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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7
孟八爷登上了一座沙山,眼睛一亮:好大的沙山群呀。那沙山,高耸入云,磅礴出逼人的气势,却又削瘦似刀,成一把通天彻地的利刃了。瞧,它飞动着,已割透了地,正在割天呢。群山因之蠕动了,你牵我,我扯你,沙山连沙壑,沙壑孕沙窝,沙峭倚沙壁,沙刃割沙海,神奇万分呢。那张着大口吞天的,是沙壑;那打着旋涡儿一晕晕荡的,是沙窝;那跌宕起伏似风中黄绸的,是沙坡;那直上直下如刀削的,是沙壁;还有那沙旋,沙纹,沙浪,沙包……好个神奇的大漠迷宫。
日头爷又“烧”了。早烧阴,晚烧晴,明日,沙窝又会成“晒驴湾”了。烧出的血光中,沙山一跌一荡,啸卷而去。色彩也一抹一晕,洇渗开来,由红而黄,由黄而褐,由褐而灰,渐渐与天边的模糊合一了。大的沙岭,雄奇出瑰丽,磅礴出气韵,跌宕出壮美。小的沙丘,则轻柔似水波,如将熟的麦浪,荡呀荡的,把阴柔,渲染到极致了。纹路,是那么的精细而流畅,仿佛仙女衣裙上被风拂起的皱折,赋飘逸之形,挟出尘之气,一晕晕荡去,荡向天边,荡向永恒。
那面巨大的镜子,便是海子。水鸟披了霞光,此起彼伏,鸟鸣啾啾,甘霖似的洒进心里。这海子里的水,虽咸得发苦,入不得口,却在这焦躁的荒漠间,孕出了一抹奇异的清凉。
多烈的风,多猛的沙,洪水似的扑来,能淹了田,淹了地,埋了村庄,埋了人烟,却为啥埋不了海子呢?不知道。那老天,既造了它,就得给个生存的理由。
孟八爷就在海子旁歇息了。漠风从海子上吹来,带了腥味,带了咸味,带了鸟鸣,带了潮意,带了清凉,带了风中翻飞的鸟影……那是野鸭。那是斑鸡子。那是沙鸡子……好大的一群沙鸡子呀。这骚鸟,飞起来,拧个脑袋,猛扇翅膀,比箭还快呢,时不时,就叫电杆碰碎脑袋。要是在这海子边,铺上网,用沙盖了,等那沙鸡子近了来,一起网,就能罩下百十只。放火上烧了,香个贼死。凉州城里,就有卖沙鸡子的,生的,一块钱一个;熟的,三块一个。常见那些俊男靓女,哼哼咛咛买了,咬个满嘴流油呢。
这海子,真像海了,风一吹,那蓝蓝的波就涌来,淹了焦渴,淹了落寞,把心也腌绿了。听说,这海子深,沙山有多高,海子就有多深;听说,这“海子”,是大海的儿子,母子间,有通道呢,这儿扑进个骆驼,就会从东海里冒出。当然,这都是听说,但听说的,就是真的。不信?你可以一头扎下去探个究竟呀。
当然是真的。
一有了海子,沙漠顿时清凉了。这水,虽不能喝,但那绿——那是怎样深的绿呀!——却沁入心底了。还有那风。那是海子里独有的风,潮湿,清凉,吸几口,心就润泽了。孟八爷贪婪地吸着潮湿的绿色的风,那焦渴,暂时溜远了。
听祖先说,这儿,有个“神海子”。你若困在沙漠里,你就闭了眼,合了掌,静了心,息了杂念,向观音菩萨祈祷。瞧,那“神海子”就出现了,你就一步步向它走去。别怕,那平坦的路,会伸向一个神奇的所在,那儿有水,有馒头,有肉,有你需要的一切,你尽可以慢慢享用,解了饿,消了渴,再顺原路出来。但一回头,却又一眼黄沙了。
这,便是“神海子”。
这“神海子”,别说进,只念想一下,就能带来吉祥。信不?
不信?瞧,孟八爷的眼睛突地亮了:沙丘上,有一串羊的蹄印。
有羊,附近便有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