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凝聚力
当谈到党员干部、国家政府官员、群众组织领导以及国有企业经理时，我们在以后会用到“党委和官僚”这两个词，其实它们都是一个意思。①在没有特别说明的情况下，本书中的官僚一词适用于所有党政机构（党委、国家行政机关、群众组织如工会）。因此，党委也是官僚的一部分（内在组成部分，而非外在机构），而且还是权力最大的官僚（科层）组织，处于支配地位。
①“官僚”在口语中和社会学上有几个不同的意义。在口语里，这是个贬义词，指办事拖拖拉拉、工作没有热情以及决策不果断。对社会科学研究者而言，特别是自马克斯·韦伯［1925］（1978，第3章，11节）以来，官僚是一个不带有价值判断的技术词汇，是指一种特定的社会组织形式，与其运作的好坏、快慢、热情冷漠无关。本书在后一种意义上使用官僚一词，不涉及价值判断（但社会主义体制下的官僚在很多方面都不同于马克斯·韦伯意义上的官僚［6．1])。
是什么力量将这些官僚机构凝聚在一起呢？
1．意识形态。社会主义的官僚体系，特别是作为领导力量的共产党是靠着特定的思想、目标和价值观凝聚在一起的。党的许多领导成员在崇高目标的指引下，进行了艰苦卓绝的长期斗争，并坚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为了全人类的共同福祉。这里我仅仅是对意识形态所产生的凝聚力稍作解释。事实上，正如前文所述，意识形态对于社会主义体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下一章我们将专门就此展开讨论。
2．权力。官僚部门（包括党）的成员为了保持权力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官僚构成了经典体制的权力精英阶层②。由于官僚体制是一种多重的等级结构，因此，权力绝不是平等分配的。党委居于最突出的地位，它比其他官僚机构要强大得多。高层领导比低级干部享有更大的权力。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官僚机构中，每一个人（除了处于绝对高层的领导人）都既是仆人又是主人：他可以对下属发号施令，但同时要绝对服从上级的指示。官僚集团统治着社会中的其他成员，决定着他们的命运并分配整个国家的资源。作为权力的拥有者，尽管其具体人员会不断变化，但是整个官僚集团却会无限复制自身，不断拓展自己的权力范围。①
②“精英”这一概念可参见R．Michels［1911］（1962）和V．Pareto［1916］（1935）。
①有些研究者把经典社会主义体制的官僚集团看做其统治阶级。这一观点首先由列·托洛茨基［1937］（1970）和M．Djilas（1957）提出，J．Kuron和K．Modzielewski（1968）也有类似的说法。
G．Konard和I．Szelenyi（1979）强调了知识分子阶级的潜在力量。但Szelenyi（1986）后来修正了自己书中的部分观点，认为官僚集团也愿意与新兴的企业家阶级分享权力和机会，此后他又再次详细讨论了这一问题，见Szelenyi（1988）。
争论的关键是如何定义“阶级”（Class）。关于阶级、阶级冲突的定义，以及这一概念的现代应用可参见R．Dahrendorf（1959）。
当我们分析社会主义社会的权力精英阶层时，必然在“阶级”的定义方面遇到很大困难。例如，我曾提到过官僚机构在权力分配上是非常不平等的，因此，在本书中避免使用“统治阶级＂这个词来指称在经典社会主义体制掌握权力的官僚集团。
3．威望与特权。官僚机构的成员享有一定的威望。首先是官僚机构内部的高层成员在低级职员眼中具有一定的威望。在社会主义体制下（少数职业除外，如学者、科学家、艺术家和运动员，他们有自己建立职业威望的标准），职位高低是衡量官僚成员地位的唯一标尺。②（这与建立在多元权力结构和私有产权基础上的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多元化的社会中，有许多并行的威望衡量尺度，其中最重要的是商业成功、收入和财富）。
将威望与职位联系在一起，容易带来“个人崇拜”的现象。国家的最高领袖被认为拥有超乎常人的才干，永远正确并无所不能。经典社会主义体制中出现的典型领袖人物就是斯大林。在斯大林时代，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对党的领袖的个人崇拜也不断形成。即使在斯大林去世以后，仍然能够在处于经典体制阶段的社会主义国家里看到个人崇拜的许多特征。③
②这里不仅有“同级”的非正式定义，而且出于礼仪上的考虑，还有正式的规定。例如政府行政级别（部长、副部长，及下属部门的负责人）与党的各级干部、军队首脑、企业经理和群众组织负责人等等都享受同等级别。
③例如，罗马尼亚的尼·齐奥塞斯库、古巴的卡斯特罗、朝鲜的金日成。
除了对国家领导人的个人崇拜之外，还有对地区领导或党委书记的个人崇拜（尽管程度较弱），这些人头顶上照耀着神秘的光环，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视为绝对真理。
威望还意味着按照级别享有相应的物质生活特权［13.5］。高级职位和低级职位之间的工资级别差额与资本主义国家行政机构大体相似，实际收入也不是很高。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除了工资收入之外，还有与级别相联系的附加福利，其中包括免费或以很便宜的价格获得各种福利待遇。官僚机构人员还可以获得短缺商品和服务，他们还能到内部商店购买普通大众商店里所没有的特殊商品。官僚机关都有自己的住宅①。官僚机关的工作人员在设备更好、条件舒适的医院里享受医疗服务，他们在自己内部的疗养所休假，那里的豪华程度是普通企业工人度假中心不能比拟的。这些特殊服务也是根据不同级别提供的：更高层的领导干部可以在更高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到商品更丰富的商店里购物，坐着由专职司机驾驶的部门专车，有私人的度假别墅等等。领导干部的家庭成员也同样享受着这些物质生活特权。
4．严明的组织纪律。前面我们曾提到过，每一位党员都有必须在实际中认真贯彻党的决定和指示。在官僚机构里，下级人员也必须执行上级命令。这样，党和国家的纪律都得到强制遵守。
党内有一整套严格的惩罚机制：不同程度的批评、降级，直到开除出党。在经典社会主义体制下，开除出党是非常严厉的惩罚，因为一旦被开除，就意味着这个人党内职业生涯的彻底结束。在多数情况下，此人很快就会受到国家的起诉。
至此，我只是提到违反“党纪国法”之后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在经典体制下，所谓“党纪国法”的概念非常宽泛。对党员干部而言，除了要绝对服从各级指示之外，还必须坚决拥护现行的政治路线，如果偏离了所谓的政治路线（或是真的想偏离当时的政治路线；或是被人怀疑企图偏离政治路线），那么其性质就是违反了党纪国法，将受到党内纪律或国家法律的严厉处罚。这就将我们引向了下一个问题：官僚体制的内部冲突。
①在社会主义国家里，有些词是无法翻译的（如俄罗斯的公房：CTyжeбнaякBаpтиpa 或匈牙利的Szolgalati Lakas）。单位（如企业或政府机构）拥有自己的住宅和车辆（或者是租用），然后作为福利分配给自己的职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