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这就是巴黎，这就是人[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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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用另一句话来概括：今日巴黎的流浪儿，有如昔日罗马的希腊人，是额头上有旧世界皱纹的孩子平民。

流浪儿是上帝对国家的恩赐，却也是一种疾病。必须医治的疾病。怎么治？用光辉。

光辉净化心灵。

光辉照亮心灵。

一切普照社会的光辉，皆源自科学、文学、艺术、教育。培养人才，造就人才，你施与他光，他报你以热。灿烂的全民教育问题，迟早会以绝对真理之不可抗拒的威力提出来。到那时，在法兰西思想监督下治理国家的人，就要作出选择：是要法兰西儿女，还是巴黎的流浪儿，要光明中的烈焰，还是黑暗中的磷火。

流浪儿代表巴黎，巴黎代表世界。

因为巴黎包罗一切。巴黎是人类的天幕。这个不可思议的城市，是古今习俗的缩影。谁看见巴黎，便以为看见了整部人类历史的内幕，上面是天空，中间布满了星辰。巴黎有个朱庇特神殿[26]，那就是市政厅；有个帕台农神庙[27]，那就是圣母院；有座阿芬丁山[28]，那就是圣安托万郊区；有个阿西纳里乌姆[29]，那就是索邦大学；有个潘提翁[30]，那就是先贤祠；有条神圣大道[31]，那就是意大利大街；有座风塔[32]，那就是舆论。它用嘲笑取代古罗马的陈尸[33]。它的纨绔子弟叫le faraud，它的郊区人叫le faubourien，它的搬运工叫le fort de la hall，它的盗贼叫la pègre，它的时髦少年叫le gandin。别处有的，巴黎应有尽有。迪马赛的贩鱼婆，可与欧里庇得斯的卖草婆针锋相对；走钢丝的福里奥佐是古罗马掷铁饼艺人弗雅努斯的再世；泰拉蓬蒂戈努斯·米勒会与投弹手瓦德邦科尔手挽手；旧货商达马西普斯会在巴黎旧货店里流连忘返；万森会抓住苏格拉底，正如阿戈拉会囚禁狄德罗；格里莫·德·拉雷尼埃发明了油脂烤牛肉，正如库尔提乌斯发明了烤刺猬；在星星广场凯旋门的圆顶下，我们又看见了普劳图斯所描绘的高架秋千；阿普列乌斯在珀西勒遇见了吞剑人，而现在新桥上有吞刀人；拉穆的侄子与寄生虫古尔古里翁是天生一对，埃尔加齐尔会在埃格尔弗伊引荐下，到康巴塞雷斯家做客；罗马四个花花公子阿尔塞西马库斯、费得罗姆斯、迪阿博吕斯和阿吉里普，会乘坐拉巴蒂的驿车，从拉库蒂出发[34]，去参加假面具游行；奥吕热尔在厨师孔格里奥前滞留的时间，不会比夏尔·诺迪埃在木偶剧的驼背小丑前滞留的时间久；马尔通不是老虎，而帕达利斯卡也绝非一条龙；爱逗乐的潘托拉比斯在英格兰咖啡馆里与浪荡公子诺曼达努斯大开玩笑；赫尔莫热纳是香榭丽舍大街上的男高音歌手，乞丐特拉西尤斯装扮成小丑在他周围募捐；在杜伊勒利花园，一个讨厌人抓住你的衣扣不让你走，你会重复两千年前泰斯普里翁说的一句话：“谁抓住我的衣服不让我走？”絮雷纳酒可以冒充阿尔巴酒，代佐吉埃的满满一杯红葡萄酒，能与巴拉特龙的一大杯香槟酒并肩比美；夜雨中，拉雪兹神甫公墓和埃斯基利公墓一样发出磷光，穷人购用五年的墓穴，与奴隶租用的棺材不相上下。

请找一下，什么东西是巴黎没有的。特罗福尼乌斯桶里的东西，在梅斯梅尔[35]的小木桶里应有尽有；埃加菲拉斯借卡格利奥斯特罗的躯体还了魂；婆罗门僧人梵沙方陀转世为圣日耳曼伯爵；圣梅达公墓显示的圣迹，和大马士革乌姆乌米埃清真寺的圣迹一样高明。

巴黎有个伊索，就是马耶[36]，也有个卡尼迪，就是勒诺曼小姐[37]。巴黎和德尔斐[38]一样，在光怪陆离的幻景面前，会惊慌失措；它转动桌子，就像多多纳[39]转动三脚架。它让轻佻女子坐上宝座，正如罗马让娼妓坐上宝座一样。总而言之，如果说路易十五比罗马皇帝克洛狄一世更坏，可杜巴里夫人[40]却比梅萨利娜[41]好得多。巴黎将希腊的裸体、希伯来的脓疮和加斯科涅的嘲讽，组合成一个空前绝后的人，这怪人确实存在过，我们也接触过。它把第欧根尼[42]、约伯[43]和帕亚斯[44]糅合成一体，给一个幽灵糊上几张旧《立宪报》，便有了肖德鲁克·迪克洛[45]。

尽管普鲁塔克说，暴君一般是活不到老的，可是，无论在苏拉[46]，还是在图密善[47]统治时期，罗马人民却逆来顺受，甘愿往酒里掺水。台伯河是一条忘川[48]，瓦吕斯·维比斯库斯对它有过赞美，尽管有点教条：“对付格拉古兄弟，我们有台伯河。喝了台伯河的水，便会忘却造反。[49]”巴黎一天要喝一百万升的水，但它仍擂响战鼓，敲响丧钟。

除此之外，巴黎是很好说话的。它豁达大度，兼蓄并收。它对女性美并不挑剔；它崇尚非洲霍屯督人的臀部美；心里一高兴，就宽恕一切；丑陋使它开心，畸形使它快活，罪恶使它欢愉；假如你很滑稽，你就能逗人发笑；即使面对伪善这一最厚颜无耻的品行，它也不会气愤；它酷爱文学，即使面对巴西尔[50]，他也不会捂住鼻子，看见达尔杜弗[51]祈祷，不会比贺拉斯看见普里阿普斯“打嗝”更厌恶。世人面部的所有线条，没有一根不刻在巴黎的脸上。马比耶舞会[52]上跳的舞，和雅尼库卢斯山上跳的波吕许尼亚舞[53]不一样，不过，卖脂粉的女商贩在舞场上窥视轻佻女人的眼神，同拉皮条的女人斯塔斐拉偷觑处女普拉内西的眼神一样贪婪。格斗的围场不同于罗马的竞技场，不过，同样异常凶猛，仿佛恺撒在观看。萨盖大娘不如叙利亚老板娘妩媚，不过，如果说维吉尔经常出没罗马那家小酒馆的话，那么，可以说，大卫·德·昂热、巴尔扎克和夏莱却是巴黎这家酒馆的座上宾。巴黎主宰世界。有才华的人在这里争艳斗辉，辫子上结红绸的小丑在这里繁衍滋生。耶和华乘坐有十二个雷电轮子的战车经过，西勒诺斯[54]坐着母驴进城。西勒诺斯，就是朗波诺[55]。

巴黎是宇宙的同义词。巴黎是雅典、罗马、锡巴里斯[56]、耶路撒冷、庞丹[57]。所有的文明和野蛮都在这里浓缩。巴黎若无一个断头台，便会心头不快。

有河滩广场作点缀实在太妙。假如没有这个调味品，那不散的筵席会变成什么呢？我们的法律未雨绸缪，真是高明。多亏了法律，那把铡刀便能在这狂欢节里滴血了。

九 古老的高卢精神十一 嘲笑，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