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
在波河以南,沿着亚得里亚海及横跨亚平宁山脉地带系基督教城邦——费拉拉、博洛尼亚、弗利、拉韦纳、佩鲁贾、贝那芬托(Benevento)、罗马——构成了魔靴(Magic Boot)的中心及其最大部分。
当费拉拉被并入罗马教皇城邦(Papal States,1598年)时,其埃斯滕泽(Es-tense)公爵们即以摩德纳为家,并将档案文件、书籍与艺术品等集存于此。1700年,教士、学者兼法学博士穆拉脱里成为这些珍藏的主持人。经过15年的心血,他从上述珍藏中汇编成28卷《意大利史实作家》(Rerum Italicarun Scrip-tores,1723—1738年),后他又增加了10卷意大利古迹与古碑。与其说他是一位历史学家,倒不如说他是一位古董专家,而他那12卷《意大利年鉴》(Annali d'Italia),不久即被取代。不过,他在文件与碑文方面研究的成就,却是他成为意大利近代历史著作之父的来源。
除了罗马之外,这些城邦之中最为繁盛的当推博洛尼亚。当地著名的绘画学校继续在克雷斯皮(Giuseppe Crespi,即“罗斯帕纽洛”[“Lo Spagnulo”])主持下。而此间的大学仍是欧洲最著名者之一。贝维拉瓜宫殿(Palazzo Bevilac-qua,1749年)曾是18世纪最宏伟优美的建筑之一。以博洛尼亚为中心的一个显赫家族,使剧院建筑与布景绘画进入了现代的最高境界。斐迪南多·贾利·毕比恩纳(Ferdinando Galli da Bibiena)在曼图亚(1731年)建了一座里尔剧院(Teatro Reale),并撰写了一些有关建筑技术的名著,而且生了三个儿子,继承了他那浮夸奢华装潢雕饰的技艺。其兄弟弗朗切斯科(Francesco)在维也纳、南锡与罗马等地设计剧院,并且设计了维罗纳的费拉莫尼柯剧院(Teatro Fila-rmonico)——成为意大利第一流的剧院。斐迪南多之子亚历山德罗(Alessan-dro)成为帕拉蒂挪选侯(Elector of the Palatinate)的首席建筑师。他的另一个儿子朱塞佩(Giuseppe)设计了拜罗伊特(Bayreuth,1748年)地方的一座歌剧院内部——“这是现存此类工程中最壮丽的一个。”其三子安托尼奥(An-tonio)则为博洛尼亚地方的大众剧院(Teatro Communale)绘制建造蓝图。
那间剧院以及巨大古老的圣彼得罗尼欧教堂(Church of San Petronio)都是意大利乐器演奏的场所,因为博洛尼亚是当时意大利音乐教育与理论的主要中心。马蒂尼在该地以适度但严峻的态度主持音乐,为欧洲最受推崇的音乐教师。他拥有一座1.7万册书籍的音乐图画馆,曾撰写一些关于旋律、对位法及音乐史等各方面的高水准教科书,与十数地方的百余名人均保有联系。多年来,他曾任院长的费拉莫尼学院(Accademia Filarmonica)的武士爵位授予师,这个位置备受所有音乐家的钦羡垂涎。例如孩提时代的莫扎特即曾于1770年来此接受指定的测验,又如罗西尼与多尼泽蒂亦曾在这里执教。由成百件乐器组成的学院管弦乐队,每年的新作品演奏会,即为意大利音乐年最重大的事情。
吉本曾估计1740年罗马的人口有15.6万人之多。在回忆罗马帝国往日的光辉,忘却罗马的乞丐与奴隶之余,他发现此种天主教首都的魔力特质,并不适合他的兴致:
在奥勒留(Aurelian)王朝城墙内的广大区域之中,七座山丘的最大部分,满布着葡萄园与古迹废墟。此一现代都市的优美与华丽当可归因于政府之恶习弊端以及迷信的影响。每一王朝(几乎鲜有例外)皆具有一新家族暴发兴起的特征,无子嗣的教皇以牺牲教会与国家的利益,而使得其财富增多。教皇这些幸运子侄的宫殿是高雅与劳役最昂贵的纪念碑,完美的建筑、绘画与雕刻等艺术已因为用其非所而受到玷污。他们私有的画廊与花园则装饰点缀了最珍贵的古画与古董,此种兴致或者是虚荣心,驱使他们大肆搜集。
此一时期的教皇,以具有崇高的道德而显赫一时。当其权势衰落时,他们的道德训诲却高升了。他们都是意大利人,这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天主教王朝愿意让其他任何人攫取罗马教皇的职位。克莱门特十一世(Clement XI,约1700—1721年)因改革罗马的监狱而得以名正言顺。英诺森十三世(Innocent XⅢ,1721—1724年),依据新教徒兰克(Protestanl Ranke)的评判:
具有令人钦羡的精神上与世俗上统治之资格,唯有身体则极端纤弱:罗马皇室跟他联合,曾想借他而获提升,却发现他们完全受骗,甚至连他的侄子也不能毫无困难就获得享受每年1.2万钱币,虽然这笔钱早已成为一个侄子的通常收入。
贝尼狄克特十三世(Benedict XⅢ,1724—1730年)是“一位伟大的个人虔诚者”,不过(据一位天主教历史学家说)他“给予卑贱的心腹们过多的权势”。克莱门特十二世(1730—1740年)使他的佛罗伦萨友人布满整个罗马城,当他老迈眼瞎之际,他竟让其侄子们掌握大权统治一切。他对统治的厌倦,更进一步加深了法国耶稣会员与詹森派教徒之间的冲突。
麦考利认为贝尼狄克特十四世(1740—1758年)是“圣彼得的250位继位者中最优秀及最贤明的一位”。这是一种将其统治的各方面概括无遗的评断,不过,新教徒、天主教徒均称赞贝尼狄克特十三世博学、可爱的性格以及完美的道德。身为一个博洛尼亚的大主教,他觉得每周到歌剧院三次与严谨认真执行其主教职务两者之间并无矛盾抵触之处。同时,他以教皇的身份,使其个人生活的纯洁、幽默和欢愉、言论自由以及甚至几近异端的对于文学与艺术之欣赏方面获得协调。在他的收藏中增加了一座维纳斯裸像,他并且向唐森枢机主教(Cardinal de Tencin)说明符滕堡的王子与公主,如何在天主教通信不常提及的身体上优美的丰满部分,潦草涂写他们姓名的事。其才智可与伏尔泰媲美,但是,这并未阻止他成为一位谨慎的治理者及有远见的外交家。
他发现教廷的财政颇为混乱:有半数的税收竟在运送途中遗失,罗马人口的1/3由传教士所构成,远较教会事务所需者为多,且耗费繁巨实非教会所能负担。贝尼狄克特乃裁减他自己的职员,解散大部分的教皇军队,结束教皇的族阀主义作风,降低税金,推广农业改革,并鼓励工业人经营。其刚直诚正,经济与效率立即为教宗的财政带来了盈余。他的外交政策对狂暴的国王做了温和友善的让步,他与撒丁岛、葡萄牙、那不勒斯及西班牙签订了协定,允许他们天主教的统治者向主教辖区提名人选。他以松弛的执行反詹森教派的勒令克莱门特通谕(Unigenitus)的方式,奋力平息法国的教条狂热。他这样写着:“既然不诚实的现象日日发展着,我们首先必须问明人们是否信仰上帝,其次再问他们是否接受该项敕令。”
他勇敢地致力于寻求启蒙运动的生动方法(Modus Vivendi)。我们已注意到他诚挚地接受伏尔泰《马荷密特》(Mahomet)一书的奉献,虽然这部戏剧在巴黎曾遭受基督教士的攻击(1746年)。他指派一个委员会修订每日祈祷书(Brevi-ary),并删除其中较不可信的传说,然而这个委员会的建议并未付诸实施。他靠个人的活动获得了达朗贝尔的支持而进入了博洛尼亚协会(Bologna Institute)。他劝阻轻率的禁书行动。当他的一些助手劝其指责拉梅特里的《男人之机器》(L'Homme Machine)一书时,他答复说:“难道你们不该避免告诉我愚人的胆大无耻吗?”同时他还说:“你们知道教皇仅有祈福的自由。”他于1758年所修订颁布的《禁书索引》(Index Expurgatorius)即避免涉及非天主教文学;除了少数例外,这一指示仅限于禁止天主教徒作家所写的某些书。除非发现作者获有为其自身辩护之机会,否则决不应予以谴责,有关学术性题目的书籍,除非事先与专家商议,否则不应受批评谴责,科学家与学者应随时给予允准阅览禁书。这些规则在其后各版的指示表里亦均予以遵守,同时亦经教皇利奥十三世(Leo XⅢ)于1900年予以确认。
教皇发现治理罗马与统治整个天主教世界同样困难。罗马民众可能是意大利,也可能是全欧洲最粗鲁、最狂暴的。任何原因都可能导致贵族中的决斗,甚或造成圣城分裂地区爱国帮派之间的流血冲突。在剧院里,观众的批评可能苛酷而毫不仁慈,尤以在批评错误时更甚,我们可以举作曲家佩尔戈莱西作为例子。教会企图以节庆、游行、放纵与嘉年华会来平和民众的情绪。在基督教四旬斋期之前的8天当中,人民获准穿着色彩鲜艳夺目及富于幻想的服饰与装扮或在广场上嬉戏。贵族们更以装饰得美丽堂皇的马匹或马车载着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美女及技术熟练的骑师参加游行行列以取悦民众,妓女们抬高价格,戴着假面具的男女调戏嬉闹使一夫一妻制的紧张暂时得到数小时的松弛。待嘉年华会一过,罗马城又恢复其虔诚与犯罪的不平衡状态。
在企图恢复日渐衰颓的信仰所作的努力正趋减低之时,艺术并未见兴盛。建筑方面仅有微小之贡献:伽利略(Alessandro Galilei)为拉特拉诺(Laterano)地方的圣乔瓦尼(San Giovanni)古老教堂,建造了一个值得骄傲的教堂正面,斐迪南多·富加(Ferdinando Fuga)给予圣玛丽亚(Santa Maria Maggiore)神像一个新的面貌,同时弗朗切斯科(Francesco de Sanctis)将庄严、宽敞的西班牙阶梯的形式,自西班牙广场移升至圣第西玛的孟第(Santissima Trinita dei Mon-ti)神庙里。雕刻复为之增添了一座著名的纪念碑——特雷维之泉(Fontana di Trevi),欢欣的旅客在此地从肩膀向背后投掷铜钱于水池之中,以保证下次能重游罗马。这座“三道出水口之泉”具有一段长远的历史。贝尔尼尼可能留下此一建筑的蓝图,克莱门特十二世曾为此展开了一场竞争。巴黎的艾德姆·布沙东(Edme Bouchardon)以及南锡的亚当(Lambert-Sigisbert Adam)提出了构筑计划,迈尼(Giovanni Maini)被选为工程设计人。彼德罗·布拉奇(Pietro Bracci)则雕刻海神(Neptune)及其同伴的中央部分(1732年)。菲利普·瓦勒(Filippo della Valle)塑造肥沃之神与医疗之神,沙尔维(Niccolo Salvi)提供建筑之背景。潘尼尼(Giuseppe Pannini)终于在1762年完成此一杰作,这种由无数心血与双手历经30年合力经营的情形,也许可以表示意志之动摇或基金之短缺,不过,这却阻止了任何认为罗马艺术业已逝去的想法。布拉奇因雕塑詹姆士三世(Stuart Pretender James Ⅲ)那郁郁寡欢的王后玛丽·克莱门蒂娜(Maria Clementina Sobieska)之陵墓(日前在圣彼得大教堂内),而更加声誉卓著。而菲利普·瓦尔遗留在圣伊格那修大教堂(the Church of St.Ignatius)内一件刻得极为精巧的《报喜图》(the Annunciation)(天使加百列奉告圣母耶稣即将诞生之喜事)浮雕,堪称文艺复兴全盛时期之杰作。
绘画在此一阶段的罗马并未产生任何突出之处,但皮拉内西(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使雕刻成为一种主要的艺术。他出生在威尼斯附近的一个石匠家庭,曾阅读过建筑家帕拉底奥(Palladio)所写的书,因此,他憧憬着宫殿与神庙。威尼斯有较金钱更多的艺术家,罗马则有较艺术家更多的金钱,因此,皮拉内西迁居罗马并在那里建立建筑家的天地。但是建筑物并非当时所需。他不管怎样还是进行设计,甚或绘出他知道无人愿意建造的想象中的构图,包括看来好像是西班牙台阶已崩塌于帝欧克雷西安的巴斯(Baths of Diocletian)之上一般幻想似的监狱。他在1750年出版了《建筑作品种类》(Opere varie dn architettura)以及《监狱》等绘图,人们抢购这些作品的热烈程度有如争购谜语与神秘故事一般。皮拉内西以更高尚的情操将其技巧转向雕刻古迹名胜之蓝图方面。他对此颇为爱好,就如普桑一般。他眼见这些古典遗迹由于掠夺或疏忽而日渐腐蚀碎裂,颇为感伤。25年来,他几乎每天从未间断的外出将这些遗迹描绘下来,有时还因此而废寝忘食。甚至当他即将死于癌症之际,仍不停地描绘、雕塑及镌刻。他的《罗马古迹》(Roman Antiquities)与《罗马风光》(Views of Rome)印成画片风行全欧,且分享了建筑方面古典风格复兴之荣耀。
这种复兴强烈地受到赫库兰尼姆及庞培两座古城的发掘之刺激——这两座城镇于79年因维苏威火山(Vesuvius)的爆发而埋没于地下。在1719年,有些农民报称他们曾经发现许多雕像深藏于赫库兰尼姆城的地下。可是经过19年之后,才筹备了基金以供有系统地发掘这一古迹。到1748年类似的发掘工作也开始,并揭开了异教之城庞培的奇观,到了1752年,巨大且庄严的古希腊培斯顿(Paestum)神庙自丛林之中被发掘出来。于是来自十数个国家的考古学者们纷纷涌来研究并描述此项发现,他们的绘画激起了艺术家以及历史学家们的兴趣,不久罗马及那不勒斯就云集了特别是来自德国热衷于研究古典艺术的专家们。门斯于1740年前来,温克尔曼则于1755年来此。莱辛渴望前往罗马:“在那儿至少停留一年,如可能的话,永远留在那儿。”还有歌德——不过,详细经过留待以后再叙。
安东·拉菲尔·门斯的籍贯真不易确定,他出生于波希米亚(1728年),主要在意大利及西班牙工作,但他又选择罗马为家。他父亲为德累斯顿一位画小型人像的画家,以柯勒乔(Correggio)及拉斐尔两人的名字为命名,并且决定帮助他从事艺术工作。这孩子显露出艺术天才,父亲在他12岁的那一年就带他到罗马。据我们所悉,他父亲在那儿天天把他禁闭于梵蒂冈,让他以面包及酒充当午餐,并且还告诉他以拉斐尔、米开朗琪罗以及古典世界的遗迹作为其余两餐的食物。在德累斯顿作了短暂停留之后,安东即回到罗马,并以一幅《神圣家庭》的油画赢得人们的注意。他为了画这一幅画把玛格丽塔·瓜齐(Margarita Guaz-zi)——“一位可怜、善良以及美丽的少女”——当做他的模特儿。他终于在1749年跟她结婚,并且一起接受罗马天主教的信仰。他又在德累斯顿地方获指定为奥古斯都三世(Augustus Ⅲ)的宫廷画家,每年有1 000泰勒的薪俸。他同意为德累斯顿的一座教堂绘两幅画,但是他请求这位选帝侯允其在罗马作画,到了1752年,他24岁的时候,就在那里定居。26岁时,他即担任梵蒂冈美术学校的校长。到了1755年,他遇见了温克尔曼,并且同意他的看法,认为怪异的巴罗克式是错误的,且艺术须以新古典形式来自我炼洗。大约就在此时,他完成了蜡笔自画像,目前为德累斯顿美术馆所收藏——少女的脸与发型,但眼中却射出男人的自信,这已能预示他的成就将震撼世界。
当腓特烈大帝将奥古斯都逐出撒克逊(Saxony,1756年)之际,门斯的皇家薪金被停止了,必须靠着意大利提供之少量费用过活,他试图赴那不勒斯发展,但当地艺术家依照古老的那不勒斯习俗,视之为外国入侵者因而威胁其生命安全。门斯立即回返罗马,他以一度闻名之壁画装饰阿尔巴尼别墅(Villa Alba-ni)。尚可见到者有《巴纳撒斯灵山》(Parnassus,1761年),体现出其技巧的高超、冷静的高雅以及情感的木然。但是驻罗马的西班牙公使感觉他正是装饰马德里皇宫之适当人选。查理三世派人召请门斯,每年允付2 000金镑,外加房屋和马车,并免费从那不勒斯搭乘西班牙战舰。1761年12月,门斯抵达马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