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1515—1526)
以弗朗西斯好大喜功的天性,在法国的皇冠上,除缀上米兰这颗宝石外,最好还加上那不勒斯。路易十二曾满足于法国的自然边界,换句话说,让法国的主权只到阿尔卑斯。但弗朗西斯对这一说却不同意,他即位后,即向马克西米连·斯福尔扎(Maximilian Sforza)公爵说,我要米兰。公爵当然不答应,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弗朗西斯组成了一支大军。1515年8月,他率领大军,取道一条新而危险的小径——许多地方要用炸药炸开才能通行,越过阿尔卑斯进入意大利。在距米兰9英里处之马里尼亚诺,弗朗西斯碰到了斯福尔扎的瑞士佣兵。经过两天(1515年9月13日至14日)的厮杀,由于法国大军几乎系从天而降,一下就叫瑞士佣兵躺下了1万多。弗朗西斯的身先士卒,使法国人个个奋勇争先。结果,法国人胜利了。胜利的君主,照例在战场上对特殊勇敢的人,要封之为骑士。但弗朗西斯在封别人前,却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举动。他一下跪倒在巴亚尔(Bayard)领主皮埃尔(Pierre)之前说:“请借你那赫赫有名的骑士之手封我,别害怕,别拒斥。”巴亚尔领主说:“依照职级,我王乃爵士之上的最高爵士,哪儿有降其尊荣而求封之理。”但这位21岁的统治者,却坚持如果不封便不起来。于是领主只得遵照传统仪节,将他封为骑士。领主把他自己的剑解下来说:“剑呀剑,你现在已成万代不朽之宝,你获得了举世无双的荣誉,我应好好把你保存起来。因为今天,一位英俊威武的王,因你而变成骑士,此后,除非奉命征讨土耳其、莫尔及萨拉逊,否则我不敢再用你了!”弗朗西斯以征服者姿态进入米兰。他把战败的公爵送回法国,为了表示宽大,他赐予他一份丰厚的年金。征服米兰后,弗朗西斯又连下帕尔马及皮亚琴察。最后,在博洛尼亚与教皇利奥十世签订条约,签约仪式超级隆重。这项条约,在教皇和他看来,都认为是一项了不起的外交胜利。
弗朗西斯奏凯归国。这次胜利,使他不但变成法国人崇拜的偶像,而且,也成为全欧洲的英雄。勇冠三军,统帅而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使士兵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胜利,他本可大吹大擂,但他却尽量约束自己。他自己毫不居功,对别人则不吝赞美。弗朗西斯虽有着许多优点,但却有着一大缺点:过分爱名。由于过分爱名,使他冒昧问鼎皇帝宝座,梦想做查理一世——西班牙及那不勒斯君主。及弗朗西斯和荷兰伯爵兼神圣罗马皇帝——因为这样,便可要求伦巴底及米兰的统治权——使弗朗西斯终日神魂颠倒。为了实践皇帝美梦,他便不能不与查理五世角逐,角逐需要贿赂,在贿赂上,查理花的钱比他多,因此,抢去了皇帝头衔(1519年)。皇帝头衔给查理抢去,遂使法国四面受敌。弗朗西斯与查理的这项角逐,使西欧长期陷于动荡不安。这项角逐,直到他逝世前3年才结束。
查理与弗朗西斯之争,说来也非毫无缘由。在查理未当选神圣罗马皇帝前,他就向法国要求勃艮第统治权。他据以要求的理由是,这项统治权系属于他祖母——号称“勇士”查理之女——玛丽的。米兰,谁也不许动,因为那是皇帝的采邑。查理所据有之西班牙领土那瓦拉,弗朗西斯则认为应归还他的诸侯亨利·德·阿尔伯特。除了这些枝枝节节的问题外,最大的争端在:谁是欧洲的主人?查理说是他,弗朗西斯说是他。另外,土耳其人说,是苏里曼。
弗朗西斯先动手。鉴于查理在西班牙有政治革命,在德国有宗教革命,于是他便派兵越过比利牛斯进占那瓦拉。这支兵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统兵之将罗耀拉不敌而身受重伤(1521年)。另外一支兵,南下守米兰,由于粮饷不继,以致全军叛变。拉·比科卡(La Bicocca)一役,法军全被解决。自此,米兰遂入查理之手(1522年)。更不幸的是,米兰法军守将亦投降查理。
波旁公爵查理,是那个在1589年至1792年间统治法国的权贵家族之长。其所拥有之财富,仅比国王次一等,在他手下有500位贵族。由于他是法国最大最强同时也是硕果仅存的一位公爵,因此,在很多地方国王也得尊重他的意见。他屡从弗朗西斯出征,由于英勇过人,特别在马里尼亚诺一役中,有着非常的表现,因此甚获弗朗西斯器重。不过,波旁查理对统治却很外行。他的粗暴统治,使米兰人感到难以忍受。在米兰,他垫出了10万利维尔。这笔钱希望从国库取偿,但结果希望落空。弗朗西斯怕他造反,把他召回法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弗朗西斯竟公然给他难堪。波旁查理所娶为波旁之苏珊娜(Suzanne)。苏珊娜从其母继承了一大笔财产,但其母在遗嘱中说,苏珊娜若死无嗣,这笔财产即归于王。1521年,苏珊娜果死无嗣;但她却留了一份遗嘱,言明她的遗产,全部归由其夫继承。弗朗西斯及其母均出而抢夺这笔财产,他们主张,遗产应照苏珊娜之母的遗嘱处分,但波旁查理则据其妻之遗嘱为对抗。事情闹到巴黎法务院,法务院判决对波旁查理不利。弗朗西斯愿意折中处理:遗产归我所有,但一切收入当波旁查理生时,完全任其享受。弗朗西斯之母更说,如波旁查理以此遗产赠她,她愿意再做他的新娘——这时她51岁,波旁查理31岁。波旁查理对这两种办法都不接受。神圣罗马皇帝,查理五世这时对这项争论插手了。他的建议是:波旁查理如同意与他妹妹埃莉皇诺拉(Eleonora)结婚,他愿以帝国全部兵力为后盾,帮他争夺此项继承权。波旁查理同意了。他趁夜越过边界,到达查理五世那边。查理五世立以帝国将军名义,派他驻守意大利(1523年)。
弗朗西斯派邦尼维特——玛格丽特情人——去攻击他。但这位情场健将,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他所统率之兵,在罗马纳诺(Romagnano)地方一战而溃。溃退时,担任后卫的白雅·巴亚尔(Chevalier de Bayard)骑士,身受致命重伤(1524年4月30日)。波旁查理清点战场,发现了这位骑士。他可怜他,安慰他。但他说:“我的公爵,我固然可怜,因为我快死了,但我看你比我更可怜。因为,我死是为国而死,你生则虽生犹死,因为你背叛国家,背叛王,背叛自己的誓言。”波旁查理听此,急急掉头而去。他走时,还把通往法国桥梁全行焚毁。波旁查理与查理五世及亨利八世订约:相机三路进兵攻打法国;胜利后,土地由三人均分。进兵了,波旁查理打的是普罗旺斯。先占艾克斯,后进围马赛。由于前有坚城,后乏粮秣,最后溃败了。既败之后,乃收拾残兵迫守意大利(1524年9月)。
弗朗西斯此时认为可趁机追袭波旁查理夺取米兰。但他不该听邦尼维特的建议:先攻帕维亚,再从南方取米兰。1524年8月26日,弗朗西斯进围帕维亚。帕维亚坚固无比,法军系屯兵坚城之下,费时4个月毫无进展。既不能进,又不能退,敌人——波旁查理、洛尼(Lannoy)的查理(那不勒斯总督)、佩斯卡拉的马基(Pescara of Marguis,维多利亚·科隆纳[Vittoria Colonna]之夫)——集结2.7万余众来了。2.7万敌军,出现于法军之后。1525年2月24日,弗朗西斯发现前后受敌,想退,来不及了。当敌人前后夹攻时,弗朗西斯英勇一如往昔。激战中,经他手刃的敌人不知有多少。可是,由于前禁后攻,部队展不开,单凭其一己勇力显然无济于事。由于他的步兵炮兵挤在一堆,因此,法军赖以制胜的大炮一点也不能发挥威力。法军动摇。带头逃命的,是担当后卫的阿隆松公爵。弗朗西斯亲自督导残兵作战,随侍他的只有少数的勇敢的贵族。一阵激战下来,法军伤亡惨重,弗朗西斯的脸上手上腿上都挂了彩。战争持续下去,人虽不困,马已乏了。弗朗西斯在马已累倒后,犹独自持剑实行步战。御前侍卫,一个继一个倒下,最后,他真成了个孤家寡人。敌兵像蚂蚁般把他围着,当他们正要致他于死时,一位敌军军官认出了他。这位军官把他护送到洛尼查理处。洛尼查理给他深深一鞠躬,于是便解除了他的武装。
弗朗西斯被囚于克雷莫纳(Cremona)附近之皮齐盖托内(Pizzighettone)的森林中。这时,他获准写信给他母亲——他在出征期间的法国统治者。下面是一封脍炙人口的信:
致法国摄政:
母后,接到此信,你应知对儿之苦难如何自持。儿于今所留存于世者,除荣誉及生命外,已一无所有。为于苦难中,得慰慈怀于万一,儿故请求草写此信……母后明智,祈勿愤激,盖儿深信,上帝仁慈,绝不我弃……
这封信,曾被后人广泛引用——善意的及恶意的。玛格丽特也收到一封与此大同小异之信。信发出后不久,回信来了:
我们的主:昨天接读你的来信,我们感到无上快慰。信中最使我们感到快慰的一点,就是知道你很健康。你知道,你的健康乃我们生命之所系。现在,我们任何思虑都没有,除衷心赞美上帝外,就希望继续听到你的好消息。上帝既以我们三人为一体,则此一体即不容分开。现在,我们是以2/3,写信给我们的1/3。在此,容我们谨附上对你的爱。我们是你的妈妈和姐姐,同时也是你忠顺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