌了下去。

女人说:“咋?往死里淹呀?”

莎仁笑了:“冲它肚里的粪呢。这样干净些。”不一会,听得羊肚里咕咕一阵,羊粪飞泻而出,先是蛋蛋儿,后成稀的了。巴特尔取把刀来,在羊肚上割一刀,把手伸入刀口,去捏羊的心脏。羊这才停止扭动,翻出白眼仁儿。

猛子说:“没见过这样杀羊的。”

巴特尔说:“这样杀的,肉香。”

太阳快落山了,下山风很利,干冷干冷的。不知是风的缘故,还是可怜那羊,女人打个哆嗦。莎仁说:“你进屋吧。这活儿,是男人干的。你进屋喝茶去。”女人笑道:“男人心硬,那活儿,看看都哆嗦,别说干了。”又打个哆嗦,进屋了。

见女人进来,孟八爷举着一个瓶盖大小的白坨儿说:“瞧,就这药。为它,差点搭上老命。”女人过来,哟一声:“就这么点呀?一个狼吃几个,才能、‘闹’死?”孟八爷破口笑了:“得吃饱。”“人家要是不吃呢?”孟八爷朝道尔吉眨眨眼,说:“拿个棍儿朝下捅。”女人笑了:“我不信。人家咬你咋办?”孟八爷夸张地做个怪相:“绑住呀。把爪子绑住,把嘴也扎住。”

道尔吉笑道:“别逗她了。”他递来个小东西,“瞧,就这药。你别碰。那白坨儿,能做这样几百颗呢。只这一颗,就能‘闹’死狼。一咬,啪,就死了。”

女人说:“骗人。就这么一点点?”

孟八爷笑道:“就这一点,还用不了呢。狼死了,药还在呢。那药末,一扑进鼻子,就闭气了,不然,为啥叫闭气散。”

道尔吉说:“乡长叫‘闹’个黑鹰,做烟锅儿,我下了药,不知‘闹’下没?明个叫巴特尔瞭去。老八,那法儿,不教我也成,给我做些药,成不?”

孟八爷打个哈哈,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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