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
就我们所知，直立人是最早离开非洲大陆并迁徙到欧亚大陆大部分地区的人种。[35]这次迁徙大约发生在180万年前。显然在此时，这些早期人类的探险者已能够适应从零下40摄氏度到零上50摄氏度多种不同的气候带，并获得足够的物质和能量，生存繁衍前后达150万年左右。就生态条件而言，此次迁徙到达的地点更是五花八门、品类多样，直立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得益于其文化适应能力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这是一类动物物种借助集体知识首次征服相当一部分的地球表面。用约翰·德·沃斯的话说，这是文化适应辐射的第一个例证。生物进化导致的适应辐射与文化创新造成的文化适应辐射有一个重大差别，就在于后者的文化创新可以被他人轻松学会而不需经历基因交换过程，对复杂物种来说，基因交换的速度要慢得多。[36]
由于缺少确切的证据（这类证据非常不容易找到），所以我们不清楚这些早期世界的旅行者是否已经学会了控制并使用火。不过，他们很有可能会使用火，因为有了火，他们就可以获得更多的物质和能量，还可以把当下的环境改造得对自己更有利。我们也不知道这些迁徙者是否会缝制衣物。不过有间接证据表明，人类在118万年前已经开始穿衣服了。这里说的间接证据基于如下理念：人类穿上衣服，一定不只为自身提供了适宜的金凤花条件，除此之外，必然还有人身上的一些寄生虫，尤其是虱子，他因此有了生存条件。根据最新的基因研究，最古老的寄居在人身上虱子就出现在距今118万年前。[37]这恰好与直立人抵达欧亚大陆寒冷地区的时间吻合，而此时的早期人类正好有了御寒衣的需求。
早期人类在自己的身上覆盖了一层人造的“皮”，就使得去除身上的污垢变得困难起来。因此，它们要不时地清洗身体和衣服。我们还不清楚人类史上洁净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人们多久就会清洗一下自己的身体以及清洗的效果如何。但慢慢地，也非常肯定地，某种洁净的标准问世了，虽然通常不同群体内部及群体间的标准颇有不同，且还会因此划分出不同的社会阶层，比如印度的种姓制度就是基于洁净观念涌现出来的。[38]事实上，这种社会阶层的划分可被解读为一种源于此前人造金凤花条件经宗教神启后的文化金凤花条件。
美国科学家詹姆斯·特拉菲尔（James Trefil，1938— ）和英国天文学家约翰·巴罗（John Barrow，1952— ）曾指出，现代人在许多地方都尝试复原东非大草原的原初金凤花条件，如图6.1所示。有一次，特拉菲尔乘坐的飞机正在新墨西哥阿尔布开克附近的机场降落，他突然发现沙漠中间有一大片绿草地。显然，这里的人正不惜代价地在遥远的他乡重建人类先祖习以为常的生态系统。约翰·巴罗认为，这种景观通常只有少量稀疏的树木或至多一丛一簇的树木，是人类早期大草原环境的一种反映。要理解这一点，我们只需回头看一眼自家的后花园，如果真有的话。当然很有可能的是，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直立人是否确曾有过类似的雅兴。但这种景观很有可能是大规模放火烧荒——尤其是焚毁林地——之后形成的格局。[39]
迁徙出非洲还意味着沿疾病高发的梯阶下行。[40]热带非洲超强的太阳辐射驱动着极为多样化的生态系统，所以有多种传染病的流行，其中一些疾病仰赖至少两种类型的寄主：一类是人和其他大型动物，另一类是诸如昆虫、虱子或蜗牛之类的生物体，后者把疾病传到大型动物上面，而自己却不受影响。这类传播疾病的微生物对人类是致命的，非常危险。也可能正因此，早期人类在非洲的人口总数迟至迁徙之前也一直受到遏制，结果让其他的动植物有了更好的生存环境。直立人迁徙到气候较冷的地区，虽然生态多样性程度有所降低，但至少许多传染病被甩在了后面，因为携带疾病的微生物无法随早期人类迁徙。因此，早期人类摆脱了热带疾病，所以变得更健康。
英国考古学家布莱恩·费根（Brian Fagan，1936— ）和安德鲁·谢拉特（Andrew Sherratt，1946—2006）认为，可能存在某种大型的生态机制强迫早期人类从北非迁徙至欧亚大陆。他们把这种变化了的金凤花条件称为“撒哈拉泵”（Sahara pump）。[41]撒哈拉地区一度曾降雨频繁且量大，故而催生了茂密的植物和大量动物，吸引早期人类来此寻找物质和能量；而一旦干旱降临，人类就被迫离开了。按谢拉特的说法，“这里就像一部巨型的人口驱离机，迫使原始人横跨累范特（Levant，又译黎凡特）的大陆桥，踏上了在欧亚大陆的求生之旅”。[42]
图6.1 1995年至1996年冬在阿姆斯特丹西部花园（Westerpark）人为创设的非洲大草原景观（由本书作者拍摄）
直立人自180万年前向欧亚大陆多地扩散，若按现在的标准看，其文化变革（cultural change）的速度还是相当缓慢的。显然，此时还没有较强的正反馈机制驱动文化快速变革。我们还不清楚是哪些因素在制约文化变革。也许是因为当时人类的大脑和交流能力均较弱，因为他们的群落规模毕竟不大，彼此间基本隔绝。大约从距今50万年起，文化变革的速度似乎有所提升，由是激发了更多的正反馈。这是由于人类的脑量增加了，且交流手段（形成中的语言）也有改进，或许还因为人口密度有所增长。用复杂性的话语描述，就是组块增多了，组块间的连接也更密实多样。
直立人似乎属于内陆物种。因为早期人类显然没有必要游过很宽的水域或去航海，所以他们抵达欧亚大陆也只是双脚能够走到的地方，若是岛屿也是冰川时期与大陆相连的，因为那时的海平面降低，露出了大陆桥。不过最近有证据显示，居住在现今印度尼西亚的直立人还是具备一定的航海能力的，但此时还没有人到过澳大利亚或美洲。
