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位继承者(1754—1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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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六是皇太子路易·弗朗斯(Louis de France)的第三个儿子,而后者则是路易十五唯一合法的子嗣。路易·弗朗斯在当时被人称为“路易胖子”,因为他嗜于盘中之物。为了抑制他日益发福的身子,他试着借打猎、游泳、伐木、锯木及忙于一些手艺来排遣自己。终其一生他都保留着对教会的尊敬,他最好的朋友都是些教士,所以他对父亲私通之事一直深以为耻。他喜于博览群书,其中包括孟德斯鸠及卢梭的作品。他对于政治的看法是:“一国之君不过是国家财产的管理人。”他拒绝作全法国境内的旅行,为的是“民生疾苦”,这样做将会耗尽“民脂民膏”。显而易见,他这些品格、习惯和思想曾深深影响了路易十六。

路易·弗朗斯的妻子玛瑞—约瑟夫·萨克西尼(Marie-Joséphe of Saxony)既贤惠又健壮,她为他生了8个孩子,其中包括勃格涅公爵路易—约瑟夫(Lou-is-Joseph),他在1761年的意外事件中被杀;贝里公爵路易—奥古斯都(Louis-Auguste),生于1754年8月23日,他继承路易十五,成为路易十六;普罗旺斯伯爵路易—斯坦尼斯拉斯(Louis-Stanislas),生于1755年,即是后来的路易十八;阿图瓦伯爵查理—菲利普(Charles-Philippe),生于1757年,为后来的查理十世。1765年,路易·弗朗斯逝世,路易—奥古斯都正式成为王位继承人,时年方11岁。

路易—奥古斯都是一个体弱多病,且又害羞胆怯的孩子,但早年的乡村生活及简朴的食物,使他逐渐变得骁健而有力。他和父亲一样——心地善良,却称不上英明。他嫉妒弟弟们超人一等的智慧,但他是如此虚怀若谷,所以即使弟弟们目无尊长,他也不会去责难他们。他已将嫉妒之心转变为对运动与手艺的狂热,他学习射击之术,以使弹无虚发。他和工匠们竞技,以磨炼成万能的双手。他敬慕宫廷工匠们的巧夺天工,且喜欢与他们一起闲谈和工作,甚至模仿一些工匠们的谈话和举止。虽然如此,路易—奥古斯都亦好于读书之乐,他逐渐培养起对费内隆的爱好。12岁时,他在凡尔赛宫设立了一个印刷厂,并得弟弟们(当时分别为9岁及11岁)之助,在1766年出版了他设计的小册子,命名为《箴言集》(Maximes morales et politiques tirées de Télémaque)。对于这小册子中的格言,他的祖父路易十五并不怎么欣赏,他会说:“且瞧那个戆直而硕大的男孩吧!他终将会是法兰西和他自己衰亡的祸根,只是在我有生之年不曾看到罢了。”如何才能使这位工匠皇子变成一个国王呢?是不是能找到一个女子潜移默化给予他勇气与骄傲,并为他生下未来波旁皇朝的子孙?路易十五终日与杜巴利伯爵夫人厮混,简直就抽不出时间去留心这件事。然而当时的外交大臣舒瓦瑟尔却记起了他出使维也纳皇宫的一些日子,他想起了当时年仅3岁却伶俐活泼的奥国公主玛丽·安托瓦妮特,也许她与路易—奥古斯都的联姻会赋予奥法联盟以新生命,而这联盟已因英法私谊的发展正日渐解体。在奥国方面,考尼特王子也将同样的意见托给弗罗里蒙德(Florimund Mercy d'Argentau)伯爵——当时驻凡尔赛的奥国大使,一位心肠好而又富甲天下的贵族。众志成城,老路易十五在左右怂恿之下,采纳了他们的建议,正式向奥国女皇玛丽亚·特蕾莎提出奥法联姻的请求,适巧奥国女王对这门亲事也计划已久,于是欣然答允。而这位自始至终都未参议其事的皇太子也顺从地接受了为他所作的安排,当他被告知他的未婚妻是一位美丽的公主时,他镇静地说道:“但愿她娴惠、雅淑。”玛丽·安托瓦妮特于1755年11月2日生于维也纳。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小孩,她的前额凸起,鼻子长而尖削,齿列参差,而下唇则嫌太厚。但是她很快就警觉到她体内流着的是皇族的血,她开始学习像天生皇后一般的步姿,而自然在青春发动期将她重造的醉人心弦,她有如丝般的金黄色的头发,“百合与玫瑰”般的肤色,闪闪发亮而耐人寻味的眼睛,及希腊式圆润的颈项。她变成一个“即使没有攀上国王,也是皇太子妃”的名媛。她5个姐姐中的3个,在女王的安排下已有了舒适温暖的归宿:玛丽·克里斯蒂娜嫁给了萨赫尔松的阿尔伯特王子,玛丽·阿玛拉(Maria Amalia)嫁给了斐迪南即帕尔马公爵;至于玛丽·卡洛莱娜(Maria Carolina)则贵为那不勒斯皇后;她的哥哥约瑟夫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波德是托斯卡纳大公爵。在此种情况下,玛丽·安托瓦妮特除了法国皇后外,真是别无选择了。

年龄最小的玛丽·安托瓦妮特,早年确曾有点受人忽视。13岁时,她已学会了一些拉丁文,但她的德文与法文总写得不正确;对历史,她几乎一窍不通;虽然有格鲁克为师,她在音乐方面却进步甚缓。当路易十五决定选她为孙媳时,他坚持她必须作天花的预防注射,并遣沃莫德(Vermond)牧师去加速她的教育。在沃莫德的报告中就曾提到:“她品正心好,要比一般人想象的聪明得多。”但是“她甚为慵懒且轻浮不拘,不易受教……她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学习”。然而她却喜欢跳舞及在森林中与爱犬追逐嬉戏。

深思苦虑的女皇知道在玛丽·安托瓦妮特脆弱的手中托付了多么任重道远的使命,而这使命对未来奥法联盟的命运又是多么重要。所以在引颈以待的婚礼举行的前两个月,她要玛丽·安托瓦妮特与她同房,借着晚上益发浓郁的亲情,她教诲女儿以生活的智慧与皇族的艺术。她为她草拟了一份规则表,以指导她道德与政治的行为。她还写信给路易十五,要求他宽容未来孙媳的缺点和幼稚。此外她也满心悬虑与疑惧地写了一封温情洋溢的信给皇太子:

因为她一直是我快乐的源泉,所以我希望她也将是你的幸福之根。我把她带到这么大,正因为我很早就看出她将与你同甘苦共荣辱。我已培养起她爱你的心和女子温柔的情怀,此外我也教与她如何取悦于你的方法……我的女儿将会深深地爱上你,我确信如此,因为我了解她……珍重吧!我亲爱的皇子殿下,愿你快乐,也使她快乐……我以泪写成了这封信……你亲爱的岳母。

1770年4月19日,在维也纳的奥古斯丁教堂,这位春风满面、天真无邪的14岁女孩,嫁给了法国的路易—奥古斯都,由其兄斐迪南充当皇太子,代行其礼。两天后,一个由57辆马车、366匹马组成的车队,领着这位皇太妃浩浩荡荡地经过舒伯鲁皇宫。她的母亲给她最后的道别,她喃喃地说:“到法国去最好不过了,他们将会说我送给他们一位安琪儿。”车队包括132个随从,其中有侍女、美容师、衣工、僮仆、牧师、外科医师、药剂师、厨师、仆从以及35位马夫,他们负责每天换四五次马并照料它们。16天后,车队来到了莱茵河上与斯特拉斯堡相望的卡哈尔。在这河中的小岛上,她卸下奥地利的盛装,换上了法兰西的礼服。而奥地利的随从也为法国的侍女与侍仆取代,在此向她告别,返回了维也纳。从此玛丽·安托瓦妮特摇身变成了法国皇太子妃。经过了不知多少繁文缛节,她被拥进了斯特拉斯堡,霎时礼炮齐鸣,万民欢呼,教堂的钟声响彻云霄。她眼含泪珠面露微笑,耐心地行完了漫长的礼节。当斯特拉斯堡市长开始用德文演说时,她打断了他说道:“不要说德语,从今天起我只懂得法文。”在斯特拉斯堡休息一天后,壮观的车队开始横跨法兰西之行。

国王和皇太子由文武百官伴随已预定在巴黎东北方52英里的贡比涅迎接皇太妃。5月14日光辉灿烂的日子终于来到,新娘跳下了她的马车,直奔路易十五。她俯伏在地上,向老皇深深地鞠躬,直到国王扶起了她,并以亲切的话语使她舒泰自如:“夫人,你已是家族的一员了,因为你的母亲具有路易十四的精神。”在他亲吻了新娘的双颊后,他介绍了皇太子。后者也行礼如仪,只是显得并不怎样热烈。5月15日会合后的队伍开始向凡尔赛进发;5月16日(1770年),官方正式的婚礼更加确定了一个月前代行的婚式,当晚国王在新剧院设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宴会。杯盘交错之中,国王特别提醒路易—奥古斯都要节制饮食,当时这位皇太子回答他说:“我在饱餐后,总是睡得较舒适。”果然正如其言,他在进入洞房后不久就倒头呼呼睡去。

一连不知多少个晚上,他都在大吃大喝后睡去。日复一日,他都在晨色朦胧中外出去打猎。达格道认为路易—奥古斯都近来快速之成长可能已妨害了他性方面的成熟,但是除了等待以外,他也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不久玛丽亚·特蕾莎也得知了此种情况,她写了一封信安慰她的女儿说道:“你们俩都还年轻,尽你所能好好保重身体,事情总会有转机的,总有一天你们将变得健壮有力。”一些皇太子的御医建议多运动及营养的三餐,将会刺激他性方面的能力,结果只有使事情愈弄愈糟,他变得愈来愈肥胖,且昏昏好睡。1770年末期,皇太子决心试着行房,而使婚姻变得圆满无缺,但他失败了,他首次发现性爱对他只是一种痛苦。西班牙大使阿兰达伯爵,在呈给他国王的报告中说道:“据云,是由于包皮下的某种东西使交合时痛楚无比。”或“由于包皮太厚,使得阴茎无法正常伸缩而勃起”。一些外科医生建议经由类似割包皮的手术,移去性障碍,但为皇太子所拒绝。他一试再试,但除了增加他和妻子的烦扰及羞惭外一无结果。这种情形一直拖到1777年。对婚姻的缺陷感慢慢加深了皇太子的自卑,这可能是造成他后来凡事犹豫及缺乏自信的原因之一。

7年婚姻生活的挫折,可能深深影响了玛丽·安托瓦妮特的性格与行为。她深知宫里的仕男仕女残酷地对着她的不幸嘲笑,而大多数不知情的国人也抱怨她的不孕,说她是不毛之地。但她无能为力,她只有借欣赏歌剧或戏剧来消解郁闷,并恣意挥霍于华衣贵服。她厌倦于与宫廷男女的交往,并拒绝参加所有的宫廷仪式与外交礼节。她喜欢像拉姆巴尔(Lamballe)公主一样具有同情心的朋友,且珍视他们之间的友谊。不知道由于看不惯杜巴利夫人的败德败行,或是嫉妒她的得宠于国王,玛丽·安托瓦妮特曾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未与杜巴利夫人讲过话。

1774年5月10日,路易十五驾崩,朝臣冲进了皇太子的房间,他们发现太子与太妃双膝跪地,泪流满面。这位19岁的青年祈祷哭号着说:“呜呼!上帝!天佑吾等,治国为君之道对年少无知的我俩来说,实在是太难胜任了,但愿天佑吾等!”他还对一位朋友说道:“真是任重道远呀!我几乎一无所长,作为一国之君,对我来说真是有如整个世界的责任都将落在我身上。”整天,经由凡尔赛与巴黎,而后全法国,国王驾崩消息所至之处的男女老少,无不呼喊着:“国王死了,国王万岁!”而部分满怀希望的巴黎民众甚至在亨利四世的雕像上刻着“复活”(“Resurrexit”)一词,寄望这位伟大的国王从死亡中归来,拯救法国于混乱、衰颓、破产与失败之中。


第八章 最后的荣耀(1774—1783)法国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