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埃蒙之子(据中世纪法国史诗)
124.埃蒙之子(1)(据中世纪法国史诗)
长相各异的四兄弟来到一座
天花板很高的椋鸟笼大宫殿。
他们那么干瘦,那么黝黑,
以致乌鸦都嫌弃他们:“走开!”
一位夫人惊讶地抬起了眉毛。
“你们,各位男爵老爷,骑士朋友,
想必是迷途知返的自家兄弟。
想要什么随便拿吧,我们的库房里
有牛肉和鱼肉,还有毛织的衣服。
我很乐意热情接待你们,
我们的施舍是给上帝的,不是给凡人。
愿他保佑我的孩子们太平无事,
快十年了,我从未停止对儿子们的思念!”
“竟有这样的事?”天庭饱满的查理说。
“我自己也不清楚,先生,怎么就犯了糊涂。
我把他们送去巴黎,那里人说话彬彬有礼;
发现他们有骑士血统,查理国王喜出望外。
国王的侄子(2)也是一表人才,
可一听到年轻人受夸奖,就气得脸色煞白。
想必是妒忌吧,扰乱了他的心智,
他表面说切磋棋艺,暗地里欲加害四兄弟。
四兄弟忍无可忍,一怒之下闯了大祸:
他们狠狠教训公爵,直打得他一命呜呼。
然后他们悄悄上马,逃进丛林,
追随他们的,还有外面的七百骑士。
他们死里逃生,蹚过阿登地界(3)的梅乌萨河(4),
在悬崖上建起一座坚固的城堡。
查理将他们逐出法兰西,逼得他们流落四方,
埃蒙跟他们一刀两断,还割须剃发明志。
他斩钉截铁地立下誓言,
说余生只有一个心愿: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
不砍下四个混球的脑袋决不罢休。”
雷诺听了,打了个哆嗦,低下头,
公爵夫人则把自己的舌头咬得生疼,
全身的热血蚂蚁窝般涌上脸颊。
公爵夫人听到了古老血液的沸腾,
雷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似融化的蜡烛,
他在一场比武游戏中得到一个烙印,
那是花剑给年轻人留下的幼稚标记。
母亲高兴得心脏突突地抖个不停:
“你是雷诺吧,如果我的感觉没错,
求求你,以钉痕累累的救世主名义,
你是雷诺就别瞒我,或者索性继续骗我。”
雷诺听罢,差不多弯腰及地,
公爵夫人认出他了,从头到脚确定无疑,
认出了他那夜莺一样的嗓音,
还有其余的三个——也是她的儿子。
他们好似三棵白桦树,等待着大风袭来。
她开口说话了,颤颤巍巍嗫嚅道:
“孩子们啊,你们怎么都成了叫花子,
大概仆人也没了,没人照顾你们。”
“我们有四个朋友呢,都是烈性子,
身上长满铁锈斑,四条腿强壮有力。”
公爵夫人明白,凭她的直觉,
他叫来马夫,一个叫伊利亚的男孩。
“那边拴着雷诺的马,还有另外三匹,
挑几个宽敞明亮的马厩,把它们牵进去,
再给它们喂些上等的金燕麦草料。”
伊利亚一听说马,好似一只陀螺,
眨眼间从绿孔雀石楼梯上飞了下来。
就像吹号角的罗兰(5),这大嗓门的男孩
毫不吝惜喉咙,冲着男爵们大声喊:
“四位爵爷,这里无事劳驾你们,
我们这里有饲料,管保喂好各位的坐骑。”
仿佛慈祥的莱卡狗妈盯着还未睁眼的狗崽,
公爵夫人艾雅仔细端详着四个小公爵。
毛茸茸的松鸡和鸽子的脆骨咯吱作响,
翅膀被扯成碎片,但闻噼里啪啦;
喝着森林养蜂场采来的蜜和苹果酿制的酒,
还有浓酽的黑葡萄酒,旧时岁月的私生子。
就在这时,埃蒙疾风暴雨似的赶回来了,
随从们都牵着勒着皮带的猎犬,
被咬死的驯鹿被抬进了厨房,
流着眼泪的驼鹿,一身血污和泥土。
埃蒙回来了,用橡树棍把地面敲得震天响,
他看见了他的四个儿子,坐在自家餐桌旁。
乞丐的身体闪着金光,好似圣徒的金身,
上帝鞣了它们的皮并将这些赤身裸体者放进世界。
炒熟的坚果看上去并不太黑,
呢绒外衣有如蛛网,挂在他们肩上——
哪里有痣,哪里有斑——一清二楚。
1922年
(1) 本诗取材于法国中世纪史诗梅昂斯系列之《埃蒙四子》,可以说是改写,但也有学者认为此诗堪称“准确的翻译”。诗中讲述埃蒙的四个儿子——阿拉特、雷诺、吉沙尔、里夏尔与查理大帝的恩怨故事。
(2) 指贝尔托雷。
(3) 法国东北部山区。
(4) 法国北部的一条河。
(5) 暗指《罗兰之歌》当中的一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