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托瓦妮特皇后
玛丽·安托瓦妮特是宫廷里最奢侈放纵的人。嫁了一个无能的丈夫,为爱情所蒙骗,且得不到一点暧昧的男女私情,使得她一直到1778年都借着穿华贵的衣服、戴贵重的珠宝、住堂皇的宫殿及观赏歌剧、游乐嬉戏和参加舞会以自娱。她在赌博中挥霍了无数钱财,又在不经意的慷慨中,赐赏钱财与那些她所宠爱的人。她曾在一年之中(1783年)于衣物上花费了25.2万银币。服装设计师特意为她缝制了化装衣服,称之为“轻浮的欢乐”、“苦闷的象征”或“化装的欲望”。美容师在她的头上花费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把她的头发梳得高高的,使人乍看之下,她的下颌几乎位于躯体的中间,这种高的发型,像几乎所有围绕她的事物一般,马上成了宫廷仕女们的风尚,然后传至巴黎及各大省城。
她渴求珠宝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1774年她从一位皇家珠宝商伯哈姆(Böhmer)那边,购进了价值36万银币的珠宝。而路易十六也给了她约值20万银币的红宝石、钻石及手镯等。1776年达格道写了一封信给玛丽·特蕾莎,说道:
虽然国王在各种场合已给了皇后约值10万埃库以上的钻石,而皇后本人也已有了数量相当惊人的收藏,然而她仍决定从伯哈姆处取得……吊灯型耳环。我虽曾直言不讳地劝告她,在如此经济状况下,最好避免高度的挥霍,但她却无法自已——虽然她一直都隐瞒着国王,极小心地进行购买。
玛丽·特蕾莎写了一封信给女儿,并给予她严厉的斥责。最后皇后虽然同意只在正式的场合才配戴珠宝,但人们再也不会原谅她的浪费无度了,后来人们还轻易地就相信了她答应购买著名钻石项链的传言。
国王娇纵他妻子的缺点,乃是因为他崇拜她且爱她。他尤其因她容忍于自己的无能而感激她,他掏腰包为她偿清赌债。虽然他知道她在公众场合中娱乐,有损于人们对王室的敬畏,但他还是鼓励她到巴黎剧院去。政府几乎每星期要为宫廷支出三场戏、两场舞会及两顿正式晚餐宴会的费用。此外皇后还经常参加在巴黎或私人家中举行的化装舞会,从1774年到1777年这几年是她母亲所坦称的“放荡时期”。与丈夫夜晚的相处,除了激起不满足的情爱外,她一无所得。她催促她丈夫早点就寝(有时甚至把钟拨快,以促使他的离去)好使自己可参加朋友的欢聚,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她对文学毫无兴趣,对艺术则浅尝一二,至于戏剧和音乐则是她较为喜好的。她善唱能演,偶尔也弹弹竖琴,有时则在翼琴上演奏莫扎特的奏鸣曲。
在所有这些过失中,只有一个是根本而重要的,那就是她随心所欲的挥霍习性,而此习性实导因于其烦闷和挫折以及从小到大就只习惯于富裕生活,而对贫穷毫无所知之故。利涅王子(一个你可以说是历史学家,但更可说是绅士的人)曾经声称:“玛丽·安托瓦妮特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快就放弃了她对昂贵衣服的爱好。而且传言中她在赌博中的输款也是被夸张的,不够聪明的慷慨及不假思索的挥霍实是造成她负债累累的两个重要原因。”宫廷里及沙龙里的人,把她当做奥国人一般加以敌视。奥法联盟一直都未曾受到欢迎,玛丽·安托瓦妮特被人称作“奥国人”(“L'Autrichienne”),俨然成了该联盟的化身。且由于某些因素,她被怀疑为不惜牺牲法国利益以偏袒奥国的人。虽是如此,她青春的活力与欢乐的气息,再加上一颗仁慈的心,确曾赢得了不少人的敬慕。维基—勒勃朗夫人曾怀着数个月的身孕,于1779年应召为安托瓦妮特画像。当她正沉醉于工作的时候,她掉落了几支颜料筒,这位皇后立刻阻止她弯身去捡,并对她说道:“你离它太远了。”随后她亲自为她捡起了颜料筒。安托瓦妮特经常是个能体谅别人的人,但有时当她在尽情欢乐的时候,她会拿别人的奇癖或缺点来开玩笑。她几乎对所有的请愿都有求必应,“她甚至不知道心肠过于仁慈软弱的危险”。
对一个“生活就是行动”的活泼生命玛丽·安托瓦妮特来说,缓慢而谨慎的宫廷生活,实在是太不适合她了。她很快就背离了它,而在离凡尔赛宫约1英里外的珀蒂·特瑞安恩(Petit Trianon),寻求生活的简单与舒适。1778年,路易十六赐给皇后对此地方无可争辩的拥有权,在那里她可以和她亲近的人安享隐居式的生活,而且路易十六还答应除了受到邀请外,绝不去打扰她们。又因为该建筑物只有8个房间,所以皇后在它的四周为她的朋友们建了一些别墅,她还将周围的庭园设计成一种自然的风格——里边有蜿蜒曲折的小径、各种各样的草木、千奇百怪的陈设及流水淙淙的小溪,为此她特意花了为数惊人的费用,从远处将水引来。此外为了实现卢梭返回自然的梦幻,她还在邻接的庄园里建了8个小农庄,每一个农庄里各拥有农舍、农家、堆肥及母牛。玛丽·安托瓦妮特穿着白色的长装,扎着薄纱的头巾,戴着草织的帽子,她将自己装扮成一个牧羊女,且喜欢看白色的鲜奶从饱满上选的乳房里,被挤进塞夫尔的瓷盆中。在珀蒂·特瑞安恩,她和她的朋友们奏乐取乐,玩着各式的游戏,她们还常在如茵的草地上设宴款待国王或一些嘉宾。就像在皇宫里一样,皇后在这里上演各种不同的戏剧,有些戏剧里她还扮演着主要的角色——像在《费加罗的婚礼》里演苏珊娜,在《乡下的大卫》(Le Devin du village)里演库里特(Colette)。她以她的多才多艺及迷人的风采来娱乐国王。
为了避免与男人交往过于频繁所引起的诽谤,玛丽·安托瓦妮特与某些女流维持了超乎常理的密切友谊,以致世人对她的诽谤反而偏向这方面。第一个得到她宠爱的女人是萨沃—卡瑞吉安(Savoie-Carignan)地方的玛丽—特雷瑟(Ma-rie-Thérèse),她是拉姆巴尔公主,纤弱、温文而带点忧郁。当时她已是守了两年寡的妇人,她的丈夫是路易十四的孙子,即伯瑟弗(Penthièvre)公爵,他在结婚后不久就沉溺于与情妇或娼妓的交往,后来他染上了梅毒,并死于该症。在他死前,他向妻子坦承罪过,并陈述了他令人震惊的放荡生涯。玛丽—特雷瑟一直都未能从那次漫长而严酷的婚姻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她的神经受了严重的打击,且时常失魂落魄,直到1792年,大革命时代的暴徒把她杀害了。玛丽·安托瓦妮特最初只是出于怜悯之心才喜欢特雷瑟,后来她慢慢学着真心去爱特雷瑟。她几乎每天都去看特雷瑟,有时甚至一天之内写两封充满关爱的信给特雷瑟。1775年10月,她让这位公主做了皇后的总管家,并且说服国王(不顾杜尔哥的反对),每年付给她15万银币的薪俸。更有甚者,公主的亲友们利用她对皇后的影响力,要求她通过皇后以求国王赐予一官半职或恩赐。一年之后,安托瓦妮特得到了新的朋友,她对特雷瑟的爱也就渐渐淡褪了。
普拉斯瑞恩(Polastron)地方的约兰德(Yolande)是珈丝·波利尼亚克(Jules de Polignac)伯爵的妻子,她生长于一个老式而经济困顿的家庭。她的样儿长得玲珑标致,且自然大方,凡是看过她的人,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位贪婪无餍的财奴。当皇后找到了这位狡黠的伴侣时,杜尔哥再也没法维持政府预算的平衡了。当这位伯爵夫人接近分娩的时候,皇后要她搬到离凡尔赛宫不远的皇族别庄拉·米特(La Muette)去,在那儿她几乎每天都带着礼物去访候她。当伯爵夫人做了母亲以后,皇后什么东西都答应了她:拨了40万银币为她偿清债务,80万银币作为她女儿的妆奁。使她父亲当了大使,给她无数的金银珠宝及皮大衣、艺术品等,甚至还将比查的田产及公国送给了她——为的是波利尼亚克想当公爵。达格道实在看不过去,就将皇后被利用而波利尼亚克夫人却对她不忠的事,告诉了皇后。他建议皇后对波利尼亚克夫人作个试验,以测验她的忠贞。皇后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要求波利尼亚克夫人离开她的情人——沃德瑞尔(Vau-dreuil)伯爵的怀抱(后者甚为安托瓦妮特所厌恶),但夫人拒绝了,安托瓦妮特又重新寻求其他的友谊。由于此事,波利尼亚克家族联合了她的政敌,对皇后作了很多无情的诽谤。宫廷及小册子的作者们也依照此等抨击,对皇后的名声加以糟蹋。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替她招惹来了一群敌人。朝臣不满她时常赏赐礼物与她的亲信,因为他们深知这无疑意味着赏给他们的将减少。他们抱怨她经常没有尽到她在宫廷中应尽的责任,以至于使宫廷失尽了活力与应有的照管。很多当初指责她在衣服上花费太多的人,现在反过来批评她在穿着上树立了一种简单的新款式,如此一来,里昂的丝商及巴黎的女服设计师都要关门大吉了。她劝诱国王革除阿格林公爵的职权(此人曾是杜巴利夫人支持者的领导人),公爵拥有很多的同情者,这些人又形成了另一个敌对的核心。1776年以后,巴黎的小册子作家们——其中很多都接受朝廷人士物质及金钱上的资助——都参与了对皇后作无情攻讦的运动。有些作家描述她在不同时候,曾分别是凡尔赛所有可用的男人的情妇。其中一种题名为《对皇后的申诫》(A Reprimand to the Queen)的小册子问道:“到底有多少次你离开了履行婚姻义务的床以及丈夫的爱抚,将自己舍与那些女酒徒和色狼,而参与了他们野兽般的狂欢?”另一种小册子则借描写她在珀蒂·特瑞安恩的一面墙上挂满了宝石,来阐发她的浪费无度。流言指控她在1788年,正当粮食缺乏时,说过:“假如他们没面包,就让他们吃面饼吧。”但是一些历史学家都同意她是无辜的,相反,她还曾私下拿出很多的钱来做公众救济。当时在民间流传的更残酷的舆论则指控了她的不孕。卡姆潘夫人是第一个在皇后寝室服侍皇后的仕女,她曾说过:
1777年,当阿图瓦伯爵的一个儿子降生时,市场里的妇人和一些渔妇,坚决地要求进入皇宫,她们跟着皇后到了她的房间,并用最粗鲁而鄙贱的话,说道:“替法国生下皇储的应是皇后,而不是她的弟媳。”皇后砰地关上了房门,将这些无法无天的悍妇关在门外,而她则由我陪着,在房间里为自己的命苦而悲泣。
她怎么能够向人民解释国王是性无能呢?
法兰西期待着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来澄清这个僵局。1777年4月,约瑟夫二世化名来到凡尔赛宫。他几乎立即爱上了皇后,他告诉她:“假如你不是我的妹妹,我将毫不迟疑地再结一次婚,以求获得如此迷人的伴侣。”他写了一封信给他们俩的兄弟利奥波德说道:
我一小时又一小时地与她厮磨在一起,从来就没感觉到时光的流逝……她是一个迷人而又令人尊敬的女子。青春依旧,且带点纯真的无邪。但她却是绝对的正直而充满美德……她也拥有令我惊讶不已的心灵和智慧,她的第一个感应总是非常正确,假如她能依照她的第一个反应去做……并少留心一些闲言闲语……她就可达于十全十美的地步。她有寻求快乐的极强的欲望,且因为她的嗜好为众所周知,一些投机者就利用她的弱点,来谋取利益……但是她只考虑自己的快乐。她对国王几乎不存爱意,她还沉溺于对国库的挥霍……她威胁利诱国王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总之,她没能履行她做一个妻子或皇后应尽的义务。
她向约瑟夫解释为什么她和国王分房而睡的原因,她说道,他喜欢早睡,而且他们俩都发觉避免性刺激是明智之举。约瑟夫曾访晤了国王,并且非常喜欢他。他写信告诉利奥波德:“此人有一点懦弱,但绝不是个低能者,他有高明的见解和令人折服的判断力,但他的心和外表却表现得冷漠无情。他谈起话来条理分明,却没有学习的欲望及好奇心……事实上,治世仍未来临,每一件事似乎都仍显得杂乱无章。”这位皇帝和路易亲切地交谈,他们谈了很多没有人敢向路易谈的话题。他指出:国王包皮下的障碍,可借一很简单的手术移去,虽然这样做将会有短暂的痛苦。他还直陈国王没有生养孩子是对国家的一种亏欠。路易在他的规劝下终于答应向手术刀低头。
在离开凡尔赛宫前,约瑟夫写了一纸“训诲书”给皇后,这是一重要而有价值的文件:
你已慢慢地步入老境,再也不能拿年轻当借口了。假如你仍因循苟且,你知道你将变成什么吗?……当国王爱抚你的时候,当他对你说话的时候,你是否表现出愤怒甚至于嫌恶的态度?你想过你对国王的亲近和友谊……将会带给人民怎样的福祉吗!……你衡量过做一个机运的赌徒所得到的结果,及由此结果所树立的风气是多么的可怕吗?
对她迷恋于巴黎的化装舞会,约瑟夫劝道:
为什么要与那些行为放荡的娼妓及陌生人厮混在一起呢?为什么要听他们胡扯卑贱的谈话,甚至有时也插上一两句呢?这是多么不正经的事呀!……国王一个人被孤独地留在凡尔赛宫,而你却混在芸芸众生中,与那些巴黎的流氓打交道!……我真替你的幸福及前途担心,因为除非你现在就采取步骤预防,否则终究不会有好的结果,甚至还可能惹起一场残酷的革命。
皇后为其谴责深深地感动,在他走后,她写了一封信给她母亲:“皇帝的离去,留给我无法弥补的缺憾。在与他相处的短暂的日子里,我是多么快乐!而现在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然而他所给我的一些好的忠告,将不会像梦一样,它们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虽然如此,真正改变她的却不是约瑟夫的忠告,而是母性的发扬。1777年的夏天,路易在毫无麻醉的情况下,做了一个被证实为完美无缺的手术。1777年8月23日,他以完成他的婚姻来庆祝他23岁的生日。他既骄傲又高兴,私下告诉他的一个婶母说:“我真欣赏这种快乐,而且我也为长久被剥夺此种享受而抱憾。”1778年4月来临前,皇后怀孕了。当路易将她拥在怀里时,她打趣地向国王宣布了这个喜讯:“陛下,我不得不抱怨你的骨肉,已在大胆地踢我的肚皮了。”从此,他比以前更加纵容她的奇想异念,并同意了她所有的要求。他每天要到她房里访候她10次,只为了告诉她,官报中关于继承问题的讨论。
玛丽·安托瓦妮特在身体及心灵上都正在进行着神秘的改变,她告诉国王:“从今以后,我将过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我要做一个好母亲,抚育我的孩子,并将整个心贯注于他的教育上。”
1778年12月19日,皇后在一个笨拙的产科医生协助下,痛楚地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做父母的虽然抱憾孩子是女的,但国王却喜于见到生活的大门已经敞开,并深信儿子将很快地降生。而这位年轻的母亲,尤其为她理想的实现而高兴。1779年,她写信告诉她母亲(此时她母亲已步入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亲爱的妈妈,你一定会对我的行为感到满意的。假如过去我常抱怨这抱怨那的话,那是因为我还太孩子气,且过于轻佻。现在,我总算长得更成熟敏感了,我极清楚我的责任是什么。”虽然如此,朝廷或百姓都已不再相信她的话了。然而“那是明显的事实”。塞居尔伯爵如此写道:“自从她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后,她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她常使自己处于忙碌之中。她的言行更加谨慎,以防止招惹一些不必要的诽谤。她纯取乐性质的舞会渐渐地减少了,且其光彩也日褪一日……简朴取代了奢华,而富丽堂皇的外衣也为简单的亚麻长袍所取代。”这是玛丽·安托瓦妮特对自己作长期惩罚的部分事例,但是法兰西人民对她根深蒂固的看法,已使他们再也无法了解这位从小就被宠惯的无知女子,已变成一个温柔懂事的母亲了。即使她没犯什么大过错,但她已注定要为她这一生作补偿了。
她知道法国法律是不允许女子继承王位的,所以她夜以继日的祈祷,并衷心期待儿子的降生。她遭遇了一次痛苦的小产,以致她的头发几乎落尽。她一试再试,终于在1781年10月22日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为路易—约瑟夫—格扎维埃(Louis-Joseph-Xavier)。一些愤世嫉俗的攻讦者虽提出了孩子父源的问题,但快乐的国王根本就不睬他们,他欢呼道:“我的皇太子,我宝贝的儿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