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数是错误反馈的糟糕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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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要谈谈漏洞百出的教育体制，它使根深蒂固的给学生打分的传统得以形成，以至于我们很难想象不重视分数的学校。根据学习理论，分数只是奖励（或惩罚）的信号。而分数的明显缺点就是它完全缺乏准确性。考试分数通常只是一个简单的分数总和，它包括了很多不同来源的错误，但没有细致地区分它们。因此，它提供的信息不够充分：就其本身而言，它没有说明我们犯错误的原因，也没有说明如何去改正。甚至在最极端的情况下，给学生一个F（不及格）评价，其实没有提供任何有用信息。

因此，如果缺乏详细的、有建设性的评估，分数本身就不能算是错误反馈的来源。分数不仅不精确，而且常常被推迟几个星期才公布，这时候，大多数学生早就忘记了是什么内在推理误导了他们。

分数同时也是非常不公平的，尤其是对那些跟不上进度的学生来说，因为考试的难度通常每周都在提高。让我们以电子游戏为例，当你发现一款新电子游戏时，最初你并不知道如何有效地推进，最重要的是，你并不愿意经常被人提醒你做得有多差！这就是为什么游戏设计师设计游戏会从非常简单的关卡开始，在这种关卡中你几乎每次都会赢。慢慢地，游戏难度增加，失败和挫折的风险也随之增加，但是游戏设计师知道如何通过将简单关卡和困难关卡组合起来，并让你可以自由选择多次通过相同难度的关卡来降低失败和受挫的风险。于是你看到你的分数稳步上升……最后，当你成功通过最后一关时，愉悦的感觉能伴随你一天。现在我们把这个过程和“差生”的成绩简单做个类比：差生的成绩一开始就很糟糕，老师并不是通过让他们再次参加同样的考试来激励他们，直到他们通过，而是每周给他们新的学习任务，且这些学习任务几乎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水平。几周过去了，他们的“分数”始终徘徊在零附近。在电子游戏市场上，这样的游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学校经常用分数作为惩罚。我们不能忽视糟糕的分数会对差生脑中的情感系统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沮丧、耻辱、无助……让我们来听听一个“差生”丹尼尔·佩纳克（Daniel Pennac）的心声，他现在是法国的著名作家，2007年因其著作《学校忧郁》（School Blues）获得了著名的雷诺奖，但他曾经常年都是班级里成绩最差的学生。

我的成绩单每个月都向我证实了这一点：如果我是个笨蛋，那就全是我自己造成的。因此我产生了自我憎恨、自卑，以及负罪感……我认为自己是微不足道的。正如我的老师反复告诉我的那样，一无是处的学生什么都不是。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我也不知道成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这不是因为我无欲无求，而是因为我觉得我不能胜任任何事。16

万幸的是，佩纳克最终克服了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他曾试图自杀），但其实很少有孩子具备这样的韧性。学校引发的焦虑在数学学习中的影响被进行了详细研究，数学是最常见的会使很多学生感到焦虑的学科。在数学课上，一些孩子甚至患上了一种由数学成绩不佳而引发的抑郁症，因为他们知道，无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因失败而受到惩罚。数学焦虑症是一种公认的、可测量的、可量化的综合征。有数学焦虑症的学生，其脑中的疼痛和恐惧回路会被激活，包括位于脑的深处的杏仁核，它与负面情绪有关。17这些学生并不比其他人笨，只是他们曾体验到的情绪海啸摧毁了他们的计算能力、短期记忆能力，尤其是学习能力。

对人类和动物进行的大量研究证实，压力和焦虑会极大地阻碍学习能力。18例如，在小鼠的海马上，恐惧的条件反射确实固化了神经元的可塑性：当小鼠受到随机的、不可预测的电击的伤害后，脑神经回路处于与发育的关键期结束时类似的状态，突触会被冻结，缠绕在僵硬的神经元周围。相反，当小鼠生活在一个没有恐惧的、有丰富刺激的环境中时，可以重新打开突触的可塑性，从而释放神经元，使突触间的联系恢复孩童般的活力——这是青春的源泉。

因为压力和沮丧会阻碍孩子的学习，所以，把差成绩作为一种惩罚施加给孩子，会严重阻碍孩子的进步。从长远来看，这也会改变他们的人格和自我形象。美国心理学家卡罗尔·德韦克（Carol Dweck）对这种心理倾向的负面影响进行了大量研究，这其中包括将一个人的失败（或成功）归因于一个人的人格中固定的、不可改变的方面——她称之为“固定型思维”（fixed mindest），比如“我数学不好”“外语不是我的强项”等等。她将这一观点与所有孩子都有能力取得进步的正确观点——她称之为“成长型思维（growth mindest）”，进行了对比研究。

她的研究结果表明，在所有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思维在学习中起着重要作用。19坚信任何人都可以进步，这本身就是进步的源泉。相反，那些坚信技能不可改变，认为一个人要么是天才要么不是的学生表现会更差。事实上，这种固定型思维会使人失去动力：它既不鼓励学生集中注意，也不鼓励主动参与，而且它把错误理解为自卑的标志。然而，正如我们前文所述，犯错误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这仅仅证明我们已经尝试过了。记住西奥多·罗斯福的话：“从不犯错者将一事无成。”想象一下，假如格罗滕迪克在11岁时就给自己下定论的话，他可能会认为自己数学天赋不好，因为他以为圆周率等于3。

研究表明，即使是学业成功的学生也会受到固定型思维的影响。他们也需要努力以维持他们的学习动力，如若我们让他们相信，因为他们有天赋所以不必努力，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培养学生的成长型思维并不意味着要以培养自尊为借口，告诉每个孩子他是最棒的、最好的。相反，这意味着要关注他们的日常进步，鼓励他们参与课堂讨论，奖励他们的努力……事实上，还要向他们解释学习的基础：所有的孩子都必须努力，必须试着回答问题，即使错了也没关系，因为犯错之后改正错误是学习的唯一途径。

这部分内容的结尾我想引用丹尼尔·佩纳克的话：“老师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吓唬学生，而是帮助他们克服对学习的恐惧。一旦克服了这种恐惧，学生们对知识的渴求就会永无止境。”

错误反馈并不等于惩罚自我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